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用的是马穆鲁克教演团的战阵,组成战阵之后,大盾就如同他们坚硬的外壳,而参差的铁矛,则是他们最锋锐的利刺,他们就如同一个个发怒的钢铁刺猬,让对手没有任何一点点进攻的欲望。
杨可世也终于明白,为何苏牧一定要让他们孤军深入,来阻击这支金帐汗国的异族军队。
因为想要破掉这样的军队,只能依靠重骑兵,寻常轻骑若正面冲锋,很难破掉铁盾阵的防御能力,只有重骑兵才能做到这一点!
如果这支大军南下,除了西夏的铁鹞子重骑兵,无论是大焱后辽还是女真,都将没有任何应对的好法子!
到时候横扫整个天下的,就会是这些红胡子的异族人!
杨可世丝毫不怀疑,这些不毛之地的异族人,见识到南方的繁华之后,会是何等的兴奋和欢喜,他们对南方天下,就造成多么恐怖的毁灭。
在绿洲休整之后,杨可世继续带领着军队往北进发,他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因为并没有走太远,他们就走出了大漠,进入到了另一方世界。
这段旅程充满了新奇,他们的所见所闻,都是从所未有的,异域风光甚至让他们忘记了此行的凶险,他们更像是闯入了新世界的入侵者。
命运并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他们穿越草原,穿越大漠,就是为了这终极的一战,上天也很快将战争降临到了他们的身上。
始可汗率领着三万金帐汗国的异族军队,从极其遥远的留里克王朝出发,如今终于走到了半途。
他们本该早就抵达南方战场,对于他们而言,在大焱北方的辽国,都是南方。
此时虽然已经是三月中,但他们仍旧在忍受着严寒的天气,或许也正是这般极端的天气,使得他对留里克大公们的劝说和游说,变得那么的容易,因为他们向往更温暖的天气,更富饶的土地!
想要组建这样一支大军,始可汗也遭遇到了留里克王朝的阻挠,并在国内爆发了内战,这才顺利成行,这也是减缓他征讨南方脚步的主要原因。
眼看着他们就要进入大漠,始可汗却没有半点担忧,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因为隐宗的老君馆早已遍布北方,为他勘测出最为精确和安全的路线,他来时就是走的隐宗路线,不会像杨可世和刘光世那般,需要在草原和大漠之中冒险。
他们的路线极其明确,一路上哪里有绿洲,哪里有水源,哪里有补给的地方,他们都早已探测清楚。
只要他们进入大漠,能够干扰和阻挠他们的人就会望而却步,他们的速度反而会更快,行军也会更加的顺畅。
为了能够更顺利地通过大漠,即便天色还当午,是个行军的好时机,他们仍旧选择驻扎下来,做进入大漠前的最后一次休息。
始可汗也没有想到,大漠里会存在一支足以将他们打穿的敌军,他并没有往大漠里派出斥候,因为他跟所有人一样,都认为大漠里不可能有敌人。
而且他们在大漠里有很多据点,占领了沿途的绿洲和水源,为他们探路打前哨,做好准备接应大军。
即便有敌人,这些前哨站也会及时发来示警,只是他们没有想到,那些前哨站之中的一个,已经全军覆没,根本就没来得及示警!
这是他们渴望已久的大战,杨可世和刘光世带领着军士们,如同找死一般深入千里,吃尽了苦头,可不就是为了这一战么?
然而杨可世却让他们撤退了!
因为这里还是金帐汗国的领地,还是留里克王朝的边境,一旦在这里爆发战争,就算他们拥有突袭的优势,也无法取得最大的杀伤效果。
这些人还没有离开故土,他们仍旧有着依赖,他们的军心士气仍旧高涨,他们秣马厉兵跃跃欲试,此刻正是他们战意斗志最为旺盛的时刻。
所以杨可世要避开他们,他要后撤,绝不能引起敌人的警惕,他要等待最佳的时机!
