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焕脑海中胡思乱想着,一下子拿不定主意究竟属于哪种情形,该怎么回应。并且,他觉着,这最后一种可能性最大,知道他的身世。卞海波这贼嘛,一直鬼精的了,是不是在某个环节中被他发现了什么,并藉此说事儿探测呢?
“宋慈是被人毒死的,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见江成焕“啊”了一声没有了声音,卞海波自言自语来。
“这个嘛,”江成焕踌躇着,然后接着说道,“我不知道呢,我,我哪知道一个古代人究竟是怎么死去的,那时候还没有我的影子,我甚至连刚刚死去的老钱头究竟是怎么死去的,都无法搞清楚,当然,别人,也不让我搞清楚呢,还去操宋慈是怎么死的这份闲心干吗!”
江成焕情急之下,一下子吐露了心中的纠结。
“我就知道你至今耿耿于怀呢,这不,我就是在跟你解释这事儿嘛!”
哦,是这个意思啊,我是说呢,干吗跟我提宋慈,原来如此。江成焕心下揣摩着。但他突然反应过来,时过境迁,跟我扯这些没有用的,有意思嘛,喉咙眼里不觉冒烟,于是,他立即回应道,“啊,别……不用,你该怎么着,就怎么着,犯不着扯这些了。”
“我啊,是借古喻今呢,话还没有说完,正要进一步解释呢……”
“嘚,你不用说完,真的,你不说完,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江成焕语气中果然有那么点火气,“有事说事,那远古的事儿,扯过来,和我有何相干啦?”
“还真是相干,要不然,我是吃饱了撑着,跟你捣鼓这些个干吗呢,真是的。”
最后一句,卞海波的语财显然随之抬高,不,是高八度。显然,他是被江成焕的情绪一路引领着正上坡儿呢,再继续下去,弄不好是要爆表儿的。
江成焕见状,干脆不吱声。虽然他心中有怨气,但同时是那种适可而止个性的人,知道见好就收。更何况,在他潜意识中还是想知道究竟,想知道这其中藏匿着什么猫腻,连卞海波都将他弃置一边不顾。
卞海波同样不吱声。
车子在水泥路面上继续前行,是那种正好够一辆车子通过的那种道路,若是相向会车,没有相当车技,还真是难呢,指不定就在会车的过程中人仰马翻跌落山涧。不过,对于卞海波来说,或者说,对于他们俩来说,这都不是问题,干他们这一行当的人,没有相当的驾驶技术也算是半个不称职。当然喽,这是新建的水泥路面,是考虑到会车难度的,因而,隔一段路,就有错车位。俩人无话时,便各自琢磨着这路面宽窄和沿途别样风景,所有兴致都被刚刚那番唇枪舌战挤压得不剩一点空间。
还别说,沿途的确是一处难得的好风景,既然话不投机半句多了嘛,转而欣赏一下沿途风景不失为一种理性和有价值的正确选择。江成焕干脆把头朝向窗外,并且,尽量把头抬得高高的眺望那险峻的山川。
这条水泥路是环绕在一座群山连绵的半山腰间,一侧是以乔木为主的大片山林,一望无际,郁郁葱葱,煞是好看。另一侧呢,则是高低起伏不平的山涧,落差甚是险峻。警车沿着一侧的山体七拐八绕穿梭在丛林之中,在茫茫旷野中,仿佛是在走钢丝一般。如此险峻,的确消耗卞海波不少注意力,确保行车安全。江成焕呢,正好斜靠在靠背上,瞭望视野中的一幅幅美丽的风景。
尽管警车快速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依山不停地环绕着,但不知怎么了,在江成焕视野中的那座山峰,却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视野。而那座山峰就是在断魂坡之上。那座比断魂坡还高耸的山峰,简直可以用“高耸入云”来形容,这样一座巍峨的山峰,在蔚蓝的天空衬托下,更容易排解江成焕内心的郁闷情绪。
眺望很久之后,他忽然想到该朝窗外侧一侧身子了,似乎要更大幅度背对一旁的卞海波。从这个角度,他看到了车轮下的无底山涧,脚底下不觉阵阵发凉。
啊,风景这边独好,但见,那连片的巨大石岩矗立在山涧之中,高耸陡峭如壁,黝黑如蝗,从山崖缝隙间倾泄而下的激流瀑布,犹如一道美丽的彩虹直入涧底,深不可测。山涧峻峰中,镶嵌着簇簇青竹和树林,清林翠竹构筑着一幅幅美丽的蓝图。
