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此去大漠不过几日的行程,那地下水道也在大漠边缘,所以并不需要长途跋涉。二来,这一行人中只两派门人就有四百余,百姓亦不下二百,一时还真难寻来这么多的驼马。
漫说与人骑乘,便是这六百多人的干粮食水就足足用去五十只骆驼,虽然崆峒豪富,又身处边关,买些驼马方便,但六百之数委实过多。更何况此去大漠,为的是找出不利自己的证据,崆峒哪会去主动倒贴钱来找不自在?
自肃州出关,一行人便停了下来,因为这一刻已是身在关外,可说是踏足武帝的沙海天山之内。要是放在以往,这些人自然不会顾忌,可如今却是不同,嵩山之盟上,虽然这沙海天山并没有被承认做十主之一,可却被定做了十辅。自此,整个江湖变做十主十辅共治,如此一来,此行怎也要照顾地主的颜面。更何况在嵩山之盟上,武帝也曾提过,出关后他亦要帮忙。
“我们停在这里做什么?”
“听说是要等新晋的沙海天山来迎接。”
“什么沙海天山,不就是那群马匪么?真当换个名号就没人知晓了?”
“就是,那个马匪之首还号称什么武帝,当真好大的口气,真有本领,怎又不敢和我们师祖战过?偏要等了师祖他老人家领人下山的时候,才敢趁虚而入!”
崆峒弟子在那低声抱怨,被人打上崆峒山才刚过半年,又伤亡不少同门,这等怨恨岂能轻易忘怀?自然要满腹的怨言了。相比之下,唐门这边则要安静不少,唐冰曾被追杀也被唐冷轻轻掩过,唐门弟子并不知自己门派也与武帝有恩怨。
大漠将近,这几日在边关刻意寻找多年前坎儿井的消息,算是颇有收获,听闻些故老相传,得知地下水道的大致方位,再有唐逸的亲身指点,最少六百人来配合搜寻,找到唐冰的把握越来越高。
虽说这还不是铁证,可面对崆峒如此名门,自己能让大多数的人释疑,就已算不错了。
也正因为寻到唐冰的把握愈高,便说明自己伸冤的日子也就愈加的近了。如果半月后真的寻到人,将冤伸了,那自己以后要如何?早在得知唐门要助自己的时候,唐逸便在苦恼这个问题,只不过那时因为不知嵩山之盟上能否成功面对崆峒,所以便未来的及细想,可如今胜利便在眼前,只差最后一步,唐逸不得不暗想自己的未来。
原本唐逸的打算倒也简单,若真能伸了冤,可之后便隐去身形,就近守护冯茹一生,以报她对自己的恩和情。与此同时苦练武功,想来以自己的资质,总有一日能潜入崆峒,将那罗志杀了,毕竟罗志在崆峒并不十分重要,身旁怎也不会有什么高手保护,自己只要有了常天赐这一等的武功,便大有成功的希望。如此一来,恩仇两报,就这么过一辈子。
可谁想嵩山之盟上,冯茹竟帮崆峒来指认自己,二人从此情断义绝,此来平凉,更是发现冯家早便人去楼空,唐逸当时站在新开张的苏记玉铺门前,虽然看似没有什么异样,但心下却是空落落的。
“杀死那罗志后,我这一生还有什么要做的?”
唐逸一时有些迷茫,好在他意外的听到了唐月的心声,母亲坟前唐月又是恭身一拜,终于令唐逸那颗渐渐冰冷的心,重又火热起来。
“月姐与我有救命之恩,又待我如此真情实意,我怎能不报答?想我如今就如飘萍,难得有人如此关心于我,我又怎能辜负了她?”
想到这里,唐逸终觉得未来又有了希望,空落落的心里也塌实许多。说将起来,谁又想浑浑噩噩的过这一生,更何况唐逸这般聪慧之人。
“唐门以唐姓为根基,月姐她虽然武功品行都足堪大任,就算智慧也是不俗,只可惜她生为女子,做的再好,唐门也难以她为首。”想起唐月吐露心声时的无奈,念及唐月自幼的辛苦,到头来,却仍难得到回报,唐逸心下一坚,暗道:“不就是唐门门主么?谁说女子就一定做不了?我便要助她一领唐门!”