刘光世很快就得到了杨可世的情报,并如同杨可世那般,退入了大漠之中。
数千重骑在加上刘光世的数千轻骑,虽然路上损兵折将,水土不服病死了不少弟兄,但他们的战力仍旧还在。
如此庞大的军队,想要隐藏起来,并不容易,而且大漠上一望无际,没有太多的遮挡,更加不可能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杨可世与刘光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们都将伏击的地点,放在了他们洗劫过的那个绿洲据点。
想要抵达那个据点,杨可世和刘光世的军队只需要一天的时间,而始可汗的队伍却需要两天三天甚至更久,这将给杨可世和刘光世足够的准备时间。
而他们已经将绿洲据点的资源全部掠夺,在保持他们自身补给的同时,也夺去了金帐汗国补充物资的第一个据点。
这些大军的负重并不多,不足以让他们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长途行军,这也是他们为何要沿途寻找补给点的原因。
从边境离开之后,他们会进入茫茫大漠,即便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仍旧会失去故土的那种归属感。
与汉人不同,这些异族人血脉里充满了探险的因子,便如同后世的荷兰和西班牙葡萄牙等国家,他们在海边,在航海技术上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于是他们就驾船出海,四处探险掠夺。
这些基辅罗斯人也充满了探索其他领域的激动,他们不是安土重迁的汉族人,他们没有千百年来的思想教育,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束缚。
所以当他们进入大漠之后,远离故土,而又没有抵达目的地,沿途又早已准备好补给,他们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太多,从而放松警惕。
而这个时候,才是杨可世和刘光世发动突袭的最佳时机!
在第一个据点之前,他们会将身上的口粮和饮水消耗殆尽,而据点的物资早已被杨可世等人夺取,杨可世做出决定之后,便会将据点里剩余的物资,全数毁掉!
如此一来,就算杨可世的突袭无法将他们杀光,没有了第一个据点的补给,他们想要抵达第二个据点,将面临着巨大的损失,要么退兵,放弃这次远征,要么继续前进,在经受了杨可世和刘光世突袭的惨重损失后,继续饿死渴死一大批人!
第七百一十八章 万人敌
这是杨可世和刘光世出兵远征之后的第一次见面,也是他们第一次在战略上发生争执。
发现金帐汗国的大军,对于杨可世和刘光世而言,都是激动人心的,虽然他们是来送死的,但却证实了苏牧先前的所有预测。
如果能够阻拦这支大军,那么他们的远征,他们一路上所受的苦难,都是值得的。
他们苦苦追寻和等待的,就是这一战。
可在这一战即将来临的时刻,刘光世和杨可世却发生了分歧。
刘光世认为,从种种迹象来看,都足以证明,这支大军就是蒙古部族的主力,一旦他们南下,所带来的灾难是无可估量的。
而他们也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大军的补给问题。
现在他们领先于这支异族大军,而且以他们的行军速度,拥有马匹的先天优势,只要他们愿意,今后一样能够领先于这支大军。
如果他们选择放弃突袭阻击,而是化整为零,将大军四处散开,将他们的补给点全部端掉,那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即便金帐汗国的大军能够强撑着穿过大漠,也势必死伤惨重!
