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礼法森严的年代,许多年轻人直到洞房花烛夜才能第一次见面,而苏牧与陆青花正是男未婚女未嫁,如此正大光明的往来,其中有些意味,是值得寻味的了。
陆老汉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家里头有个老姑娘,终究是件让人头疼的事情,以前总觉得苏牧高不可攀,又觉得他品行不良,但想了想,自家丫头虽然姿容尚可,毕竟年纪大了些,又有什么能够让苏家公子觊觎垂涎的?
再者,经过这段时间的考察,他自觉这苏家公子也并未如传言之中那般不堪,二人虽然刻意避免,但有些迹象,到底还是逃不过老人家的法眼。
如此想着,陆老汉笑得一张老脸跟绽放的菊花一般,叫卖地更加卖力:“煎饼裹子咯~!新鲜出炉的煎饼裹子!”
这煎饼裹子味道确实不错,也有人抱着尝鲜的心态,买了吃过之后,便成为了常客,其中一位常客,此时便坐着标志性的牛车,缓缓停在了摊子前面。
“陈公,还是老样子?煎饼裹子?”
陈公望呵呵一笑,下了车来,下意识朝摊子后面的院子望了一眼,而后朝陆老汉说道:“老夫。。。是过来寻苏牧公子的。。。”
陆老汉微微一愕,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嘿嘿笑道:“原是如此啊,苏公子正在小院里,老汉这就引了陈公进去!”
陈公望微微摆手道:“无妨的,你看着摊子吧,老夫自己进去便是。”
未等陆老汉发话,陈公望已经抬脚往后面走,三两步之后,突然又转回来,自己拿了一个煎饼裹子,朝陆老汉和煦一笑。
苏牧正在优哉游哉地看着陆青花,后者正在尝试制作煎饼裹子,苏牧看着她那成熟丰腴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龌蹉的东西,陆青花似乎能够感受到他那炽烈的目光,但只是羞红着脸,却不敢回头,口中喃喃着些什么骂人的话。
见得陈公望进来,苏牧不由觉得扫兴,但还是起身问礼,撇开对方的身份地位不谈,人作为长辈,他该做的礼数还是要做足的。
见得陈公望进来,陆青花如蒙大赦,连忙告退,想要将空间留给陈公望和苏牧,虽然她不是苏牧的奴婢,也不是陈公望的下人,但在此二人面前,总觉得自己太过卑微,况且,她实在受够了苏牧肆无忌惮看她背影的可耻行径,哼!
然而陈公望却挽留道:“青花姑娘无需回避,老夫此来,却是。。。却是跟二位商量些事情的。。。”
他到底是文坛的耆宿,按说不该屈尊纡贵来到此处,还放低了姿态语气,但身负赵宋两家所托,他就不能不这样做了。
且说宋知晋本以为大局在握,岂知徐宁居然耍了小诡计,将看守打昏,逃了回去,宋知晋算盘落空,又被赵鸾儿一通数落,无奈之下,只能到陈公望这里来,希望陈公望能够出面斡旋调和,让苏牧主动澄清谣言,还赵鸾儿一个清白的名声。
按说他赵家悔婚在先,赵鸾儿为了报复,又命人羞辱陆青花,反被苏牧吓得魂不附体,宋知晋也是连苏牧的人都没见着,就在桃园诗会上吃了瘪,两家早已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想要苏牧出面主动澄清谣言,那是困难之极的一件事了。
可苏家毕竟是商贾之家,所谓在商言利,在商人眼中,没有谈不拢的生意,只有不满意的筹码罢了。
然而就算他赵宋二家能够提供足够大的筹码,让苏牧出面澄清谣言,也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别人就会这般轻易相信了吗?
