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起另一面旗帜,疯狂挥舞起来,传令兵便将命令一一传递下去,而这个时候,天空中那雨线一般密集的羽箭,终于落在了涿州城头!
“咻咻咻咻!”
羽箭那尖锐的破空声让人头皮发炸,城头的弓手们纷纷隐蔽起来,刀牌手顶在了前头,然而他们的盾牌很快就扎满了羽箭,许多人纷纷中箭,或仆地即死,或受伤惨叫!
“铎铎铎!”
羽箭钉入木盾和城楼的声音不绝于耳,敌人的羽箭如同夏日的暴雨,根本不会停歇一般!
“噗嗤嗤!”
箭矢入肉的声音不断传来,让人胆战心惊,也有人挥舞兵刃不断格挡拨打羽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来。
郭药师心急如焚,他是很清楚辽人弓箭是多么强悍的,但考虑到耶律大石麾下以马军精锐为主,骑弓的威力和射程根本无法与步弓相提并论,所以他还是安心了不少。
然而他到底还是失算了,耶律大石带来了步军,辽人的步弓和箭术,自然不是常胜军所能比拟的!
常胜军出身辽东,战斗力比之大焱的士兵,那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而且常胜军的弟兄们凶悍敢死,绝非杂鱼。
若是寻常辽人士兵,郭药师的常胜军也可以不放在眼里,可如今来的却是耶侓大石的翰鲁朵精兵,而他郭药师的常胜军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怨军,而是在涿州才疯狂招兵买马扩张起来的杂牌军!
一波箭雨过后,耶律大石的大军已经压了过来,郭药师抬起头来,终于将手里的旗帜挥舞起来!
“放箭!”
“放箭放箭放箭!”传令兵的声音夹杂在鼓声之中,城头上的弓手终于往半空之中撒泼箭雨!
寻常弓兵和射手都采用抛射,只需要将弓箭抬高,用尽全力射击出去,在有效射程之内,也不需要担心能不能击中敌人,因为城下的敌人几乎占满了每一处空当,根本不需要瞄准!
当然了,郭药师也安排了膂力奇大的神射手,虽然人数不多,但他们都是采用点射,瞄准了箭楼上那些敌人,弦响处,箭矢若惊雷,对面箭楼就有人应声坠落,堪称例无虚发!
只是可惜,这样的神射手数量并不多,而且他们的膂力也有限,如此长的距离,想要保持精准,能够射空箭壶就已经不错了。
涿州城头的反击效果算是非常不错,常胜军到底还是有着底子在,平日里也四处打草谷练兵,以战养战,而后遭遇到岳飞等人的游骑兵团,更是摩察不断,战斗力自然不可小觑。
“投矛手,全都顶上!”
郭药师一声令下,城下的矛手纷纷冲上来,将一扎扎木矛竖靠在城墙,开始了疯狂的投矛!
高高落下的木矛落入敌人阵中,虽然那些步军都穿了甲衣,但仍旧有不少被木矛洞穿,更有甚至竟然被钉在地上!
而木矛对箭楼上的弓手杀伤力也极大,那些弓手前头的挡板很快就被木矛砸烂,涿州方面的弓手终于能够对箭楼进行散射!
可就在此时,耶律大石那边的投石车已经开始攻击了!
“轰轰轰!”
就地取材的大石块掀起呼呼风声,就这么轰然砸在城墙上,仿佛一只只大铁锤,不断撼动着整座城池!
而很多巨石砸落到城内,中者无不伤筋断骨,手脚血肉四处横飞,场面着实让人心寒腿软!
郭药师早知耶律大石作战勇猛,可谁也没想到,这个以骑兵锋锐闻名的大将,竟然在攻城战之中仍旧如此的凶悍无畏!
“嘭!”
一座箭楼终于将云梯搭在了城墙之上,而借助箭楼和抛石机床弩等工程器械的掩护,城下的敌人也已经开始潮水一般涌上来!
不需郭药师下令,甄五臣等人已经命令民夫和辅兵上阵,滚烫的沸水和滚油不要钱地往城下倾倒,即便凶悍如耶律大石的人马,也要退避三舍!
然而在强大的弓箭和抛石机掩护之下,郭药师这边的人渐渐没办法抬头,民夫和辅兵死伤惨重,要命的是,砲石檑木等够防御城下的敌人,可箭楼上的敌人却通过云梯,登上了城楼!
