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卿不理会她们,拿起一把琵琶,右脚微微使力一推,轻盈地落在了最细最高的一根莲桩上,毫不慌乱,摆出荷立清池的起势。穆娘示意乐师奏乐,音乐一出,楚云卿琵琶反弹,和着乐师的曲调,像是排练过许多遍一般契合。楚云卿巧妙地借助轻功,在莲桩跳出了最难的飞天舞,那繁杂的衣服不但不是累赘,反而如幻化的烟云,衬托舞姿的美丽。
一舞毕,楚云卿轻轻落在地面上,气息毫不混乱,面色不染绯红,看得三个小丫头合不拢嘴。楚云卿对着穆娘道:“你可满意了?”穆娘点点头:“勉强吧,没有你当年那么惊艳了,看样子在京城没好好练过。不过效果达到就好了。”
三个小丫头立刻把楚云卿围住,问这问那,这个怎么练,那个怎么学,缠了两个时辰才罢休。
回白府的路上,陆峥问:“王妃你自始至终都没跟那个穆……姑娘说过您要她做什么,她真的能猜到吗?不会猜错吗?”楚云卿微微一笑:“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何况,她最后不是说了吗,两日之后,我可去取。可见她解我之心,并未蒙尘。”
人生难得一知己,得之我幸,离之……
翌日,楚云卿巡视了河道,发现淤泥太多,想要开辟河道实在是个费时费力的事,当即下令:“传本钦差命令,招募壮丁。”“招募壮丁做什么?”白符和吕诚志都不太理解,难道真的要强开河道?楚云卿瞪了他们两一眼,道:“我的命令,没有你们质疑的份。”说罢甩袖离开。
原本,南边的大小州县听说来了钦差,都派了师爷来看钦差是如何解清州之困的,念着万一自己的辖区出了类似的问题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结果楚云卿这个钦差让他们大失所望,哪有什么天定女相的智慧,就是个瞎捣乱的小女娃,众师爷都盘算着要不要回去。
此时,原本已经走出两百步的楚云卿突然开口:“我奉劝各位师爷还是多跟着我几天,免得以后褚州、瑚州等州县出了问题,我还得再来一趟。”说罢便真的离开了,留下一众师爷面面相觑。?
☆、宝剑出鞘展国色(3)
? 楚云卿离开后策马直奔雄叱军的大营,晌午方至。
“将军,有一女子持尚方宝剑自称钦差大臣,请求面见将军。”
韩恕在营帐内听到卫兵来报,想了想,算算日子朝中钦差确实应该到了,可是钦差就应该去解决河道和疫病,来他这里干什么?但是钦差来了也不能怠慢,吩咐道:“请进来,给她安排个帐子,说本将今日军务繁忙,有何事都明日再说。”
“是。”卫兵领了命,去安排了。
韩恕想着这次来的钦差是璟王妃,一介女流,估计在军营里苦个一夜就自己回去了,不会再打扰他。虽然南楚开国之时,定王妃曾随定王征战四方,用兵如神,但是从未听过本朝有擅长兵法谋略的王妃,想必这个璟王妃是难得拿个钦差令,过来耍威风的,不必费神。
许久不见卫兵回报,韩恕觉得有点奇怪,便召了个卫兵进帐,问道:“钦差大人可安顿好了?她可有不满?”卫兵答:“回禀将军,钦差大人听到将军的安排后,并无任何不满,现下已然住下了。”韩恕想着,这璟王妃真有点意思,继续追问:“那为何不见安顿她的卫兵回报?”卫兵回:“方才我们见钦差是女子,准备调两个煮饭的婆子过来照顾大人的起居,可是大人说她自己能行,让我们不用管她,也让我们不用回禀将军,说是害怕打扰将军军务。”
韩恕笑了笑,真是个逞强的王妃,倒也有趣,道:“随她去,你下去吧。”卫兵应了一声退出去了。
深夜,韩恕准备休息时,听到营地里传来一些细微的喧闹声,便出帐去看。只见营地中央架起了火,一个身着朝服的女子正挽起袖子烤着肉,旁边围坐的卫兵争先恐后地抢肉吃。韩恕走近,压低声音,严肃道:“不去站岗,在这里闹什么?!”卫兵们见将军来了,立刻起立,整齐划一道:“参见将军!”
