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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只能充满歉意地朝杨挺笑了笑,略微抱了抱拳,便走上了台子。
陆青花混迹于最低层市井,再浑的不良子也都见识过,自然不会被这等场面吓住,不过周遭武人搂着姑娘又亲又抱,场面甚是不堪,她脸皮再厚也架不住,一直埋头不语,此时见得苏牧上台,才堪堪抬起头来。
她本以为苏牧能镇住这些武人,可显然大家并不买账,见得一个小白脸上台,起哄声更是剧烈,一些瓜果皮甚至丢到了苏牧的身上!
巧兮见得苏牧上台,就算再厌恶这个公子哥,见他为自己出头,也生出了依靠之心,当即躲在了苏牧的身后。
苏牧仍旧带着笑意,朝台下抱了抱拳,声音不高,但中气十足,全然不似一介书生,倒像见惯了大场面的儒将。
“诸位稍安勿躁,今夜乃重午佳节,小弟不才,有幸请来了七寸馆的杨宗师,这娘儿们娇滴滴没个力气,咱爷儿们到底看不过眼,不如小弟就卖个丑,唱个小曲儿给大家伙听听,也算是小弟对杨宗师的一份敬意,若唱得不好,诸位上来将某家直接打了下去便又如何!”
所谓动手不打笑脸人,苏牧说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有些人心里嘀咕:“鬼才要听小白脸唱曲儿!”,可面上还是要卖给杨挺一个面子的。
杨挺不方便出面,出声镇压便是不给同行面子,可苏牧捧了他一道,这就名正言顺了,大家也顺势下了个台阶,徐宁等人又在下面捧场,一时间便安静了下来。
苏牧抱拳一圈,而后敛起袍子,便趺坐了下来,见得台面上只有一张古琴,巧兮的手里持着一个红牙板,都不甚趁手,便朝乐伎班扫了一眼,见得一名女乐师捧了个月琴,便朝她招了招手。
那乐师正苦于无人救场,见得苏牧还不得跟见了救星一般,连忙趋步上前,奉上了月琴。
苏牧对月琴是一窍不通,但他在现世之时却是个吉他好手,虽然二者有着很大的区别,但一些扫弦技巧还是能够用得上,尝试着调了几个音,便按住了琴弦。
台底下的诸人也不懂什么乐理,全是凑热闹的,也看不出个好歹来,见得苏牧有模有样,便一个个侧耳倾听的姿态,巧兮却是看出了门道,原本抱着的希望也彻底幻灭了。
“铮!”
苏牧横指按住琴品,五指如花绽放,琴声铮然,巧兮只觉刺耳难当,然而台下却被这金戈铁马一般的铮铮之声震得心头一紧!
“咚!”
苏牧的五指轻柔敲击在琴箱上,发出了沉闷如鼓的声音,只是这一铮一咚两个声响,便营造出了截然不同的武道气息!
“咚,咚,咚,咚。。。”
敲击琴箱的节奏慢慢传开来,苏牧完全将月琴当成了手鼓来用,放在巧兮和乐师的眼中,这完全就是牛嚼牡丹,牛刀杀鸡了。
可此时无论台上还是台下,诸人只觉这极有节奏的“鼓声”有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吸引力,让他们无法发作怒气,也无法出声打扰。
“铮铮铮铮咚咚咚铮铮。。。”
随着“鼓声”的节奏,苏牧轻轻扫动月琴的下三弦,将月琴的铮音也加入了节奏之中,这种奇异的组合,这种古怪却又勾人的节奏,便占据了整个画舫。
而后苏牧轻柔开口,嗓音有些低沉,声音不大,夹杂在古怪的节奏之中,却很是和谐悦耳。
“天涯的尽头是风沙,红尘的故事叫牵挂,封刀隐没在寻常人家,东篱下,闲云野鹤古刹。”
不同于巧兮等青楼名妓,苏牧的曲儿字面直白,通俗易懂,连台下那些不识字的武夫,都能够轻易听懂,就仿似用白话在述说一段故事,巧兮等人只是在鄙夷苏牧嗓音粗粝,唱功毫无可取之处,承转毫无技巧可言,可台下的武夫们,却被吸引住了。
“快马在江湖里厮杀,无非是名跟利放不下,心中有江山的人岂能快意潇洒,我只求与你共华发。”
当杨挺听到前面一句,快马厮杀,无非名利,也不由眼前一亮,心内生出共鸣来。
在场诸位武道同行,哪一个甘愿吃着刀头舔血的饭?哪一个不想似那隔壁画舫的书生们那般,动动嘴皮子就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哪个不想经历一段生死相许的人间真爱?
