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那个致命的缺点,就是胖。
不对,“胖”已经没有足够的容量去完整地修饰苏晟东的身材了,应该用“极度肥胖”才足以形容他那椭圆形的球状罕见体型。
苏晟东半眯着眼睛,不情不愿地打开了衣橱,特大码的蓝色格子衬衫和深色牛仔短裤被他不耐烦地扯了出来。很明显他也想像吕洺安那样,做一个透心凉心飞扬的“冰清玉洁”的圣斗士,以表对夏天的强烈抗议,并且那高大壮的体型也的确像一座冰山。
可是呢,一看到他露出来的皮肤:脸、脖子、胳膊、小腿上面近乎下垂的一堆堆极其油腻的脂肪,不得不让人怀疑他实际上是夏天的同党。好在他还是比较白的。
挥之不去的倦意与懒散,使得他刷牙时差点儿把牙膏给吞进去。于是一阵恶心反胃之后,他成功的把自己弄醒了。不过,似乎是个悲剧的醒法。
“呕——”
由于身材原因,苏晟东走下楼梯都得小心翼翼的。还好这个楼梯并不是豆腐渣工程,尽管他每次经过都会“嘎吱嘎吱”响,但十几年来从未断过。
一看钟,好家伙,7点42了,他连忙仓促地狼吞虎咽往嘴里塞早餐,紧接着又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牛奶。瞧他这架势,总让人觉得他的胃实际是个无底洞。
仅短暂的三分钟,苏晟东便干光了两盘食物。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整套昂贵的欧式家具中,他最爱的凯撒豪庭皮艺沙发。高贵雅致的皮艺总给人带来一种高贵的绅士风度感,干净且舒适,简约中不失高贵典雅。可苏晟东看中的,是它休闲的田园风格,又或者“田园”能够让他顺畅的联想到薯片。
慌忙扑到门外,他对庭院里那只啃狗粮啃的正欢的巧克力色泰迪犬道别:“拜,德芙。”由于苏晟东对它疼爱有加,这只狗的体重同样严重超标。
随后,他便冲进了司机的车里,去银溪七中报到。
他实在受不了这太阳,刺眼又晒人。
银溪七中,是银溪市私立的重点学校,学生势力分为三大块:权、钱、学。只要拥有其中之一,这所学校的大门便为你开启。
校园环境美到令人心情舒畅,建筑偏英伦风,还有个秀气的人工湖。这大概就是私立学校对于学生来说唯一的福利了:环境上乘,拍个照片说自己在此读书,真是极其满足虚荣心的。
吕洺安抬起头,看了看“高一七班”的牌子。就是这里了。他心想着,怀着好奇走了进去。
全班几乎座无虚席,唯有后两排零零散散空着几个位置。他环视四周,思考片刻,走到了一个皮肤黝黑瘦瘦高高的男生旁,放下书包坐在他旁边。
“Hi ! I 'm your new deskmate。”
可那黑不溜秋的人表情呆滞地转过头,看了吕洺安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说啥?”
“…你好,我是你的新同桌,我叫吕洺安。”吕洺安凑近仔细瞅了瞅,似乎那货的确是中国人,可皮肤黑的让他有点儿震撼。
“啊…哦…我啊,文棠。”
文棠看这同桌的反应,不禁感觉有些心累。这是第几个误会他的人了。他在心里默默数着。
8月中旬,文棠一家人便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妙不可言的夏威夷之旅,抛掉一切烦恼在夏威夷东奔西跑且玩得不亦乐乎,导致无一幸免地变成了“中非混血”,都快跟煤炭一般黑。然而当他们脑子里终于灵光一闪,想起世上有“防晒霜”这种圣物,却为时已晚。
这时,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抱着一叠粉色传单径直走到了高一(7)班的讲台上。放下传单,他抬起手看了看手表:8:02,于是满意地微微颔首。
之后,他捏起一支粉笔,唰唰地飞快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字。那是他的名字,虽然字迹潦草,但还是勉强看得清楚:朱史。
“噗。”
台下的学生们接二连三地忍俊不禁,女生们笑得花枝乱颤,男生们乐得前仰后合。朱史?猪屎?太恶俗了吧!
