嘴:“蜥蜴,喷个火帮我取暖?”
小龙愤然反抗,不久就听见它主人隔着车门用脚踹门板的声音。
他把音量提高一点:“迪恩,把伯爵大人的看管好。”
“你主人永远是不说话时比较可爱。”他继续用马鞭挑衅小东西:“你说,被床伴背叛痛苦,还是被爱人背叛痛苦?有人说这取决于你把背叛你的人当床伴,还是爱人——啊我忘记你的嘴也被堵上了。”
因为临时改作囚车,马车内部没有点灯,门窗都锁着,照明只能靠窗户缝隙里透进来的月光。车身虽然不新,木匠用的是北方森林老旧坚实的山胡桃木,就算在寒冷的天气,车厢内部依然干燥舒适。自由党崇尚简朴,首领的车内朴素得惊人,没有桌子这类陈设,只有蒙了鹿皮的木板可以当椅子做——安德尔森当然没有坐的资格。他听到自己宠物在外面被欺负的动静,踢了会儿车门泄愤,就靠在角落里睡着了。
寒冷,旅途的劳顿,和死刑导致的伤口,把他从睡眠女神的手中接过去,推往意识的更深远。
直到马车在一处山谷停下来。
车门被打开,晨光照进来,让同样被绑在角落的自由党人本顿眯起眼睛,蜷起身体。
银面具探进半个头:“有人死前,嘱咐我让你看一个东西。”
车厢角落清秀的青年沉沉的睡着,略带淡金色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额角比平时都苍白,私刑留下的伤痕暴露在晨光底下,触目惊心。
银面具叹了口气,脱下自己旅行便装的披风,裹在熟睡青年的身上,独自眼前的景色。
穿过杂木丛生的山地,马车到了北方高远的一处山谷。从这里起,弗翠兰德森林的乔木每一棵都笔直挺拔,向着蓝得惊人的天空延伸。而森林的边缘,是开满紫色欧石楠的山谷。正是石楠开花的季节,荒原上都是波浪起伏的浓郁紫色,大片大片,仿佛是用全世界上最深沉的忧郁染成。
马车顺着一条笔直的路进了一座隐藏在高原山谷中的小镇。小镇很繁荣,房屋建筑都是仿佛民谣中才纯在的纯白色,人口密集。它像一块纯净透明的水晶,被整个开满深紫色石楠花的山谷所包围。
一
二
莱恩是自由党人。
有一天下着大雨,他百无聊赖的在我工作室里看我把头天熏染香膏的玫瑰花撤掉,换上今天的新鲜花瓣,表情特别平静:“亲爱的,其实我已经很深刻的思考过了。我知道你爱我,亲爱的其实我也爱你。我决定不向爱人隐瞒任何事情。”
他吻我:“亲爱的,你会不会因为我是自由党人而抛弃我?”
“你会被皇家骑士团处以绞刑的。”
“宝贝,那时候你要一个人坚强的生活下去。”
我不会因为失去他而活不下去。为自由党提供有毒草药,是为了还当初他把我从棺材里挖出来时欠的人情。我一直没有纹上自由党的双头鹰标记,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他参加了这场争取自由的战争。
或者说,人民和皇家骑士团之间的战争。
西西莉亚,战争的结果,你早已知道了。
说到皇家骑士团就不得不谈起丹顿的军事制度。正如我之前所说,丹顿是由南方海国枫叶郡、东部平原康沃尔、西方沙漠索瑟和北方山地弗翠兰德四个公国组成,首都是温泉之都圣华沙。第一位丹顿王为了控制四大公国,设立了皇家骑士团。
传说皇家骑士团的最高指挥赛斯埃尔伯徳侯爵殿下,获得现在地位只依靠一点:对柯帝士的绝对忠诚。他曾经心平气静的将自己前主人杀死,封入棺材里,也曾经毫不留情的烧毁自由党人的城市。
第一次见面时,我执行自由党的任务,不小心上了他的马车。
第二次见面时,他烧毁了橡木城。
不错,赛斯想杀我。
当你发现,当年亲手放进棺材的前主人还活着时,该怎样修正这个错误?当然是为他再准备一口棺材。
在莱恩将我从棺材里挖出来之前,我的名字叫安德尔森兰开斯特。兰开斯特公爵是柯帝士的表亲,拥有整个艾叶堡。后来在艾叶堡之乱中,整个家族被以叛乱罪,被处以绞刑。莱恩曾经问我:“安德尔森,你知道兰开斯特公爵和女仆有一个孩子吗?”
