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复在桌上画的是一个斧头的构形,和一般的斧头不同,它的斧背呈浑圆突起,看着很像平时常用的敲穴锤。
史书曾有赵匡胤曾戏弄赵普的记载“太祖召普,以斧击颈,墨染其面,命普三日不得盥之”,而赵普罢相时走访的则是一些依照奇门遁甲来钻研中医学的隐居医师,加上这把形似敲穴锤的斧子,钱复大胆地推测了“斧声烛影”的真相。
那时的赵匡胤身患数种疾病,背部长有恶疽,健康方面并不如外界宣扬的那么好。
赵普深信,如果能改变赵匡胤的“人体风水”,这一切便会迎刃而解。于是他四处寻访,并找到了自认为正确的方法。
作为当朝皇上最信赖的兄弟,赵光义自然也积极参与了此事。
事发当晚,赵匡胤有意装作不适,赵光义借机将左右屏退,两人秘密开始进行这项由赵普亲手策划的“人体风水”改造工程。
而那把外形奇特的金斧则是用来敲击穴位,梳络筋脉的工具。
可能是赵普的方法本身存在缺陷,也或许是赵光义在操作中出了什么纰漏,赵匡胤非但没有长命百岁,反因背上的恶疽迸裂而暴毙。
这位北宋的开国皇帝就此撒手人寰。
“记载中写道,收殓赵匡胤尸体的太医宦官宣称其‘系金疮迸裂’而死,也就是这个原因了。”钱复叹道,“可惜啊,现代社会奇门遁甲已经无人问津,中医又废除了奇门遁甲理论,没人会相信我的论断了。”
……
告别遗憾不已的钱复,我和林岳驱车返回落脚的旅店。不管真假,至少我们此行不是空手而返。
路上,林岳一直在纸上画着什么,浓重的剑眉习惯地拧作了四条。
“老凡,那书呆子的话你信吗?”沉静半晌,他抬头问道。
车子在一家冷清的小旅店前停下。
“从引经据典和逻辑梳理上来看,钱复的推测不是没有道理。”我思索道,“但所谓人体风水的说法却让人难以置信。”
“我信。”林岳翻过手中的纸张道,“那斧子的形状我见过。”
纸上画着一把奇异的斧子,和钱复在桌上粗描的形状十分相似,但却更为细致了些。
“金玉药斧,开络通穴。”林岳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六、囊倮之城
“从中医角度,金玉药斧配合人体穴道经络最多也只是治病。”耿婆踢踏着脚下的布鞋在屋内来回走动着,“这法子是从奇门遁甲衍生出来的,但绝没有那个书呆子想的那么神奇。”
“您老别急啊,金玉药斧是名医俞跗的看家发明,这里面也不定有啥奥秘呢。”林岳小心道。
“俞跗只是黄帝时期的神医,奇门遁甲是黄帝的安邦之术,怎么可能让他涉足?!”耿婆摇头道。
“上古的历史本就没有太多人知道。”我思索道,“或许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呢?”
“捕风捉影!别太迷信赵普的名气了,搞什么人体风水?”耿婆瞪着我俩道,“望形理气整地改局,你找个人折腾折腾,看他是长寿还是早死?!”
神医俞跗、金玉药斧、奇门遁甲,这些固然神奇,但耿婆的话却十分在理。我和林岳过于在意赵普的声望,而忽略了事物的合理性。
或许赵匡胤也是如此。
“可能有人会对此深信不疑。”一直沉思的晖儿轻声道,“这会不会就是陈子浩他们来这里的目的?”
“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我点头道,“只不过他现在是完不成任务了。”
“别忘了饲虚一派的那对臭师徒。”耿婆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没准这会就在附近。”
耿婆的话确实提醒了我,陈子浩一行人出事这么多天,莫曹肯定不会不知道。虽然目前还不清楚出事的缘由,但可以肯定莫曹不会就此罢手。
“我们就顺着这条线找下去。”我坚定道。
……
“这老头真帅!”林岳冲晖儿挤眼道。
镜子里是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男子,脸上的皱纹显得有些沧桑,花白的须发更是增添了不少的阅历。
很难想象,这就是我现在的模样。
为了便于活动调查,林岳调制了一些古怪的药剂,又弄来了一些像胶质似的东西,一顿涂抹之后,我便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当然,晖儿、S包括林岳本人也做了些改变,无外乎是头发、肤色和眉眼间的一些处理。
如此一来,我们这个五人“旅游团”的平均年龄一下高了不少,看上去就像是一群出门旅游的退休人员。
林岳查探消息的能力让我十分惊讶,查阅资料时的窘境此刻已是荡然皆无。在他走街串巷姑婆叔伯地一通打听后,很快便找到金玉药斧的传人。
这小子的职业真是医生吗?