那文棠尤为夸张,笑到泪流满面,捂着肚子,手正好挡住了衣服上印着的《吸血鬼日记》主角剧照中达蒙的脸,只剩下埃琳娜和斯特凡笑得甜蜜。
“喂…”他声线颤抖的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尽管它听上去有点像“咩”。
文棠拍了拍身旁吕洺安的肩。很奇怪,他是全班三十多个男生里唯一一个身穿素白衬衫的人,不过这倒是让文棠看了很舒服。“你…你说,他名字,怎么…怎么逗,哎哟…”
突然,班主任像是听到了一般转过身来,霎时间整个教室都鸦雀无声,画面正巧定格在文棠拍吕洺安肩膀的那个瞬间。
文棠猛地一惊,只得强行忍住,脸都憋红了。
这时,吕洺安仿佛是故意一般冷不丁悄悄答道:“他爸要娱乐大众。”好一个“娱乐大众”,衬得他谈吐不凡。
“哈哈哈…”文棠终究还是放声大笑并且成功引来了一道又一道目光。当然,其中一道仇视的,来自于讲台之上,那“坨”着暴怒的“猪屎”。
☆、儿子
文棠边笑,边想着该不该找个地缝钻进去,又或者直接躲到桌子底下会不会比较好。不过随着刻意压制的笑声减弱,他也有点累了。
“报到。”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疑惑、并且喘着粗气的男声,很显然,他是一路跑来的。而且,对于整个教室只有一个黑不溜秋的瘦瘦高高的男生在拍桌忍笑的场景,感到十分不解。
抬头一看,得,文棠又乐了,继续捧腹大笑起来。当然,这回笑的可不止他一个。
而吕洺安眉毛一挑,表情也透着疑问,呆萌的样子有几分滑稽。鬼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只见又高又肥的苏晟东傻愣愣地立在门口,肥胖的身子几乎挡住了整个门的空隙。
搞什么鬼,就算没见过外国人,表现也不用这么夸张吧,搞什么爱国情怀,神经病,按国籍我也是中国人好不好。他看着同学们的表情:有笑的,也有思索的,甚至有的极少数还面露嫌恶。
“呵呵…”班主任慈眉善目地冲门口呆住的苏晟东笑了笑,不过由于长相缘故,乍一看像极了敲诈勒索的犯罪分子头目。
“这位同学的汉语发音很标准嘛,应该听得懂中文的,先把衣服扣子扣上好吧。”
啊咧,扣子?苏晟□□然愣住,不祥的预感像乌云密布一样,瞬间笼罩了他的内心世界。撇了撇嘴,他鼓起勇气缓缓低下头。果然……他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我擦啊!我扣子没扣怎么没人跟我说?!可恶的佣人和司机,下次叫老爸把他们统统开除!
他一边想着,一边飞快地扣好扣子,往里走去,坐在最后一排仅剩的座位上:文棠后面。
天地良心,可怜又无辜的佣人和司机,他的衣服扣子分明就是他像野猪,或狗熊一样摇头晃脑地朝教学楼飞奔而来时,自己崩掉的……
我的个乖乖,他肚子好肥!哦不,他整个人都好肥。文棠心中不由得感叹,啧啧称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他坐到自己后面,而自己已然弄成一个斜视眼。
然而他身旁的吕洺安眉毛纠结在一起,却是这么想的:这到底是不是首个成功男性受孕的例子?为了不挤压到婴儿不扣好扣子,嗯,真是个伟大的父亲。不对,到底是父亲还是母亲?话说这么肥胖,只能剖腹产了吧,真伤脑筋,可怜。
可在苏晟东进门时,全班人几乎都眉开眼笑的时候,有个女生却眼睛一亮,随即陷入沉思。
“王思云,你怎么了?”她的同桌面无表情地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疑惑她为何发愣。
“没什么。”她轻笑道:“那人好胖,是吧,文心雅。”
呵呵,约翰,一向精明的你,居然也会粗心大意到这种程度,真是令我意外。文件里缺掉的那一页,一定是你儿子的资料吧。长的和你如此相像,怎么可能瞒天过海。——王思云
这时,班主任用拍桌子的方式,再一次残忍、果决、扫兴地打断了他们的无限遐想,将食指往舌头上沾了沾口水,他便开始将那叠粉色传单分份。“第一排的同学来拿到发一下。”这大概是个病句,不过没人会在意它的错误。
话音一落,首排同学便从座位上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一个个都端着一副新生常有的表情:正经、高傲、冷漠,以及羞涩、胆怯。