只是这些粗狂的汉子,朝不保夕,有时间谈恋爱,不如喝酒吃肉,有钱就逛窑子罢了。
巧兮听到此处,也已经忘了去追究苏牧的唱功和这曲儿的韵律,反倒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词儿上面。
琴声越是苍凉,“鼓声”如同直接敲击在众人的耳膜之上,灵魂之上,敲击在心头,苏牧的声线陡然拔高,微闭着双眸,继续唱着。
“剑出鞘恩怨了,谁笑,我只求今朝拥你入怀抱,红尘客栈风似刀,骤雨落,宿命敲,任武林谁领风骚,我却只为你折腰!”
聊聊几句,便将武夫们纵横江湖,恩怨情仇与厮杀的画面铺陈出来,在场之人俨然觉着不似在听曲儿,仿似闭上眼睛,便能够回到当初自己的故事里!
而巧兮却轻轻捂住了嘴巴,鼻头发酸,眼眶不由湿润了起来。
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然则似她这般的青楼女子,哪一个不是心怀美梦,想着谱写一段才子佳人的爱情佳话?
平素里看些情爱纠葛的话本,只觉着缠绵悱恻,让人心酸,不自知便要落泪,此时苏牧就在她的前方,娓娓唱着另一种爱情,用生死来见证的武林人士的爱情,这叫她如何不感动!
那些个才子文人,顶着家里的压力,将青楼佳人娶回家中,纳为小妾,便被人传为佳话,四处传唱,可这些用自己的刀与血来追求爱情的武林人的故事,又有多少被埋没在莽莽绿林之中?
她看着苏牧那有些单薄的背影,仿佛透过这个背影,能够看到他微闭双眸,轻唱着歌谣的画面,直到最后一句响起。
“你回眸多娇,我泪中带笑,酒招旗风中萧萧,剑出鞘恩怨了。。。”
声音慢慢弱了下去,月琴的铮铮之声与“鼓声”停歇了下来,整座画舫的大堂安安静静,周遭画舫的吵闹声飘进来,钻进了众人的耳朵,却钻不进众人的心中。
似巧兮这般的青楼女子,她们的心中,只记住了你回眸多娇,我泪中带笑。
似杨挺徐宁这般的武林汉子,只记住了酒招旗风中萧萧,剑出鞘恩怨了。
苏牧缓缓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摊手道:“呀,看来我唱得并不好了。。。”
“唱的入娘的甚么玩意儿!把他打下台!”一个汉子突兀地喊着,眼角却还亮晶晶的。
苏牧抓起卷耳曲足红案上的茶壶就丢了过去,笑骂道:“去你娘的!”
那汉子偏头躲过,操起桌上的茶壶就要丢上台去,但想了想又放了下来,抓了一把碎银子,雨水一般泼了上去,一边骂道:“去你娘的贼厮鸟,爷爷赏你的!”
这句话似乎引爆了些什么,台下的汉子们哄然大笑,而后将纷纷抓起铜板和碎银,一边大声骂娘,一边丢上台去!
苏牧脸色一变,高高昂起头来,回骂道:“入娘的贼厮,爷爷说甚么也是苏家大少爷,赏你妹的赏!要赏就当赏了这娘们儿,恁地看不起你爷爷,有种来喝酒啊!”
台下一片哄笑,苏牧跳下台来,抓起酒壶便喊道:“去你娘的没胆子的贼厮鸟,是汉子,干了!”
“轰!”
在座之人,包括杨挺,都站了起来,嫌酒杯太娘炮,抓起酒碗酒壶,异口同声大喊道:“干!”
巧兮呆呆地坐在台上,看着洒了遍地的赏银,再看着台下那个仰脖畅饮的背影,竟然看得痴了。
这种美,充满了豪迈与激昂,在所有的文人士子之中,她从未见过。
陆青花很少喝酒,但今夜,她跟这些武夫一般无二,举起了酒碗,一饮而尽!
因为这首曲儿,她一字不落地记在了心里,苏牧在唱,她却在回想,想着河滩上的那一幕幕,仿佛苏牧唱的,就是他们的故事。。。
她觉得视野有些模糊,周围的一切都在摇晃,而后看到苏牧缓缓走过来,身上披着一层濛濛的光纱。
苏牧抓起她的手,而后朝她笑了笑,她摊开手掌,看到掌心躺着一支白兰银珠花。
她那湿润的眼眶再也承载不了更多的液体,晶莹莹的滚热东西倾泻下来,她朝苏牧迷迷糊糊地说道。
“喂,我要。。。我要跟你。。。跟你搞基。。。”
“什么?”
