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了起来,盯着她逃跑的方向,目光里带着浓烈的憎恨与怨气,与此同时,脑子里回想着网上写的,命主破军的人的性格之一——
言行放肆任性,举止夸张,狂傲多疑,脾气刚硬,动辄损人,具有破坏性,喜欢以武力解决问题,不成人之美,善助人为恶,施恩反怨,对人处世大多怀有敌意,对亲人无仁义,难以相处融洽,甚至六亲冰炭,与友人亦常反目,一生容易与人结怨。
“呵呵。”文棠阴阳怪气地笑了笑,带着足以让人毛骨悚然的阴冷。
正如善良的人因心静而感到莫名轻松愉悦,此时文棠的阴暗面,也由于内心被波涛汹涌的仇恨而感到畅快淋漓。文棠转身刚想离开,校医却依依不舍地从他的储药房出来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鸟窝般的黑发,脸上露出困意和歉意,显然是睡了一觉。
校医张开嘴本想道歉,目光却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地上几滴鲜红刺眼的鲜血。他一哆嗦,瞬间清醒过来,语气严肃地责问道:“你把她怎么了?”他话刚一说完,便看见文棠转过头看他,脸上露出不近人情的魔鬼般冷漠的神色。
文棠这时全然不把他当回事,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了一句“哦”,就着了魔丢了魂魄一样,一步一步地朝外挪去,发出的声音格外轻,几乎为零。
现在,校医室只剩下目瞪口呆的错愕校医,以及那几滴鲜红的血滴在洁白的地砖上。不知如果当时寂静无声,它们滴落在地砖上会不会发出清脆的“嘀嗒”声。
它们静静地躺着,突然吹过一阵风,它们便往校医所在的方向分割出一部分,移了几步,仿佛生命垂危的生物想要拼命抓住他的手,他的衣摆,然后诉说些什么。但可惜的是,它们的力气却越来越微弱了。
为避免跟讨厌的老师在课堂上尴尬地打照面,文棠在楼下游魂一样四处飘荡,看了足足十分钟的风景,欲以此来缓和恶魔般阴暗的情绪。
乌云已遮挡不住淡蓝的天空,它们被凉风吹得支离破碎,任风掌控它们的行程,却未曾想过与同伴手挽着手再来一场降雨。
有时,几滴雨水从嫩绿的竹叶上滑了下来,落在较深的一滩积水里,轻微荡起一圈涟漪,不知是自己调皮,还是被傲娇或羞涩的竹叶赶了下来。不过应该是前者,毕竟水生木。当然也有可能,它们是被风给心不甘情不愿推下来的。
姹紫嫣红芬芳馥郁的花丛中,花儿们你推我挤竞相开放,几缕翠绿的杂草从中垂了出来,似乎想在美貌或气质上与群芳一决雌雄。
湿润的泥土里钻出了一条又一条笨拙的蚯蚓,百无聊赖地埋伏在路上,时刻准备着,为惊吓路过的女学生而奋斗。天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无聊到自我分裂,两个来唠嗑、四个斗地主、八个演小品、十六个…入坟墓。
终于等到了下课铃响起,文棠心里五味杂陈地走了上去,中途又看到了阶梯上来自朱悦额头的血迹,他毫无反应。
一到班门口,他便看到令他火冒三丈的朱悦仰着头,鼻孔里塞着揉成条状的纸巾,斜着眼有说有笑地跟周围的死党聊着天,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然而当他前脚一踏进去,全班霎那间默契十足地寂静无声,没过多久,有人开始在底下窸窸窣窣地讨论,或者明目张胆直接指着文棠与四周的人高谈阔论。大部分人抬起头,表情异样地盯着他,看得文棠心里直发慌。
但是冷静下来想了想,他便释然了,按照朱悦那种大嘴巴的性格,肯定是把刚才自己打她的事说出去了,继而一传十十传百,夸大事实真实度愈来愈低,搞不好还能传出自己把她给那什么了的假消息。
他无所谓,那些人对他的看法他毫不介意,即使有人诽谤他杀了人,搞不好他也就一笑置之,心想着反正那人纯属放屁。可是有一个人他是在乎的。文棠心想着,他的视线转向了王思云的位置,可令他惊讶的却是,她并没有和那些人一样抬起头来,而是表情平静祥和地翻着资料书。
文棠的心猝不及防地猛的揪成一团。
她这是怎么了。
如果她抬起了头,他的心会咯噔一下,害怕她知道了别的一些事,可即使她不抬头,他也依旧惶恐不安,唯恐她的平静她的祥和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伪装。