江成焕完全沉浸其中,再回首车内时,早已将刚刚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
无怪乎说,人在情绪上,智商是最低的。回想起刚刚的一幕,一旦情绪过去,心下早已是一片春天。
警车在狭窄的水泥路面上环绕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牛氏婆家,随后的另一部警车上的人跟着下了车。这次是视其为刑事案件,因为,牛氏婆婆的死,根本没有自杀一说。
又是马尚魁亲自带队。
还别说,这个人虽然不待见江成焕,江成焕也不喜欢他,但总是能亲临一线,应该予以肯定。
现场勘查工作全面拉开,卞海波一马当先,先行尸检。
牛氏婆婆显得十分安详,一打眼,跟熟睡没有什么两样,若不是邻居古怪的表情和特定的氛围,还有警车,着警服的警察,谁会想到牛氏婆婆早已是死去多时的尸体。卞海波决定带回尸体解剖查找死亡原因。当尸体被搬上灵车之后,江成焕被安排留下展开走访排查工作。
走访排查工作毫无进展,村子里的人没有提供任何有效线索帮助破案,反倒是听到了不少有关牛氏的吉言。村子里的老少都说这个媳妇是个大好人,体贴丈夫,孝敬公婆,里里外外是一把好手,并且,乐于助人,因而,邻里间一旦有什么难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第一时间都想到了她,谁都不会相信,这样的一个大好人,会是杀死亲夫的凶手。
虽然,这些言词同摸排走访没有直接的关系,一般没有必要一并记录在笔录中,但是,江成焕还是毅然决然地记录在案。
随后,解剖结论出来了,牛氏婆婆死于心梗。
第59章 劫案
不难想像,对于一个死了儿子,又死了丈夫,媳妇仍被关在看守所里的孤独老太婆来说,哪有好心情,在多重打击下,年老体弱的老太婆哪承受得起这么大的压力呢,发生心梗是在情理之中,在所难免。
马尚魁获悉真相之后,不觉自言自语道,唉,等于是自杀。
是自杀嘛,在江成焕看来,若牛氏是被冤枉的,那么,牛氏婆婆的死等同于他杀,是一双无形的手把她杀害了,而这双手,正有可能继续杀向别的可怜的人。
其实,大家都巴不得是这种结局呢,因为,这样显然省去好多麻烦。但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一旁的江成焕只是听着,默不作声。当然,他是理解这个家庭一系列悲剧发生的必然,尤其是婆婆的死,完全可以想像,儿子死了,老头子也死去了,留下一个孤独的老太婆,还有什么勇气继续活下去,精神彻底垮了,身体岂有不垮塌的道理。
如此一来,彻底搞清楚牛氏丈夫死因尤为重要,显然,这是一切悲剧的主要诱因。
在之后招集的案件探讨会上,卞海波出人预料地提出了这个问题,强烈建议公安要积极同法院接洽,进一步核查案情,只要人头没有落地,一切都还来得及。
马尚魁似乎有同感,他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表态说,待报经支队同意后,着手落实。
更令江成焕惊讶的是,卞海波向马尚魁请求,要将这项重新检验牛氏丈夫尸体的任务全权交由他具体负责落实。江成焕听了,无异于晴天霹雳,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报复,知道他江成焕为这事耿耿于怀,在关键时难为他,顿时,火冒三丈,用仇恨的目光盯着在会议上侃侃而谈的卞海波。
但随着卞海波在会议上的说法进一步展开,他渐渐改变了这一看法。
“尸体是我检验的,结论是我下的,我再检验,难免流入先入为主俗套,更容易引发别人胡乱猜测,这对死者来说,是公平的,也不利于这项工作的有效开展,更有失公允。江成焕跟我多年,有一定的实践经验,是完全能够胜任这项工作的。届时,我会在场协助。何况,法院同时会派法医参与。我强烈要求,具体工作交由江成焕去操作,结论以我的名义做出,敬请慎重夺定。”
卞海波说的头头是道,显得十分坦荡。渐渐地,江成焕内心的冰块融化了,投去赞赏和钦佩的目光。
俩人冰释前嫌,毕竟是好哥儿们,经历这场变故,俩人关系一下子回到了从前,甚至,似乎比之前更加亲密,他将全身心投入接下来的验尸工作中去。