“我说,我要跟你搞基!!!”
苏牧笑了笑,眼眶红红的,只是看着陆青花,正想牵着她回家,却听得杨大宗师在旁边问道。
“苏老弟,什么是搞基?”
“搞基就是好兄弟!”陆青花醉眼迷离地抢先答道。
杨挺眼前一亮,举起酒碗朝苏牧说道:“苏老弟,那杨某也跟你搞搞基!”
苏牧:“。。。 。。。”
“包子妞,等回去了,爷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搞基!”苏牧如是想道。
第二十三章 巧兮回画舫
河道上的花灯与画舫似乎要将整个河道都塞满,遥遥看去,仿似一条流动的光河,与天幕上的星月相互映照,天上地下仿佛就要连接成一片。
芙蓉楼之中满是豪迈不羁的饮酒叫骂声,姑娘们被汉子们的豪气所感染,清酒换成了烈酒,在美酒的催发之下,每个人似乎都带着迷离的眼神,恨不得忘掉所有的不快,醉死在这温柔乡里,也不知暗地里成就了多少旖旎的好事,西溪的水流静谧平缓,画舫却让人脸红地微微摇晃着。
巧兮遥遥看着人群之中那个身影,挣扎了几次,想要过去敬一杯酒,道一声谢,可最终都没有起身。
她到底只是个十五六的少女,虽然见惯了风月人情,可毕竟还是有些自矜。
论姿色,她在思凡楼里也是数一数二,虽然比不上虞白芍这样的花魁人物,可也拥有自己的特色,一双桃花眸子甚是勾人心魄,且最是精通弹唱才艺,比之李曼妙这等样的女子,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这也便是她的魅力所在了。
苏牧与宋知晋为了一个李曼妙能够大打出手,争得头破血流,若是平素里,想要与巧兮这样的姑娘亲近交好,那是不太容易的。
若非思凡楼与芙蓉楼的妈妈是老姐妹,她巧兮也不会被“流放”到这里。
可不得不说,苏牧今夜这一阙歌,确实打动了自诩精通音律的巧兮,况且苏牧还替她解了围,于情于理,她确实欠了苏牧一个人情的。
看着桌面上堆成小山一般的赏钱,再想想自己上台之时被众多看客喝倒彩围攻的画面,巧兮自觉,应该对苏牧有所改观了。
念及此处,她便端起了酒杯,摇摆着婀娜的身段,朝苏牧这厢走了过来。
可刚走到一半,她便看见苏牧暗地里握了握身边那个高挑男子的手!
大焱朝不禁男风,许多文人雅士甚至以蓄养娈童为风尚,出门不带着一两个貌美俊俏的小白脸,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她与陆青花没有任何的交流,也只是遥遥看了一眼,画舫大堂人影繁杂,她也不可能辨认得出陆青花是女儿之身。
如此一来,她终究还是压下了结交苏牧的心思,也难免有些失落,刚对苏牧产生了一些善感,却发现对方喜欢的是男人,这也让巧兮多少生出一些挫败感来。
“巧兮姑娘,来来来,跟某家对个皮杯儿!”巧兮还在踟蹰之时,身边却响起一道粗哑的声音,一个高大汉子邪笑着探手,就要往她的臀部摸过来,吓得巧兮花容失色,逃也似地转身便走。
当她回过头来之时,看到苏牧似乎在朝她这边看了一眼,还遥遥里举起酒杯,朝她点了点头。
她没敢再多做逗留,与妈妈交托了一番,便带着贴身丫鬟,在龟奴的护卫之下,匆匆往思凡楼的画舫赶去。
今夜思凡楼名流荟萃,她可不想错过这等机会,只要能够在思凡楼画舫高歌一曲,博得名流大儒们一两句夸赞,她的名声与身价必定暴涨,到时候与虞白芍这等样的花魁相提并论,也是犹未可知的。
当她回到思凡楼画舫之时,只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不少,与芙蓉楼两相比较,仿佛吵闹的渔港码头菜市与静谧幽雅的园林书轩之间的区别。
思凡楼这边君子谦谦有礼,佳人款款柔柔,语不消高声,笑不敢惊人,每个人都言行有礼,举止有度,气氛又不失热切,似乎每个人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乐趣与归属。
也有才子佳作新鲜出炉,美人敲红牙以唱和,抑或有雅客借着阑珊酒意,即兴舞袖而吟唱,端得是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