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了事情始末的楚云城,从将军府写了一封信给楚云卿。信中有段这样说:“多谢你成全了母亲与楚将军,也许所有人都不懂你,但是我知道,我的妹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坚强和冷血。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那是楚云卿入府以来第一次落泪,落得无声无息。?
☆、豆蔻梢头二月初(1)
? 楚云城走后,楚云卿大病了一场,在府中休养了数日,脸色却越发难看。沐文君曾想探望,却被拦在倾云院外。
南景乾在府中听说此事,偷偷翻墙进入楚相府,却被楚云卿安排在倾云院的暗卫发现,禀报给了楚云卿和楚老太爷。楚老太爷那边没回应,楚云卿吩咐人将南景乾请进倾云院,并将今日的暗卫全部斩杀,重换一批。
红笺大胆直谏:“小姐,璟王爷是外男,怎能进入小姐内院?而且,老太爷是楚家家主,暗卫禀报也是执行命令……”,
楚云卿冷下脸道:“我的人,要明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而且,要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谁。否则,只有死路一条。”红笺吓得闭了嘴。
南景乾一进门,红笺就逃也似得退了出去。
楚云卿披衣下床,问:“璟王爷如此大费周折来倾云院有何贵干?”南景乾将一张请帖放到楚云卿面前,答:“三哥请你一叙。”
自南景乾和楚云卿定下盟约,南景朝便一直念叨着要亲自会会这个楚小姐。如今楚云卿抱病,刚好可以秘密相约一叙,便有了此次竹林之约。
南景乾带着楚云卿用轻功悄悄离开楚府,到了一处小竹屋。竹屋四周竹林环绕,水声潺潺,还有淡淡的清茶香和若有若无的琴声。南景乾开口介绍:“这是三哥最喜欢的地方,几乎没有人知道。”楚云卿淡淡点点头,除夕当夜三皇子给她的印象便是个云淡风轻、不染风尘的男子,这样清雅的地方确实像是他会喜欢的。
两人顺着琴声寻到了在屋后抚琴的三皇子南景朝,楚云卿自顾自地坐下,随口问了声好道:“见过祁王殿下。”南景朝弹完最后一个音,收了琴,笑着说:“唐突请楚小姐过来,并未提前垂询告知,实在是失礼”。
南景朝的笑容十分完美,没有丝毫的做作,就像一个农夫得了好收成的笑容一般真诚简单。可楚云卿却觉得万分刺眼,因为她永远也不可能有这样纯粹的笑容。
楚云卿环顾一周,道:“祁王殿下喜竹爱野,与友相会大约都是突然起兴,提前下帖子应当不是您的行事风格罢。”南景朝依旧微笑着道:“听景乾说,楚小姐聪慧过人。今日得见,此言果真不虚。似乎楚小姐有意助景乾一臂之力?”
“湘淑妃娘娘于云卿有大恩,云卿理应如此。” 楚云卿摸不出这个三皇子的底,不敢轻易多言。
一直默不作声的南景乾突然开口:“如今我们既是一条船上的人,便无需再避讳什么。本王与三哥的意思,是尽快让父皇为你我赐婚。如此,你我行事都更方便些。而且你刚回京便耍了一通威风,皇后不可能不打你的主意。本王在宫里是最被父皇厌弃的皇子,说不上话。若是生了变故,你嫁与了太子或是其他皇亲,怕是你的日子会不好过了。”
楚云卿思虑了一会道:“璟王殿下所言有理。若是我嫁与旁人,璟王爷想必也再难信我。不过此事,还需等到合适的契机。若是我们先走了这步棋,皇后必会阻挠,此事便不好办了。”
南景乾微微点头表示默许。南景朝大笑两声,道:“哈哈!真是个奇女子。从未见过有姑娘能如此不害羞地谈论自己的婚姻大事的,更未见过有姑娘能自愿嫁与一个只见过三面的人。楚小姐,你真是让本王太意外了。”
楚云卿淡淡一笑,不以为然地道:“其实没什么可以意外的,我不过是与寻常小姐所求不同罢了。所谓的情投意合,于我并无作用,婚姻不过是我的踏脚石而已。”
南景朝顿时感觉,这个姑娘身上一直有着淡淡的忧伤,少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憧憬和稚气。这样的姑娘,于景乾的大业自然是帮助莫大,但是总是让人觉得心疼。?