郭药师抽出腰刀来,左手刀,右手擎着铁枪,终于开始了近身肉搏!
虽然他早已料到耶律大石势必荡平涿州的念头,但如何都想不到对方的决心居然如此的坚决,拼着惨重的伤亡,似乎想要第一天就要涿州破城败灭!
苏牧虽然就在城头上,但此时并没有亲自出手,他就在甄五臣的身边,见得时机差不多了,便让甄五臣调来一波辅兵。
这些辅兵也不啰嗦,操起城头堆累着的陶罐,便疯狂往箭楼上投掷,也有往城下投掷的,总之没有目标,不多时就将陶罐全都扔了出去。
拼着巨大的伤亡做完这些之后,甄五臣便调上来一波弓手,这些弓手将手里头早已饱蘸了桐油的火箭都点燃,而后朝城下和箭楼射了出去!
“轰轰轰!”
随着这些火箭的发射,敌人的箭楼起火了,城下更变成了一片火海!
这也是苏牧的作战计划之一,那就是火攻,将涿州城里头的牛油桐油菜油全都集中了起来,如今天气干燥,又有风力可借,对面一起火,风助火势,火添风威,一时间是哀嚎遍地!
前番也说过,冬季少水干燥,那些箭楼所取木材都很干燥,而且有些还被常胜军的人防火烧过,早就烤干了,如今被泼上了燃油,轰然就被点燃了!
苏牧的火攻本还想着留到以后慢慢用,可谁想耶律大石也是拼命三郎,一上来就要以死相搏,完全没有考虑己方兵力的损失。
苏牧也只能将全部的油都用上,若今日无法打退耶律大石,让他上得城头来,那么还未等到种师道来捡便宜,涿州城便会落入耶律大石之手了!
从这些箭楼和抛石机之中,苏牧早就看出来,耶律大石身边绝对有兵法大家在参谋,所以必须出奇制胜,否则拖得越久,对涿州就越加不利。
而事实证明,苏牧的当机立断是非常正确的,在烈焰的攻击之下,秦纵横果然见不得惨重的伤亡,建议耶律大石先退兵了。
战场上需要考虑天时地利人和,耶律大石本来就不占地利,若说人和,他的士兵长途跋涉,抵达涿州境内之后又开始紧张的战备,砍伐树木,搬运石头,建造器械,根本就得不到足够的休息。
而眼下苏牧开始放火,风势又大,他们根本就占不到天时的便利,若不退兵,只能徒增伤亡罢了。
耶律大石终究还是退兵了,可郭药师如何都欢喜不起来,因为战后一清点,人员伤亡倒在其次,物资的损耗才是大问题!
其且不说苏牧为了逼退敌人,用光了那些燃油,单说檑木砲石这类物资,也已经快要见底了。
这才是攻城的第一天啊!
第四百七十章 涿州之战(2)
人类的发展史,其实就是追求真理的漫长过程,很多时候,我们总想为所做之事找一个理由。
但也有很多时候,即便拥有不去做某件事的理由,我们却仍旧不得不去做这件事。
这就是真理和个人情感之间的冲突。
真理是客观的,是死的,真理就是真理,亘古不变,而感情却是主观的,是变化多端的,也是最难以捉摸的。
岳飞和徐宁等人已经很清楚种师道的战略打算,也知道他想坐山观虎斗,想坐收渔翁之利。
在客观考量上,他们也很清楚这样其实对大焱的整个战局或许不是最有利的,但对北伐战争的过程以及战争过后,却是消除了不安的隐患,是最具长远战略目光的一个计划。
这些天以来,柴进和朱武,杨挺徐宁宗储岳飞等人,也不知聚会商议了多少次,以他们的智慧和眼光,其实很容易就能够看出种师道的打算。
他们都是青壮派的中坚将领,可以说他们承载着大焱军事的未来,他们也深知大局与个人之间该如何抉择,然而在个人感情上,他们终究还是无法释怀。
他们终究不是郭药师这样的枭雄,更不是种师道和童贯这样以数十万大军作为棋子去博弈的超级国手。
他们只知道这世间若还有公理,就不该将苏牧连同常胜军丢在涿州里头。
因为如果没有苏牧,根本就不可能出现眼下的大好局面,可为了追求更大的利益,大焱却要抛弃苏牧,狡兔未死就先烹走狗,飞鸟未落地就开始雪藏良弓,这是多么让人心寒的一件事情。
他们熟知苏牧的练兵计划,在不断的练兵之中,他们也领悟到了苏牧想要的效果和目的。
苏牧的练兵方案确实能够极大地提高大焱军士的战斗力,但他的真正目的在于,唤醒大焱军士心中沉睡已久的血性和骨气!