这就是文棠,这就是天蝎座的喜欢,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然后疑心病开始漫无边际地猜、猜、猜,最终弄得天蝎寝食难安,几乎要肝肠寸断。
他心事重重地走回位置上,回过头刚想开口问,结果反倒是苏晟东按耐不住心底的好奇,眼睛瞪得特圆,努力把身子往前凑,“乖乖哟,你丫干嘛了这是?怎么把她揍得流鼻血了,这下倒好,全班都知道了,你最好祈祷不要传到朱史耳朵里去吧。”
“老子懒得理她,说话不算话,死不要脸。妈的,火大。”文棠在苏胖子那儿“诉苦”完了,又准备换个倾诉对象,他转回身子,对着正奋笔疾书的吕秀才,一脸幽怨地叹了口气,“你说天底下怎么有这么犯贱的女人。”
“嗯。”吕洺安压根没正儿八经地回答他,专心致志地奋笔疾书,对于文棠的疑惑敷衍了事。
于是文棠的疑惑,更加变本加厉地在他心里蔓延开来。这家伙,难不成碰上什么旷世奇题了?以他这智商恐怕不可能吧,但平时这家伙写作业的时候,都跟我俩谈笑风生来着,今天居然格外认真。文棠心想着,把脑袋凑了过去,结果睁大眼睛仔细一瞧,却想给自己一个巴掌。
丫我怎么这么傻逼,人家压根没在写作业,一行一行的汉字估计写情书呢。文棠心里一下子又乐开了花儿,觉得吕秀才终于情窦初开了,结果把本子一抢过来,他又傻了眼。
吕洺安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中规中矩的正楷和潇洒飘逸的行楷融合在一起,就跟画画似的好看。可写的内容,却让文棠大跌眼镜。
☆、冷战
“这…什么呀这是…”他自言自语喃喃着,看得有点儿出神了。
原谅我暂时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无法绽放高尚的情操,和纯洁的灵魂。
在凡尘的七情六欲里历练着。
内心做不到没有波纹。
我未曾见过多愁善感的无情人。
却妄图朝那方向迈进,渴望成真。
需要放下的不只是仇恨。
或许有日将变得目光深沉,不留余温。
不奢求天道怜悯,只愿待我阳寿耗尽时,别让我在地狱沉沦。
别丢下我这人,千万别丢下我这人,我这孤陋寡闻的寻仙人。
世外桃源独饮酒,不问世事淡漠魂。
朝夕黑白无分别,夏冬何来燥或冷。
“你,你…”文棠看着他哑口无言,想说他是被家庭因素给逼得精神出了问题,疯疯癫癫。可仔细一看,他完全就是个正常人,只是有时较孤僻而已。
吕秀才,可能只是一个在青春里迷失的人,所以无可奈何地做了一个胜率渺茫的特殊决定。文棠心里很清楚,他只是一时迷失,说不定十几年之后,仍旧会出现一个清秀安静或活泼可爱的女生,自己和苏胖子会叫她“嫂子”,以及再过几年后会有几个小萝卜头,叫自己“文叔叔”,叫苏晟东“胖叔叔”。
可是文棠又一想,吕秀才所写的生活又何尝不好?游荡到天涯海角无人问津,只有他们兄弟仨把酒言欢,不问世事自由自在。
不对,感觉哪里出了问题。文棠又瞅了一眼吕秀才写的东西。丫的,“独饮酒”,把我和胖子给忽略了?他装作不在乎地“嘁”了一声,懒洋洋地往桌子上一趴,睡觉了。
不过他倒是不知道,当他趴下没多久,吕洺安便像是心领神会一般看向他,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目光温柔如水。他嘴角翘了起来,轻声嘀咕了一句:“愚蠢。”他怎么会丢下文娘和胖子两个人。
文棠的智商相比苏晟东虽然略胜一筹,可他有时的行为却表现地像个孩子,口是心非,有时在乎却因羞涩而不敢明说。就像孩子想要买心爱的玩具,却迟迟不肯明说,只是赖在玩具店门口沉默,一言不发。
很快地,半个月转眼又晃过去了,天气持续升温,终于在二十五左右的平均最高温暂时停下了。这半个月里,文棠每天都心神不宁,心里隐约惴惴不安,整天抑郁寡欢,脸色一天比一天差,快要赶上正减肥的苏晟东了。
原因十分简单,在这说多不多可说少也不少的十多天里,王思云仅仅找过文棠两次,还都是在问吕洺安问题之后,随意跟他说了两句,之后转身离开,没有很大的情绪起伏。甚至于每次文棠努力挣脱了天蝎被动的特点,主动去找她聊天,她却十次有九次拉着文心雅陪她去厕所。
文棠自然不傻,她不过是在躲他。他不知道是否是朱悦那个贱人把录音给了她听,他不知如何去问,怕会“此地无银三百两”。