……
“夸张~~精神病院?!”S瞪大了眼睛道,“怎么折腾到那种地方去了?!”
“谁知道,听他们邻居说的。”林岳一脸无奈道,“虽然我是医生,可那种地方我也不想去。”
金玉药斧,据说是传自上古的一种医疗器具,斧身为铜制,淬炼时加入数种金石药物,斧刃圆钝略带不平,斧背为玉制,打磨为光滑的尖圆形。
使用时斧刃常以刮、磨、磕、砍、顿的方式,疏通推动人体筋脉循环;斧背则以敲、打、点、揉、钻的方式,活络趋进人体的穴位。在使用中,病人体表会涂抹特制的药膏,与药斧自身的药性、筋络手法相结合,对很多疾病的治疗和防御相当有效。
林岳找到的传人叫马哲明,四十出头,是一家中药店的经营者。在这个西医盛行的时代,小型中药店铺的生意不免清淡了些,马哲明苦撑不下,最终只得关门大吉。
不久前马哲明的老婆突然与他离婚,人近中年的他也许承受不了事业婚姻的双重失败,在老婆带走孩子的第二天便疯了。
“我去吧,疯子看上去的确有些古怪可怕。”我慢声道,“但至少不像正常人那么狡诈。”
“亦凡,我陪你一起去。”晖儿轻声道。
……
城郊,十里坡,马哲明所在的精神病院。
与其说这里是一所精神病院,倒不如称之为监狱,当沉重的大门在身后关闭时,我突然有一种被囚禁的感觉。
这辈子我应该不会被关进这里的,现在除外。
林岳和S一路小声嘀咕,望着围栏内那些行尸走肉般的病人,身子不禁微微颤抖。
晖儿扶着步履蹒跚的耿婆,两眼垂视,眼不见为净的做法也许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不许给病人递东西,不许和病人肢体接触。”满脸横肉的男护理恶声道。
这是一间单独病房,坚实的门上开了一个不大的窗口,用铁栏禁锢着。从窗口看去,房间内空空如也,马哲明并不在里面。
“哲明啊,大姨来看你咯。”耿婆操着地道的河南口音叫道,声音带着哭腔,这老太太的演技绝对不比莫炎差。
“嘎”地一声怪叫,一张扭曲的面孔出现在小窗里,那面孔是倒着的,难道马哲明被倒吊在屋里吗?
屋外的众人虽然都有心理准备,但依旧被这突如其来的怪异景象吓了一跳。
“蓬”地一声,面孔突然消失,再度出现在窗口时已是正向。看样子,马哲明是摔了下来,但在这种满是防撞隔层的房间里,他又是怎么爬上去的呢?
男护理不屑地哼了一声,走到走廊一头的窗口,点起一支烟,狠狠地抽了起来。
“哲明啊,有人来看过你没有?”耿婆继续哭腔道,那声音低了很多。
“呵……呵……”马哲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口水哗地涌了出来。
“他的犬齿……”晖儿低声道,“好像比正常人长了很多。”
马哲明的犬齿的确有些奇怪,虽然不像电影中的吸血鬼那么夸张,但与常人相比却有些怪异。
“呵……呵……”马哲明继续笑着,声音渐渐飘忽了起来。
古怪的笑声在走廊中逐渐弥漫,相邻病房的病人像受到传染一般也开始发笑,那声音与马哲明如出一辙。
“不对劲,我们快走。”耿婆脸色一凛,低声道。
病人集体发飙,照理一旁的男护理应该出面干涉,但当我望向走廊窗口时,他却不见了。
“靠,我说怎么老觉得不对劲呢。”林岳抱怨着加快了步伐,“多半就是个套!”