当然,重新开棺验尸是一项艰苦且责任心很重的工作,是必须全身心倾注其中的。暂且不说开棺验尸过程惨不忍睹,他必须面对早已变形了的、奇形怪状令人十分恐怖的尸体,而且,气味难闻,空气中,不可避免散发那种难以忍受的气味,可以说是臭气熏天,一般人肯定会高度不适应,从而呕吐不止的。但是,对于江成焕来说,这些都不是障碍和问题,他一直跟随在卞海波身后折腾尸体,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工作环境和工作性质,习以为常。这一次尤为不同,他除了有平常的职责感,还多了一层神圣含义,肩负着重大责任,在这种情形之下,觉着责无旁贷,犹如被人突然推送到舞台之上,豁出去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何况,他有着不同寻常的精神境界,是不在其位的人轻易能够理解透彻的。
这些根本不在话下。
话说江成焕那天上午领命,吃过中饭,稍事休息了一会儿,大约是下午一点多钟,便准备动身奔赴牛氏婆家开棺验尸,不料,好事多磨,他们临行前,接到110指令称,在城乡结合部发生一起恶性抢劫案,有人受重伤,十万火急。不得已,马尚魁一听,正是前往牛氏婆家的路上,便决计先行去现场处置,稍后视情再考虑牛错婆家开棺验尸。同时,征求陈法医的意见。
这位法医是一名资深的中年男人,平日里相互关系都不错,见被征求意见,哪有不知道其中的讲究,于是对着马尚魁客气地说道,谁不知道处警是当务之急,就甭客气,你们先忙吧,回头再视情确定不迟。马尚魁见法院爽快地表态,便礼貌性地朝他笑了笑,然后急速准备奔赴现场,此时,该法医转身又说道,正好是去牛氏婆家的路上,干脆一同前去,若是时间早的话,正好直接过去。即使来不及,正好去凑个热闹,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不反对吧。法院如此说完之后,冲着马尚魁笑了笑。马尚魁自是不会说什么的,十分客气地说道,那自然是好,你去了,正好帮我参谋一下,难得。
他们如此客气了一番,便上路了。抢劫现场果真是在去牛氏婆家的路上,被抢劫的人受了重伤,已经被人送往医院抢救去了。在现场,报警人在等候他们的到来。见他们来说了,匆匆迎了上来,有点语无伦次地叙述前因后果来。
报警人是一名中年男人,一看就知道是生活在农村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老好人,从他那颠三倒四的叙述中,江成焕他们好不容易才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原来,他同受伤的人是一同去城里卖山货去的,各自用扁担挑了一担在山上狩猎的麂子、山鸡,还有笋干、茶叶之类的山货,各自都是满满一担。靠山吃山,山里人没有什么生财之道,平时就全靠这个营生谋生度日,是再平常不过的了。哪料想,人若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偏偏在半道上撞见几个操外地口音的年轻人上前问路,说是去横冈村怎么走。
横冈村就是他们居住的村庄,乡下人老实,便十分热情地向他们介绍引路,如同对待家里人一样。这向个人虽然不停地点着头,貌似在听,其实,一双眼睛全都集中在他俩肩膀上的挑子上。遂打听山货卖什么价钱之类的问题,他们也一一作答。
正当他们准备继续前行时,这一伙子忽然在身后叫住了他俩,说是商量一下,能否将这批山货全部卖给他们,还说他们身上没有带现钱,不过,请他们放心,说是就居住在城里,留下电话号码给他们回头去取就是了。他俩听说相视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乡下人再老实,也是不会干这种摸不着边的事情。
见状,这几个人凶相毕露,其中一个人从腰间掏出一把弹簧刀来,命令他俩把山货放下走人。报警人见状,早已吓得两腿跟筛子一样发抖,不再坚持,立在一旁任由他们恣意妄为。哪料想,同伴是个耿直个性的人,偏偏不理这个茬,同持弹簧刀的年轻人干上了。那家伙也不是吃素的,走上来给了他一刀,正扎中他下腹,顿时,流血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