然而杨可世却认为,他们都是重骑,想要找到敌人的补给据点,又能够快速集结兵力来消灭据点,就必须丢弃重铠,而追求速度。
这样就失去了阻击大军的能力,再者,他们虽然在路程和速度上领先,却需要漫无目的四处搜索,而敌人目标和路线都极其明确,很快就会将差距拉近弥补回来。
即便他们能够摧毁一两个据点,也不可能将沿途所有据点都毁掉,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敌人拥有多少个据点。
另一方面,他们的目标太大,很容易被敌人发现,到时候没有成规模的重骑兵,根本就无法抗衡敌军,如此一来,只能得不偿失。
刘光世和杨可世的分析都很有道理,因为这个过程充满了变数,这种不确定性,会带来难以预测的变化,也会导致不同的结果出现。
站在军士的立场,刘光世的策略显然更得人心,因为散开寻找敌人的据点,消灭据点,都要比自寻死路一般冲撞三万步军要好。
他们可以拖延,可以让敌人不战而走,还能够通过这些据点,获得补给,全身而退,而敌人只会被拖垮,要么撤军,要么死在大漠里头,即便能走出大漠,军力也会被损耗绝大部分。
而杨可世却认为,第一个据点被破坏之后,敌军就会警觉起来,会加快速度派人保护第二个第三个,甚至后面的那些据点。
他们不像无头苍蝇一般的友军,他们的目的地非常明确,而且极有可能在第一时间就派出大量斥候,一旦发现他们的踪迹,想要再对据点下手,就会变得很困难了。
杨可世和刘光世确实占据了速度上的优势,在路程上也领先了一天,但他们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力去搜索据点,还要来回传递情报,集结军队去摧毁据点。
所以在第一个据点伏击敌军,才能对敌军造成最大的杀伤,而且还能够重挫他们的士气,即便他们接下来能够顺利抵达第二个据点,得到补给,那股士气已经被挫败。
争论最终陷入了僵局,因为无论是杨可世还是刘光世,都有着不可辨驳的理由。
杨可世是老将,他知道这种分歧会给军队带来何等样的内部变化,再者,刘光世的选择显然更加符合军士们的需求,一旦决策上的分歧传到军士耳中,很容易会引发哗变。
如果他们跟先前那样,知晓求生无望,或许会视死如归,团结一致,可如今他们知道自己还有活路,而活路就在战略的选择上,他们又该是何等的反应?
基于这样的考量,杨可世最终选择了妥协。
重骑兵是突袭的主力,也只有重骑兵能够对这些敌人造成大伤亡,而刘光世的轻骑,并没有必要去赴死。
既然有了分歧,那么就各走各路,让刘光世率领他的轻骑去搜索和捣毁据点,而他的重骑,仍旧在第一据点伏击敌军。
这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如此一来,杨可世能够按照原先的战略,阻击敌人,也能够拖延敌人的速度,为刘光世争取时间,或许刘光世还能够多捣毁几个据点。
在这茫茫大漠之中,每一个补给据点都关系到金帐汗国大军的存亡,能够为刘光世的军士争取生机,能够为他们争取战胜敌人的机会,又能够完成自己的使命,杨可世又何乐而不为?
杨可世或许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因为早在接受这个秘密任务之时,他就已经想得足够透彻,但麾下的军士并不是每个人都视死如归。
刘光世的人能够活下去,为何白梃兵就不能?
所以在杨可世和刘光世商议停当之后,刘光世便带着轻骑离开了据点,名义仍旧是到侧翼去设伏,协助杨可世突袭敌军,但事实上,他们已经连夜将一个个小队发散出去,开始寻找敌人的第二个补给据点!
而杨可世则领兵留在了据点,好好歇息了一夜,赶走了疲累,吃饱喝足之后,将白梃兵分成两队,埋伏在了绿洲左右的沙丘后面,静待敌军的到来。
大漠很残忍,就像被上天遗弃的废园,这里荒芜贫瘠,毫无生机,但如果你见过大漠的日出日落,你就会惊叹于造化的奇妙。
这里确实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可日出和日落之时,却又充满了令人窒息的辽阔和美丽。
世事难以圆满,阴阳相济,有乐极生悲,也有否极泰来,凡事到了极致,便会转向另一番风景。
就如同杨可世即将发动的突袭,充满了压抑而悲壮,却又有种求仁得仁的豁然开朗。
他已经将甲包里头的重甲都披上,战马也全身披甲,人肃杀而马衔枚,五千余重骑甚至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也多亏了这绿洲四处并非软绵的沙地,而是结实的泥地,若是沙地,全副武装的重甲骑兵,怕是寸步难行,也就别提什么冲锋杀敌了。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一场没有胜利的战斗。
他们最终都会死在这里,这一路是磨难,是对身体的磨难,更是对灵魂的拷打。
这段旅途,足以改变这些白梃兵的意志和觉悟,杨可世能够感觉得到。
他们充满留恋地看着大漠上的日出,也有人下意识往南方的方向遥望,仿佛在那金光万丈的天穹上,看到了自己的故土和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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