☆、豆蔻梢头二月初(2)
? 南景乾带着楚云卿离开竹林后,没有直接送她回相府,而是在一处空院子的屋顶上停下。楚云卿也收了轻功,落在屋顶上。
楚云卿笑着问:“祁王殿下倒真是大度,不爱皇位也就罢了,还如此费心费力地扶你上位,你就如此信得过他?”
南景乾在屋顶上坐下,声音中夹杂着几丝悲伤:“本王与三哥自幼便交好,母妃去了之后,便是他时时处处照顾本王。莫说他无心朝政,即便他有意皇位,本王也心甘情愿想让。”
楚云卿也坐下,问:“真是兄弟情深。其实今日祁王的邀约,是你的意思吧?你想通过我与祁王的言谈,来考察我是否有能力助你登位吧。”南景乾看着楚云卿那双似乎洞悉一切的眸子,叹了一口气道:“果真瞒不住你。就凭你这句话,本王便信你绝对是本王的强大助力。”
楚云卿不在意地笑了笑,她在青楼中已然将察言观色学得彻底。
南景乾从腰上取下一个玉佩,塞进楚云卿的手中,道:“本王不是不知恩的人,你既助本王一臂之力,本王定会保你此生荣华。此玉为证,你若有什么心愿,本王必定相助。”
楚云卿将玉佩握在手心,又迎着月光看了看,道:“触骨生凉,皎透月光,果真好玉。”说着却又将玉佩放回南景乾手中,道:“不过我不稀罕这些俗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湘淑妃娘娘的恩德,有何止滴水这般简单。”
南景乾将玉佩收回去,伸手揉了揉楚云卿眼下的乌青,道:“早知你不会收下。本王不知你为何而卧病,但要记得把身体养好,才能成就大事。”
楚云卿之前专注应付南景朝,竟一时忘了原本的伤心事,如今又被提起,莫名地开始失落:“恩,先前遇上了些事,病了几日,不过没大碍了。”
南景乾侧过身体,正视着楚云卿,道:“虽说本王同你结亲,都是为了本王的利益。但是本王绝不是负心之人,婚后必会敬你重你。你若有难处或者伤心事,也可以说与本王听听。”
楚云卿没有回应,是了,这就是她要携手一生的人了……想到自己出嫁的那天,说不定除了哥哥便没有人真心祝愿,她顿时湿了眼眶。
南景乾也没有多问,只是将楚云卿揽入怀中,给她无声的安慰。
她卧在他膝上,望着满天星辰,缥缈,闪亮。
蓦然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曾有一场如此灿烂的星光。
那日,她从乐坊归来,提着裙摆从狗洞溜进白府,却被逮了个正着,挨了一顿打。
柳枝无情地落在她身上时,余光里那个捧着赏赐的少女正笑得开怀。她顿时了然。
为了一盒胭脂,她最好的朋友,出卖了她。
人心原来这般廉价。
三更天,她翻墙出府,躲在麦田里嚎哭了一场。她一向坚强,甚少哭得这般撕心裂肺。但那日,她只想用眼泪来祭奠这些年的痛楚与无助。她甚至打算就这么哭下去,哭一辈子,把那些屈辱和仇恨都放进眼泪里蒸发掉。
但是,她遇到了那方紫帕。
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已经模糊得没了模样,只有那方绣着丁香的紫色帕子,和那如丁香一般素净的眼眸,在墨色的夜空下,如璀璨的星辰,惊艳了时光。
“美人落泪便不美了。”温润的嗓音似水,流入她的眉间心上。
那是她豆蔻年华里,唯一的一场邂逅。如那珍贵的昙花,只开于夜间。
她卧在星空下看风景,殊不知,自己且忧且喜,时欢时郁的神情,亦是他眼中最美的风景。
南景乾曾告诉自己,他一定要让楚云卿爱上他。他从来不相信什么报恩,更不相信楚云卿会不惜与皇后太子作对,扶持一个无宠的皇子。除非,楚云卿爱上他。
他日夜流连于秦楼楚馆之间,除了成功地让太子以为他真的是个不思进取的皇子之外,还发现了所有女人的弱点——爱情,更学会了如何让一个女人爱上自己。
他相信,只要楚云卿爱上了他,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为他做事。待他大业成就之时,再抛弃她,屠尽楚氏之人,用楚氏全族的血来为他母亲献祭。
长夜微凉,他低下头,看到楚云卿不知何时已然入睡。他解下银紫色的衣袍覆在她身上,心中暗道:“今日待你的种种温柔,将来定要让你用百般苦楚来尝。”?