苏晟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最前排的女生:她扎着高高的马尾,头发乌黑,水灵的眼睛嘴唇也美,俨然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身材不错。不过表情太过冷漠,看来很不好相处啊。
然而趁着他眨巴着眼睛胡思乱想的功夫,人家已经走到眼前来了。她面无表情地丢下最后一张传单,轻轻扔到他桌上,随即扭头回座位。
“谢谢美女。”他像只哈巴狗似得憨厚的多此一举,于是通过她清秀且精致的侧脸,他及时捕捉到了那女生不屑又鄙视的翻了个白眼,似乎还从“哼”了一声。
切,不就是长得漂亮身材又好么,嘚瑟个什么劲儿!心高气傲的臭娘们儿。他也在心底暗自发了一通脾气,皱着眉头开始拿起粉色传单阅读。
轰隆——
他心中顿时一惊,电闪雷鸣。可谓是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因为那传单不是别的,正是胖子们最怕的:军训调查表。没错,他们要军训了。
他虎躯一震,吓得差点儿连笔都握不住。慢慢缓和情绪,他这么想:走一步算一步,好歹把表填完先。于是,他开始哆哆嗦嗦地动笔了。
而文棠右边的吕洺安书法了得,写得一手漂亮的行楷,令人看了不由得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接下来的时间里,朱史老师义正言辞地一再申明这次军训的重要性。从学校的面子胡乱瞎讲一通,然后扯到个人修养,唾沫横飞雨点四溅,吓得前排学生们都不敢将书包光明正大放桌上,一股脑儿地塞到了抽屉里。
最后,他以一句人神共愤的“你就算残疾了,就算心脏不好,也要参加军训,否则高中毕业得不到毕业证”作为军训话题的收尾,彻底抹杀了苏晟东心中正在盘算的,关于如何逃军训的小算盘。
然而之后,他谈起关于住宿的问题,又“害着”了一个人。“住宿的事情就不用你们管,学校统一安排寝室,毛毯、凉席、枕头、脸盆学校统一会发,剩下的洗漱用品,就麻烦你们自己去买。下午直接去军训,回来寝室就安排好了,多空少补。这星期由于军训原因,不能回家。”
糟糕。吕洺安脸色唰得一下惨白,身子一僵,立马抽出书包翻了个底朝天——忘拿钱了,现在身无分文,这可怎么办才好。他脑子一转,看向了淡定如初、对这条消息不痛不痒的,方才与他有“一话之缘”的文棠同学。
“叩叩”
见吕洺安敲了敲自己的桌子,想必他是有事要问。文棠心想着,便转过身去,却见他一副怨气十足的样子,就差跪在地上喊“苍天大地”了。文棠不禁愣住,问道:“你,你,你怎么了。”
他原以为吕洺安嫌自己黑的像煤炭,令他恶心于是要求换位置,但又一想,这才大彻大悟:丫这货绝对是没带钱,不过看他这正人君子的模样,也不像是欠钱不还的作恶分子,算了算了,就借他一个星期吧。
“你没带钱啊?”这时,苏晟东肥头大耳的圆脑袋突然从后面冒了出来,吓得文棠身子往后一仰差点儿栽一跟头,刚想发火,却见他笑眯眯地朝吕洺安说道:“我请你啊。”
什么?感情这位外国大胖子是土豪哟。
文棠顿时被惊的怒意全无,一脸羡慕嫉妒恨地望向受宠若惊的吕洺安,心中冒出两个声音,其中一个说:唉…要是我也没带钱就好了,然而另一个声音却不屑地说:喂,有什么了不起,我也带了不少钱好吧。
“那你呢?”他又扭过头,人畜无害地眨着眼睛看着文棠,“你带钱了吗?”
“废话!”文棠瞪大了眼睛,语气之中仿佛隐藏着一个声音难以置信地说:我他妈会没带钱?太瞧不起我了吧!可是突然地,又有另一个声音贪婪地在他的内心偷笑: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啊。
于是文棠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不过带的很少…”话音未落,他情不自禁地悄悄用手按紧了,那装有数张红色喜庆毛爷爷的书包口袋,心里就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慌张不已——天蝎座膨胀的负罪感。
“啊?这样啊。”苏晟东又眨了眨眼睛,诚恳地向他发出邀请:“那你跟我们一起咯?”
文棠嘴角一扬,小计谋得逞,于是他轻笑两声,装作江湖上有情有义的侠客,回答道:“万分感谢。”他坚信,即使有一天老天“良心发现”让他变得比苏晟东还要富裕,他也一定改不掉骨子里爱占小便宜的癖好。
更何况,人不为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