“哦,那个孩子死在艾叶堡的j□j中了。是他自己的骑士向柯帝王叛变,亲手将小主人送进了棺材里。”
后来莱恩死了。
那时我才觉得,天空变得空空荡荡。你坐在教堂的长椅上,却知道上帝永远听不到自己的祈祷。于是我重新捡起了自己舍弃已久的姓氏,回到柯帝士的宫廷中,继厌恶的父亲之后,成为新一任兰开斯特公爵。我始终记得当年赛斯告诉我的话,要毁灭一个政权,必须站在它的内部,像蚕吞噬桑叶一般,吞噬它的新鲜血液。
西西莉亚,刚才这些故事已经被说书人添油加醋写在羊皮纸上,在在丹顿到处贩卖。你可能读过那篇名字叫《贵族药师》的小说,里面一半都是编造的谎言,并且没有写完。我现在写信告诉你的故事,是再我回到柯帝士身边,只身进入北方森林,为他寻找安德烈王的私生子安斯艾尔王子时,发生的故事。
三
顺着多瑙河往北走,就是自由党出没的北方森林,再往北边深山里,传说有龙族出没。皇家骑士团所得到的消息是自由党人拥立前安德烈王的私生子,柯帝士的亲弟弟为首领,隐藏在弗翠兰德森林,于是我带着一匹马和一只刚孵化的小龙一只往北走。但是孤军深入是个错误,我坐在深黑棚屋的煤油灯下,举起手:“我从来没有反对过自由党的主张。”
对面坐着逮捕我的自由党人头目,带着银色面具,脸隐藏在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不知道兰开斯特公爵大人大驾光临。”
“我曾经有过加入自由党的朋友。”
“哦?”
“叫莱恩,莱恩布莱克。已经死去了。”
“听说是被您的朋友与忠实的仆人赛斯埃尔伯德侯爵处以极刑。”银色面具颔首,他的声音沙哑中带着轻浮,“因此自由党内也下过裁决书,如果有幸捕获兰开斯特侯爵,我们也将处以绞刑。”
赛斯和我从来不是朋友,也未做过我的骑士,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背叛者——将兰开斯特家族的秘密出卖给柯帝士,以换取现在的地位。
自由党人并没有立刻将我处以绞刑,而是扔进地牢。我的龙被关进一只铁笼子里,悬挂在地牢顶上,扑腾着翅膀。带着银色面具的人站在铁门外,端着干面包和水,问:“听说公爵大人为柯帝士王训龙?”
“是的,我为柯帝士驯服巨龙战队。当然并未完全成功。”
我的制药技巧是赛斯教的。当年在艾叶堡,他教一个长期不受重视的私生子如何握剑,如何在社交季上和女人跳舞,如何自己调配草药,治愈伤口。后来他的剑刺穿过我的胸膛,心脏旁边至今留有一个疤痕。因此被莱恩从棺材里挖出来后,他问过我能做什么,我告诉他自己是一名药剂师,可以开一家药店。
再后来这些草药知识,在和文森特一起驯服巨龙中,有巨大的帮助。
新王柯帝士想组建一支由几百匹巨龙组成的战队,日夜巡游在丹顿上空,巩固领土,甚至可以跨越海洋占领更远的岛屿。他现在的皇家龙队,不过五只由山民从群龙之巅偷回来的龙蛋孵化长大的普通龙类。
试想几百只巨龙在天空盘旋飞翔的样子,可以遮蔽日光。
白银面具的人声音懒懒散散的,低沉嘶哑:“公爵大人,我想要您给柯帝士的训龙配方。”
“如果我拒绝呢?”我问。
“您的晚饭在这里。”面具的阴影之下,他嘴角弯起来,微微一笑。
“我不饿。”我说。
“这是贵族的荣誉?您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
我叹了一口气,接过羽毛笔,写了一张配方递过去。他接过来,直接扔进炉火里:“希望公爵大人认真写。”
我耸耸肩,盯着他的眼睛:“配方是真的,只少了一样东西——安斯艾尔王子的心脏。要驯服成年的巨龙,需要兰开斯特王朝继承人最新鲜的血液,因此柯帝士派我来北方森林寻找安斯艾尔王子。”
银色面具看着我很久,忽然举起手。他的手像马戏团的魔术师一样,做了个花哨的姿势,从背后变出一张羊皮纸,正是我递给他的配方。面包和水被送了进来,我喂了笼子里的小龙。这只蜥蜴一样的小东西是我和莱恩在一起时,共同孵化出来的,我不想它饿死在这里。
银色面具说:“看来你真的不饿。”
他似乎思考了片刻,忽然命令人把地牢打开,冲进来。
被人抓住脖子,抵在冰凉的石壁上。
“不对,除非身体极度虚弱,否则不应该感觉不到饥饿。你在掩饰!”他放弃了之前嘲讽的尊称“您”,语气变得强硬起来,“脱掉衣服……你受伤了?你给自己使用了迟钝感知的安息草!”