楚云卿选了一块好肉递给韩恕,道:“军号可见军风,闻如此军号,可见雄叱军治军甚严,军纪良好。既然军风如此,将军又何必介意他们在休息时候寻点乐子呢?”韩恕也不是十分严苛的人,接过肉咬了一口,发现味道真不错,道:“你们也别站着了,坐下吃吧。”众卫兵松了一口气,坐下继续聊起来。
一个卫兵说:“钦差大人你还没讲完,那计瞒天过海是怎么用的?”韩恕看着楚云卿,颇有兴趣地道:“钦差大人原来在给我的兵讲兵法啊。”楚云卿添了添火,道:“兵法算不上,不过是一些还勉强记得起来的小故事,讲给大家解解闷。我一介女流,哪里懂什么兵法?”另一个士兵插嘴道:“钦差大人谦虚了,我刚才巡防,碰巧看到大人打猎,那招声东击西真是精彩啊!”楚云卿谦虚地拱拱手:“过奖了。”
半夜畅谈,宴罢散去时,楚云卿已然获得了韩恕的几分青眼和雄叱军一部分士兵的好感。楚云卿回帐前对韩恕微微一笑,道:“将军如今知道这军营生活难不住我,想必明日我再约见将军时,将军应当不忙了。”韩恕被人看穿心思,有点尴尬,但楚云卿也未再刁难,回去歇息了。
翌日,楚云卿正式和韩恕谈起战事。
楚云卿看着南境的地形图,问:“听说鼎月国的军队一直在偷袭和扰民,却并未真正开战,净是些不痛不痒的攻击?”韩恕帮她圈出来了受扰的地界,道:“确实,不过中间有两次打得挺严重。”楚云卿略加思索,大概了然,问:“将军可有想法?”韩恕答道:“无非就是想虚虚实实,让我们时刻警戒着,浪费精神。”楚云卿摇了摇头,问:“那样的话,扰军即可,为何跑那么老远去扰民?”“这……我就觉得哪里奇怪,但没想到这里。”韩恕有些尴尬。楚云卿笑了笑:“韩将军赤子之心,却少上战场,多少欠了一些敏感度。”
韩恕很想问,难道你上过很多次战场?但是看楚云卿没有解释这些琐事的意思,也就没开口。楚云卿也跟他解释不清楚,这些东西都是她父亲和祖父偶尔提到她二叔的事迹里积累下来的,这便是有将门血脉的好处吧。
楚云卿盯着地形图沉思许久,突然对韩恕道:“若你信得过我,明日便听我安排。”
翌日,楚云卿看了一遍穆娘托人送来的方子便烧掉了,走出营帐见韩恕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韩恕命全军严阵以待,像是随时准备出征一般。楚云卿向韩恕点头致意之后,便带着尚方宝剑,独自走向敌军大营。
“将军,有一女子求见,说是南楚的使臣。”
鼎月国骠骑将军听了属下的报告哈哈大笑:“南楚是没人了吗?居然派个女子来当使者。让她进来。”
这一进,便注定了鼎月国的退兵。
在营帐中,楚云卿跟骠骑将军把昨日跟韩恕说过的又复述了一遍:“我圈出来了扰民的区域,发现过了这一片之后的儋州、怙州易攻难守。你们鼎月国一直拖着不肯好好打,是觉得我们南境薄弱,不希望吾国圣上调派军力过来,不便你们蚕食。”
“并且,你们一直扰民,必定导致民心不稳。到那时,我军不但需要攘外,还需安内。将军好策略。”
骠骑将军看楚云卿一脸得意的样子,心念真是年少轻狂,嘲笑道:“小丫头,你觉得知道了这些就可以与本将谈判了?”
楚云卿满眼自信,倒真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古语: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如今把你们的策略摸得如此透彻,自然是屡战屡胜了!”
骠骑将军听完此语,刹时觉得与这小姑娘实在是没话说,便直接吩咐道:“来人,把这小丫头拖出去斩了!韩恕这人居然也会与本将开玩笑了。”
“若是我说,南楚已调一支精骑,入驻淮州,闽州,株洲,将军可愿退兵?”楚云卿突然说出的一句话,让一孤身人临万军压境而不惧的骠骑将军心中一怵。
骠骑将军直起身子,微皱眉头,正视楚云卿问道:“这是韩恕的安排?”楚云卿调皮一笑,扬起下巴道:“不是,是我向父皇要求的。若我猜的不错,你想等这三州民心不稳,壮年之人皆携家带口迁移的时候,一路北上……”看着骠骑将军越来越闪烁的眼神,楚云卿走上前,小声在骠骑将军耳边道:“毕竟,你我都知道,这三州易攻难守……”
明明只是一个小丫头,明明是细声软语,却让骠骑将军心中直颤,声音不自觉地也低了下来:“你方才称贵国皇帝为父皇,你可是哪位公主?”楚云卿转身走回原先的位置站定,一甩宽袖,转身已无先前的俏皮模样,一脸威仪道:“本妃是南楚七君南景乾的王妃,楚氏。”
骠骑将军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到楚云卿继续说:“楚家家主,手执尚方宝剑的钦差大臣。”骠骑将军刚要见礼,楚云卿就扶起他,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本差手执尚方,如国君亲临。方才你要斩本差的人头,你说,我南楚的士兵可咽的下这口气?”