于是,后来两人便没了来往,形同陌路。文棠每次见到她朝自己这边走过来,都心慌不已,心里跟打鼓一般,想要跟她说话,却再没有勇气。只能看着她从自己身边经过,然后默默感觉在心里的最深处,悄悄地裂开了一道口子,继而蔓延上来,像蜘蛛网一样,支离破碎。
每当他忍住了落泪的冲动,以记忆里王思云的笑容为解药,在破碎的裂痕上浇灌,自我催眠他依旧很快乐很满足。然而正是此时,心里又出现了另一个近乎绝望的声音,劝他:放弃吧,放弃吧…
如今,他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文棠正面无表情地靠墙玩着游戏,试图以此充实生活来掩盖内心的难过。朱悦却通过群内查找,突然给他发起了临时会话。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说明天她生日,让文棠给她买礼物。
想都不用想,文棠自然是皱着眉头懒得理她,他巴不得包个炸弹把她给炸的尸骨横飞血肉模糊。可当他把朱悦屏蔽之后,她又发来了好友申请,于是他接着理所应当的把她拉黑。
文棠放下手机抬起头,望着窗外凄迷黑暗的夜色,偶尔有寒风呼啸。他心想着,如果军训时,那个贱人的噩梦成真了该多好,那些妖魔鬼怪直接把她带走,别回来了。当然,王思云和文心雅要留下。
不一会儿,他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朱悦的资料,心里猛地一沉,他看见她几分钟前改的个签:WT,你会后悔的,呵呵。
霎那间,不详的预感笼罩了他,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呼吸困难。
文棠隐约感觉,就在明天,将会发生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严重到,他完全无法承受。
满面愁容的文棠玩了一个通宵的手机,把满格电消耗殆尽,自动关机才肯罢休。在关机的一霎那,文棠瞬感孤寂无比,不禁悲伤蔓延,将被子蒙住了头。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去他妹的。
夜晚就在这样的时刻不知不觉愈来愈黑,然后再在万籁俱寂的时刻,突然公鸡报晓,夜空之中撒下一道阳光,继而繁星退隐,紧接着天空慢慢亮了起来。
第二天,文棠的报应便来了,他感觉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脑袋最难受了,疼痛欲裂的,仿佛有人一直在用打气筒往他脑袋里灌气,再继续下去,就要炸了。
虽然外面凉风阵阵,可太阳的亮度却刷新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点,持续不断地刺激着文棠肿胀酸涩的双眼。
大概是朱悦个性签名的缘故,文棠今天对教室格外恐惧。似乎里面即将发生什么,让他难受得想离开这个世界的事情。
他魂不守舍地朝教室走着,苏胖子天一亮就跟着吕洺安跑步去了,可谓是闻鸡起舞,直到快上晚自习他俩才会回来。不知不觉走到了班门口,文棠犹豫不决,他看起来像个木偶人一样一动不动。可恰恰相反,他正思考着许多事,担忧着许多事。
终于,他抱着必死无疑的心态一步步挪了进去。朱悦正靠在王思云的桌子旁,见文棠进来,冲他做作地嫣然一笑,不过却充满阴谋得逞之后的快感。她当然知道文棠会朝这边看过来,每次进教室,他看的不是他那两个好室友,就是王思云。
文棠只感觉自己心累得,连不屑的朝她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继续面无表情地往自己座位走了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朱悦故意颇为大声地说道:“王思云,昨天我给你听的录音好玩吧?”
文棠的心脏突然猛地一跳,继而收紧,他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他匆忙扭过头去,瞧见王思云礼貌地轻轻扬起了嘴角,点了点头。
她此时文静的笑容,在文棠的眼里,犹如洁白无瑕暗自芳香的茉莉花瓣上,突然裂开的一道伤痕。
她一定不高兴了,一定知道了什么。文棠心想着,惴惴不安地走了回去。
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