说话间,众人已奔至楼下,身后的楼道间传来一阵凌乱的声响,就像是一群动物在迅速奔跑。
“这些人……”S的声音冻结在喉间。
方才进门时所看到的围栏全部倒在了地下,围栏中的病人围在了楼前,脸上带着与马哲明相同的微笑。
在他们咧开的口中,那异于常人的犬齿仿佛正闪着寒光。
“丫头们站中间,王亦凡、林岳,你俩左右看着!”耿婆沉声道,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根玉制的小槌。
“这些……是僵尸吗?”S颤声道,贴身保镖般的狴犴被留在了旅店内,手无寸铁的她不免有些害怕。
“囊倮!比僵尸还麻烦的东西……”耿婆弯腰蹲下,手中的玉槌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
囊倮,是一种人为造成的怪物,确切的说,是由于某些不良术士的诡异试验而产生的失败品。
当初老田在世时,我俩交流的资料中就曾有囊倮的记载,根据产生原因的不同,囊倮可以分作药倮、丹倮。
它们之间各有差异,但却有着相同的破坏力,人类的力量、速度和感官潜能在这些东西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只不过,它们已没了自己的思想,那些无良术士找出了控制它们的方法,并将之作为自己的作恶工具。
不是耿婆喝破,我还没有想到这些病人已经变成了这种怪物,这个精神病院居然是个巨大的囊倮窟。
迅速涌来的囊倮团团围住了我们,口中不住地留着涎液,仿佛看到了一顿丰盛的宴席。病院大楼内的囊倮也被全数放出,它们并没有走楼道,而是从楼墙上缓步爬下,敏捷而快速的动作只怕连美国大片中的蜘蛛人都叹为观止。
僵持数分钟后,当头的几只已有些按捺不住,甩头怪笑着扑向我们。
“来得好~~”耿婆冷哼道,手中玉槌敲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空中的囊倮陡然一震,身子横飞了出去,身上赫然穿出的数个孔洞,一蓬水珠随即洒落。
我看得十分清楚,在耿婆敲击地面的刹那,无数条细小的水柱从地下射出,恰好击退了扑来的囊倮。
极具冲击力的水柱将囊倮击出数米远,可它们落地后只是顿了顿,即刻又返身逼近。
“丫的不怕痛啊?”林岳望了望身后的S,抬脚在地上狠狠地跺了一下,一圈矮小的灌木自地下丛生而起,枝杈间尽是锐利的尖刺。
“啊嚏……”林岳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那些灌木忽地一阵抖动,无数尖刺怒射而出,近处的囊倮躲避不及,当下被射了个正着,像刺猬般背后穿出了利刺。
“小心!”晖儿惊呼声中,楼墙上的囊倮纷纷扑下,地下闪动起一片银光,那些囊倮在空中倏然断裂,残断的躯体散落在了周围,数十把飞旋的半月刀形成了一个立体的保护网。
病院大楼的顶部传来一阵凄厉的嘶吼,囊倮们随即附和,一时间整座病院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声。
怪叫声中,地上残落的躯体再次蠕动了起来,上半身依旧完整的囊倮以手代足爬动着加入了包围圈,速度竟丝毫没有减慢。
那嘶吼一定是操控囊倮的进攻信号,里外上下大约五十多只囊倮,在叫声中飞跃而起,饿狼般地扑向包围中的我们。
“玩儿命啦?行啊~~”林岳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十指接连不断地插向地面,灌木丛再度抖动起来,尖刺脱落的部分长出了一排乌色的豆荚。
耿婆看着林岳,咧嘴一笑,手中玉槌一横,在地下划了个九宫格,一翻手将玉槌直直插入了地下。
波波波,几声轻响,乌色的豆荚爆开,指尖大小的黑色豆粒急速射向囊倮,洞穿身体的同时爆出一股腐蚀性极强的液体,中弹较多的囊倮立刻被化作一滩黏稠的腐液。
剩余的囊倮丝毫没有畏惧,继续蜂拥扑袭而来,为首的几只竟用手爪牙齿疯狂地抓咬着飞旋的半月刀,全然不顾肢体口鼻被利刃切开。
就在这恐怖血腥的时刻,阳光下奇异地闪过一道美丽的彩虹,紧接着出现了两道、三道……
彩虹炫丽的色彩中,所有的囊倮悄无声息地被分解了,这些凶神恶煞般的怪物瞬间便无影无踪,只剩下漫天如雪花般散落的碎片。
彩虹当然不会是利器,更不会如此细致地将囊倮分解。
水,那是地表喷出的一片片水层,纵横交错地在囊倮群中出现,薄如利刃,快如闪电,以至于阳光中只留下了一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