☆、疾风待扫门前雪
? 翌日,鸡鸣时分,楚云卿披着南景乾的外袍从相府正门进入。
并非她不在意闺誉,而是她想借此敲醒相府的糊涂人:主子的一言一行是不容他们置喙的。即便别的主子“开张圣听”,她楚云卿不需要!
经暗卫更换一事,相府里的仆从们对楚云卿的畏惧更甚,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出,更别提讲什么话了。
进了倾云院,楚云卿把外袍解下,命红笺拿去吩咐人洗干净。
未给楚云卿坐下的时间,便有静怀院的丫鬟来请楚云卿,说是雪姨娘的胎出事了。
事关相府后嗣,楚云卿不得不亲自走一趟。一路上,那来请人的小丫鬟多次想说明事情原委,都被红笺打断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红笺将楚云卿的脾性摸出了些门道,所以不敢让这小丫鬟烦扰她。
不出楚云卿所料,静怀院已经乱成了一团。她皱了皱眉,挑了个凉快位置坐下。众人见她来了都赶忙噤声,齐齐向她的方向跪拜:“给小姐请安。”
楚云卿没有开口,眼睛扫向人群中唯一一个站着的人——初雪。初雪丝毫不尴尬,直视着楚云卿道:“卿儿,姨娘身子不变,又是你的长辈,便不行礼了。”
楚云卿不置可否,这雪姨娘先是吩咐静怀院的下人不称自己为主母,又是自作主张不给自己行礼,真当她楚云卿是软柿子,任她捏圆掐扁。不过此事还犯不着楚云卿亲自出手,她给红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解决这件事,要长期侍奉自己的人,可不能什么都不会。
红笺收到指示,向楚云卿微微颔首,走到初雪面前,浅浅一拜,道:“雪姨娘,即便是夫人见了主母也要跪拜,如今雪姨娘不行礼,自称是主母的长辈,可是已经做了楚家家主?”
初雪没想到红笺如此伶牙俐齿,有些慌乱,却还是理直气壮地说:“我可是有身孕的,不能有什么闪失。”
楚云卿知晓楚老太爷看重子嗣,此时自己不能奈她何。
“啪!”楚云卿拍案而起:“以后这家里若是再有谁敢直呼主母的名讳,便以犯上之过拔了舌头!”说罢,拂袖而去。留下一院子早已忘了请她过来的初衷的人,面面相觑。
楚云卿径直向楚相的书房走去,她要找老爷子好好算算这账。
楚云卿没有按通报的规矩来,而是直接敲了敲门。楚老太爷一听敲门声就知道是楚云卿,整个府里就她最没规矩。“进来吧。”楚老太爷回应道。楚云卿将所有的丫鬟都留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进了书房。
书房里只有楚老太爷一个人在练字,楚云卿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坐下翻手边放着的《三十六计》。她告诉自己,越是大谈判,越是不能慌。
楚老太爷写完最后一个字,搁笔问:“怎么突然过来了?”楚云卿取下了手上象征着楚家主母的白玉镯子,放在桌子上,一言不发。楚老太爷笑了笑,明白了楚云卿这是来“逼宫”了。
“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急吼吼的来□□。”楚老太爷很理智的明白楚云卿虽然心高气傲,但是并不是无理取闹的普通大小姐,此举必是有缘由的。楚云卿见楚老太爷没有以往的针锋相对,便也软下了态度,道:“你扶起来的初雪,要把相府主母踩到脚下了。”
楚老太爷丝毫没有意外,道:“我知道她是个不得闲的主,但是到底怀了我们楚家的骨肉。八个月后,孩子出世,便将她料理了吧,留着也是个祸害。”楚云卿得了这道旨意,心里总算舒服了不少,道:“您不是一直觉得我总与您这个家主作对?干脆直接退位让贤,便再也没人违背家主的命令了。”
楚老太爷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啊!”说着,取下手上的戒指,放到楚云卿的面前,自己从柜子里取出了另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道:“就知道你耐不住性子等。我之前为了有备无患,造了一枚假的家主戒指。现在我把真的这枚交给你,假的我戴着为了掩人耳目。等到大事发生的那天,你再把真的这个拿出来以示身份。”
楚云卿将戒指收起来,笑了笑:“原来你也不是个老糊涂,还知道即将有大事发生啊。你要是没察觉到,我还打算提醒你呢。”
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