在被捕时,因为饱受柯帝士压迫的平民对于贵族的仇恨,我受了一点折磨,因此用了安息草。以前在橡木城之乱中,我曾经大量使用过这种草药,导致现在不加倍使用没有效果。大剂量使用的后果是感知迟钝,察觉不到饥饿和疼痛。
“我们要把你运送到石楠山谷,自由党的新首都接受审判。”他解开我外衣的扣子,盯着鞭刑留下的伤痕沉默了一会儿,那里布满了蜈蚣爬过一样的红色,“你的健康和神智清醒对审判很重要。我记得,这是你第二次接受自由党的最高审判?”
“第一次在橡木城,自由党人的旧首都。”我点点头,“我是老兰开斯特公爵私生子的身份刚刚被公开。后来那座城市被柯帝士随后派来的巨龙战队烧毁了。我的朋友莱恩布莱克正是死在那场和皇家骑士团的战斗中,而我逃走了。”
像个懦夫一样。
“他为了救你,被赛斯埃尔伯德侯爵逮捕,尸体扔在了那座燃烧的城市。而第二年春天,你就回到了宫廷,成为兰开斯特公爵。你的情人要是还活着,一定心都碎了。”
“我们只是单纯床伴。”我纠正说,“他看上我的脸,我欠了他的人情。”
“情人。”银色面具说。
“床伴。”
“情人。”
我还想说什么,他转身命令人锁上地牢,并且离开时带走了我的龙。
“多情冷漠的公爵大人,您以后一定会遭到忠贞之神惩罚的。”他叹息道。
四
安息香让人常常想做梦。
我梦见少年的时候,艾叶堡外海面上,高耸的桅杆和商船。艾叶堡建筑在高高的玄武岩上,濒临南方温暖的海域。经过城堡建设者的细心考虑,从任何一扇窗户望出去都能看见宽阔的海面和海上通行的商船。厚重的石墙把王室和普通百姓隔离开来。城堡之下形成了极为繁华的城镇。
我的房间在城堡最高的塔楼上,远离其他半血缘的兄弟姐妹,除了赛斯和佣人不常有人来。
赛斯穿着白色宽松款式亚麻衬衫,黑发落下来,在高耸的鼻梁和眼窝之间落在一小片阴影。我坐在窗台上看海,他走过来,向我单膝跪下,说:“少爷,我拒绝了和莉滋威尔逊子爵殿下的婚约。”
“莉兹是位不错的小姐。”我很惊讶。
第一次见到赛斯,是父亲狩猎回来。他把我叫到大厅,一位饥饿寒冷骑士在大口大口的吃面包。父亲对我说,这是赛斯埃尔伯德,从今天起效忠于你。
很久以后我才从仆人那里听到,老兰开斯特公爵狩猎途中,带回一位流浪骑士,随手送给自己的私生子。
我的性格孤僻,很少得宠,赛斯就像一道教堂穹顶玻璃窗上落下的阳光,构筑我与外界沟通的桥梁。是他教会我写花体字,如何正确的使用刀叉而不被兄长嘲笑,如何和小姐们跳舞和骑马,跨过艾叶堡外春天开满花朵的山丘。
不得不承认赛斯长相英俊,数年前,甚至有漂亮的子爵小姐在社交舞会上向他屈身求爱。那一段时间赛斯和那个女孩走得很近,我几乎以为他会向父亲请求祝婚,可是他最后只是单膝跪在我面前,说自己拒绝了这段婚姻。
“不是所有骑士都能得到子爵小姐的垂爱。”我说。
他起身走过来,俯身和我一起看海,垂下的黑色长发摩擦着我的脸颊,声音轻得几乎带有煽动性:“少爷,您是觉得,我不配留在您身边吗?或许我的身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低下。”
其实那时自己只要留心,就能发现丹顿贵族中确实有一个家族姓埃尔伯德,世袭侯爵,封地在遥远的北方。
再往后,就是艾叶堡j□j。
老王爱德华驾崩,新王柯帝士继位。皇家骑士团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艾叶堡,老公爵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