唐门年轻一代虽然都还勤奋,可唐逸还真没有看出哪个能强过唐月。虽然唐月不认为自己能以女儿身做这唐门门主,可唐逸却不这么觉得,毕竟这年轻一代,不说武功,就说威望品行,也没人胜的过唐月。更何况唐逸心下还有一缕私念,入赘他怎也不愿,可若能助唐月一领唐门,那么这规矩怕就有机会改上一改了。
暗下定决心,唐逸只觉得暗松口气,逃难之前的他一心读书,逃难之时则为了自己和母亲活下去,等到被污以后,支撑唐逸的便只余下了仇恨,而如今,唐逸终于又有了希望。
正想到这里,唐逸忽然觉得前方地上的动静有些不同,眉头微皱,放下心中盘算,随即将内力自足下往前一探,登时一阵敲击声入耳。
地听,这是从胡三处学来,虽然只是照当初胡三的样子学了个皮毛,不过唐逸有内力之助,却比胡三纯粹靠耳朵强了不少。而且他与唐月站在一起,本就在最前,也不虑被其他的人声所扰。
“马蹄声?”
虽然唐逸的震骨传声只能听身旁近处的人说话,远不似真正耳朵来的灵敏,可感觉这地面的震动,却是强项,却又远超旁人了。所以只片刻,唐逸就分辨出来,地上的震动好似是有许多匹马在奔驰一般。没过一会这震动又大了不少,很显然,来者的速度也很快。
只不过终究没有胡三的经验,唐逸听不出个大概数目,只知来骑相当的多而已。
“是那武帝么?”
唐逸微微分出些真气,刺激着眼睛,朝远处看去。
唐逸一直为自己错过了武帝的出场而有些耿耿于怀,不过今日正可趁此机会,见一见这个难以琢磨的人。说武帝难以琢磨,便因为唐逸一时看不透他到底有什么所图。就如唐逸与唐冷曾经说过的一般,沙海天山虽然听起来气势颇足,可要认真去看,实力与十大门派中的最弱者相比,怕都要逊上一些。就算武帝能挑的中原乱起,可他一无实力,二无根基,没有半分入主中原的可能,那么这武帝费如此大的力,又能得到什么?就算中原武林战做一团,远在关外的他们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功聚于眼,终于看到远处似有些黑点的活动。当然,若再加三分气力,还能看的更加清楚,不过唐逸却没有这么做,反是确认了自己没有听错后,便将功力自眼中散去。前些日里赤瞳用的过度,直到如今,用力多了,都会疼痛难忍,所以如今并非紧急,能让眼睛多休息一刻便休息一刻。
来者虽多,可唐逸对此却一点都不担心,毕竟他身后两派一共四百余能战之人,又有唐冷唐月,常家父子四个魂级高手压阵,这等实力可不似当初出关时的那般寒酸,就算沙海天山全力来犯,都有一拼之力。
终于,马蹄声渐近,唐冷和常承言同是一怔。
“来人有多少?”唐冷忽然问道。
唐逸当下也没有运功,只凭眼睛再看了看,答道:“离的有些远,人马重叠之下难以准确,若只论大概的话,那应该有二三百骑吧。”
“二三百骑?”
唐冷眉微微一皱,没有再问。
再过片刻,终于尘头大起,惹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崆峒门下,都纷纷停止说话,目视前方,暗自戒备着。
唐逸没有说错,共计二百精骑,终于旋风般的赶至,待到距众人五十丈处,这才齐齐一勒缰绳,二百壮汉一起下马,虽然这些人一看便知武功不高,但动作却是整齐利落,气势十足。
不只那些随队而来的百姓骇然,就连唐冷和常承言都是将眉一皱。他们倒不担心这二百骑的实力,他们心惊的是那武帝。
二百骑虽然看似声势雄壮,可却还不被这两位名门之长放在眼内,他们之所以惊讶,是因为万马堂散了这么多年,被武帝重整之后,不仅未见颓势,反似更胜往昔!这二百多人进退一致,便连军中都难做到,可见武帝手腕。武功高些并不可怕,再高的武功,还能高过德皇不成?可若这人武功高,心计又深,还擅治理门下,这可就令人大感威胁了,尤其是与沙海紧邻的崆峒。
二百人几乎都是普通壮汉,这些人多是万马堂的马匪,平时对付寻常商队也还罢了,可若和四百多名门弟子相比,可就差的远了。如此看来,武帝此番前来,倒真如他所说的,是要帮助寻人,也就他身旁紧随着一个年轻人高手而已。
“他就是武帝。”唐逸终是见到了真人,用心看将起来。
颧高眼深,足有九尺的身高,枯瘦可却坚硬有力的身躯以及那宽大的只露出四支剑柄的剑匣。
“和唐前辈所说的一般无二。”
唐逸刚想到这里,眉头却是微微一皱,却原来他打量那武帝的同时,一道恍若实质的目光亦是射将过来,那目光的主人,正是武帝。
第160章 万马扬尘。(二)
武帝只是转目看过来,没有用上任何的内力压迫,可唐逸仍觉身上骤地一紧,大气难透!