战局的暂时失利可以扳回来,只要军心士气还在,即便被敌人打败了,仍旧能够卷土重来。
苏牧想要做的,不是给大焱军队磨砺出一件锋利的杀器,而是给大焱军队铸就一个灵魂,一个永不言败的灵魂!
最强大的军队不是百战百胜的军队,而是屡战屡败却又能够屡败屡战的军队!
哪怕你一辈子都在打败仗,在最关键的时刻能够赢下一场,那么你就是最厉害的将军!
某场甚至数场战役的胜负,其实并没有办法决定整个战争的输赢,所以涿州对于整个北伐战争而言,其实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重要。
然而在失去了蒙古部族这样的盟友之后,童贯终究还是慌张了,而种师道是个极其稳重的人,招降汉贼为己所用,他又如何放心得下?
想通了这些之后,按说岳飞等人不该再有放弃涿州而救苏牧的想法,但事实上却是,虽然表面上毫无动静,但私底下他们都在做着自己的考虑。
苏牧对于涿州之战,对于整个北伐战争,根本就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个人在整个战争之中,毕竟是极其渺小的。
可整个大的战争,可不就是由无数个极其渺小的个体所组成的么!
若今日放弃一个苏牧,明日放弃一个李牧,后日放弃一个张牧,今后还有谁心甘情愿给大焱卖命?大焱的整个战争,可不就是需要无数个小人物支撑起来,夺取最后的胜利么?
苏牧的练兵方案,可不就是为了让这无数个渺小的个体,都找回属于自己的勇敢,使得整个军队都强大起来么?
苏牧看似微不足道,可如果没有苏牧,莫州和雄州就不可能这么快攻占下来,涿州的大好形势也不可能出现,白沟河也不会早早搭好浮桥,就等着北伐军入主涿州。
可事到如今,北伐军的高层却放着兵不血刃就能拿下涿州的功劳不要,只想着让常胜军和耶律大石的辽军两倍俱伤,好谋求更大的利益,为此不惜牺牲苏牧和涿州城中的北地百姓!
从战略上来看,种师道的选择确实无可厚非,可在民心军心这一类无形的利好因素的考虑上,却有些因小失大了。
即便辽军与常胜军拼了个两败俱伤,让种师道捡了个便宜,可占据涿州之后呢?
诸军将士好不容易被苏牧唤醒的那份勇气,会因为心灰意冷而再度隐藏起来,连苏牧这样的大功臣他们都能够放弃,这些高层又岂会真的爱惜士兵们的性命?
连他们的性命都不爱惜,又如何强求士兵们心甘情愿去赴死去厮杀?
当种师道指挥着大军来到白沟河南岸,当他们登上高坡,遥遥看着涿州城的烽烟,寒风之中隐隐约约传来厮杀之声,空气之中仿佛都漂浮着死亡的气息。
岳飞遥望着北岸,他突然紧紧握住了自己的铁枪!
他知道苏牧想要将他培养成不世的元帅,虽然他并不知道苏牧为何会对他拥有如此巨大的信心,可从目前看来,苏牧是成功的,他岳飞也能够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的成长和变化。
他从不敢懈怠,即便到了今时今日,他已经成为营团的指挥,而且还是大焱北伐军中为数不多,堪称最为精锐的游骑兵团的指挥,他仍旧还是身先士卒,悍不畏死。
他也同样为着这样的目标去努力,去拼杀,但他知道,他永远也无法成为郭药师那样的人,因为他看不起那样的人,甚至他打从心眼里,看不起种师道!
若让人知晓这层隐晦心思,一个小小的营团指挥,竟然敢瞧不起堂堂都统制,西军的老种公相,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可岳飞确实是这样想的。
对于种师道的军事才能和素养,他向来是敬佩的,但种师道在涿州的决策,岳飞却是不敢苟同。
种师道和童贯这种层次的大佬,看待这个世界就如同看待一个巨大的棋盘,任何人任何事都能够成为他们的棋子,他们的目光确实长远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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