骠骑将军叹了口气,道:“钦差大人智谋实在令本将佩服,此计既然已被识破,本将再起兵也无趣,钦差请回吧。本将自会禀报吾国圣上,相信不日便会退兵的。”
骠骑将军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可楚云卿却反而寻了个位置坐下,道:“本差出马,一向只赚不赔。本差要鼎月国五百万两黄金,三百车珠器还有那一件收藏于鼎月国的彩羽凤衣。”骠骑将军大笑三声,道:“小丫头,本将肯退兵已经算是看了你一个小丫头敢孤身来我军大营,给了你些许颜面,莫要不识趣。”
楚云卿细细思索了一下,道:“也罢。”甩甩袖子站起身,拍拍骠骑将军的肩膀道:“若你或者你们君主改变主意了,本差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届时,如何抉择,便是看本差心情了。”
说罢,便离去了。?
☆、宝剑出鞘展国色(4)
? 楚云卿回到雄叱军帐时,韩恕问起谈判一事,楚云卿只道一句安心便要走。韩恕一直不依不饶,楚云卿才说起谈判的细情。韩恕疑惑:“你如何确信那愣头将军一定会来求和?”楚云卿并未回答,却问起了旁的:“愣头将军?”韩恕怒道:“不过是识破了他的计策,便能让他退兵,可不是个大愣头?”
楚云卿轻笑出声:“我看你才是个大愣头!”忍不住戳了戳韩恕的脑门,继续道:“你有所不知。我先装作幼稚娇蛮,让他放松了警惕和戒备;然后再揭露他的计谋,他必然会突然乱了方寸;最后再用身份和出兵名义压一压,也就差不多了。况且,整个过程我估摸着只有半刻钟,他一个粗人,哪里转得过弯来。”
韩恕听了楚云卿的解释,虽有些质疑却也心生佩服:“你这种计谋,我倒是从来没听过。真能有这么神奇?”楚云卿唇角一勾,道:“更神奇的还在后头。”说罢翻身上马,扬鞭而去,只留下一句:“我有要事去办,若那小愣头找我,让他候着!”
韩恕看着楚云卿远去的背影,肆意潇洒,自语道:“敢孤身一人来军营,亦敢孤身一人赴敌帐。处事随心,随性,却又把一切都握在手中,真是令人佩服又羡慕的女子。”
楚云卿赶到清州城时已是深夜,便不惊动任何人地进了自己的屋子休息。陆峥见四下无人才现身,垂首站在屋子里,一眼不发。楚云卿看了他一眼,无奈道:“我很可怕吗?让你有问题都不敢问。”陆峥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喜欢有疑问埋在心里,鼓起勇气问道:“王妃你为什么不让我陪你去鼎月国的军营?我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楚云卿看陆峥有些赌气的样子,觉得好笑,道:“你生什么气啊?我只是习惯了一个人。”楚云卿唇角上扬,却带着深深的忧伤,似是陷入了回忆:“勇者无惧,我亦无惧,无惧失败,无惧孤独,无惧死亡。”突然,楚云卿抬起头灿烂地一笑:“我楚云卿慧眼明眸,智谋无双,无需保护。况且,你是景乾的人。”
陆峥看着楚云卿不可一世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思度片刻,陆峥双手抱拳,单膝落地,承诺道:“陆峥是王妃的贴身暗卫,誓死为王妃效劳。”楚云卿看到陆峥如此郑重的承诺有些惊讶,故作轻松地摸了摸陆峥的头,道:“现在可还打算把我说过的话讲给景乾听?”暗卫从不轻易认主,陆峥的承诺,对她意义非凡。
陆峥恭敬道:“陆峥是王妃的暗卫,王妃没有吩咐属下传达的话,属下一个字都不会多说。”楚云卿会心一笑,虽是意料之中,却依旧喜悦。她扶起陆峥,道:“好了,夜深了,你也休息吧,明日还有许多事呢。”
翌日,楚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