心悸,唐逸的武功虽然远未达到可以评判魂级人物的地步,不过只凭一眼便让自己生出惊悸之感的人,直到目前,也就只有两个。
飘渺天宫主人举手投足间就似一轮锋芒四射的烈日,等闲人连近身都不得,这自然算数。而德皇那充沛醇然的浩然正气,可令三万群雄俯首,自然也是。但这二人是何等的高绝?
“难道说这人当真能与德皇一战不成?”唐逸心惊之余,忙坚定下心志,强压着想错开眼神的念头,就与武帝对视。
只见武帝那深藏颧下的一对淡绿色鹰目,开合之间,锐利惊人,就似能直透肺腑,只看了片刻,唐逸的心下再是骇然,明明武帝一人看着自己,可少年却总觉得那对眼睛的背后还有另外一个人在深深的注视着自己,这感觉微妙之极。
就在这一瞬,唐逸忽然为德皇担心起来。虽然众口一词,都道武帝绝难敌的了德皇,可唐逸亲眼见过武帝之后却忽然不再认同这个说法。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武帝很不一般,不仅威势不下德皇,而且身上还隐隐藏着一股出人意料的力量,令人难以琢磨。
“莫不是我太多心了?”
毕竟武帝的来历神秘,很容易让人觉得难以测度,所以会有些错觉也不足为奇。更何况比自己武功见识高的大有人在,若真有问题,也不会等到自己来发现。
唐逸皱了皱眉头,再仔细望去,这次他又有了新的发现,只见武帝的眼中竟透露出对自己的欣赏和毫不加掩饰的喜爱。
武帝的目光令唐逸很不舒服,自己就是被污做马匪奸细,武帝这么看着自己,很容易令人误会。再说欣赏,唐逸倒也能理解一二,毕竟自己虽与常天赐为敌,可对常天赐的智慧也颇有些欣赏,但武帝眼中的喜爱却又是什么意思?
“唐掌门,常掌门。”
便在唐逸沉思中,武帝终于收回目光,一声长笑,朝唐冷和常承言走去。
望着武帝与唐冷和常承言客套,唐逸的眉头暗紧。想那个武帝敢独上嵩山,游刃于十大名门和德皇之间,不论胆识智慧都是超人,而就是这么一个人,在与两位名门之长打招呼之前,却先注意自己,唐逸哪能不深思?
“此番唐掌门出关寻人,沙海天山必当全力相助,这二百人便任由两位掌门指挥。”说着一指身后,武帝笑道。
唐冷一如往常,也没有太多表情,只是谢过。常承言亦在微笑,虽然他身后的那些弟子一个个剑拔弩张,就连常天赐看着武帝走近都微微色变,但常承言却毫不为之所动,就似那日攻上山来的与眼前这人无关。
与唐冷和常承言见过后,就见那武帝忽然朝唐逸笑道:“唐公子在嵩山之盟大放异彩,实是令人佩服。”
所有人都是一怔!
唐逸也没想到武帝竟主动寻上自己,可当了这么多人,自然不能失态,唐逸只是心下电转,可面上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微一欠身,算是应过,不过随即挺直腰杆,却是没有说话。
言多必失,不如不说!
更何况武帝也算与自己有仇,不开口,也不为过。
武帝对唐逸的冷淡倒似不以为意,口下不停,再是笑道:“一场剑试,虽然旁人看不出其中究竟,但终是难掩公子的智计无双,唐门此番得胜,可全赖公子居中的设计巧妙,不论那飞蝗十字阵,还是最后以退为进的一跃,可都是令人大开眼界。”
武帝这话声一落,数百人登时齐齐色变!
唐逸为唐门设计,最后胜了崆峒,这事唐冷下了命令,唐门并没有外传出去,倒不是唐冷嫉妒唐逸的才智,而是担心唐逸的名气大了,反受其害。常家要杀他,自己也曾动过念头,都是因为清楚唐逸的价值所致。若让别的门派知晓唐逸聪慧到了何种地步,又知道不能为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