与陈公望商议了一番之后,事情也便有了着落,这也是他让陆青花留下来的理由了。
若说事发当日,苏牧并未在场,而是与陆青花人约黄昏后,所谓护院施暴,苏牧护花,反过来糟蹋赵鸾儿之事,根本就是捕风捉影空穴来风,这可信度便高很多了。
再者,只要苏牧点头,苏府的人不再四处散播,以赵宋两家的人力财力,想要将舆论平息下来,也就容易很多了。
陈公望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腆着老脸说完这些的,不过看着苏牧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也知道,苏牧听懂了他的话,而陆青花深埋着头,似乎也在考虑这个建议。
院子就这般变得安静而诡异,只剩下炭火烧着肉片,发出兹兹的声音。
第十六章 大儒来磋商
五月的风,像精力过剩的青春美少女,调皮地逗弄着院落里的桃树,青涩的桃子在风中羞涩地点着头。
陆青花考虑着陈公望适才所言,却是心潮起伏,难以静下来。
这人世间哪位少年不钟情,谁家少女不怀春?
只是她自觉已然错过了最为美好的年华,又在市井底层求生存,锻炼出来坚韧不屈的个性,泼辣野蛮不过是她的保护色罢了。
若是她对苏牧完全没有好感,那是自欺欺人,这位大公子虽然才二十出头,然则性子成熟,行事稳重,哪怕自诩老姑娘的陆青花在他面前,都只觉着自个儿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可这也终究是好感罢了,纵使二人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作为一个女儿家,事关自家清誉,苏牧又并未作出明确表态,她断然不可能同意陈公望这等过分到不近人情的请求。
然而苏牧却淡淡一笑,显然对陈公望的提议颇感兴趣,别有深意地笑着道:“倒是让小子有些吃惊了,没想到老大人还挺八卦的。”
“八卦?”
“哦,是说老大人深谙人情,未卜先知的意思…”
陈公望见得苏牧这般姿态,已然知道事情落实了七八分,心里舒畅起来,也是陪着呵呵笑,陆青花确实紧张起来,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反驳,却只是低着头,紧咬着发白的下唇。
苏牧不用看也知道这老姑娘的心思,轻轻拍了拍陆青花的手背,不容置疑地说道:“你先出去,这件事交我措置,信我。”
虽然只是拍了拍手背,但在这个年代,已然是了不得的亲昵举动了,陈公望虽然觉着有失男女之防的风化,然则心里却是喜悦的,这也就意味着,苏牧答应了他的提议,剩下的不过就是讨论交换条件罢了。
他只是居中调停的和事老,至于苏牧如何狮子大开口,那便是赵宋二家需要头疼的事情了。
陆青花见得苏牧大包大揽,不由愤然,这件事说到底最吃亏的还是她,事关她的清誉,按着她的性子,自当奋力反驳才是,可不知为何,苏牧拍着她的手背,让她先出去,她竟然没有反驳,而是羞红了脸,埋头走出去了!
她比苏牧还要大几岁,但也是佩服苏牧的行事风格的,特别是河滩上的表现,可她心里就是不爽,明明比自己还要小,但这小子整日里老神在在装深沉,实在让人有些受不了。
“信你个鬼啦!”陆青花口里低声骂着,但心里其实在骂自己:“陆青花,你太没出息啦!”
虽然是这般想着,可到底还是担忧起来,若苏牧真的答应了陈公望的建议,接下来别人就会四处传她的谣言,说她跟苏牧往来私情,黄昏私会,这让她如何有脸行走于闹市?
陆老汉见女儿心不在焉地走出来,便问了几句,陆青花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倒是一张脸一阵红一阵白,闹得老人家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院落里,苏牧已经提出了自己的条件,陈公望却惊愕得久久不能言语,他本已做好心理准备,也知道苏府绝不会善罢甘休,一直等着苏牧狮子大开口。
可当苏牧提出这些条件的时候,他还是惊呆了,不是因为条件太苛刻,而是条件太简单了!
或许对于寻常人家来说,这样的条件有些困难,但对于杭州十大商户里面的赵宋两家,却不过是一封帖子就能搞定的事情!
“贤侄,事关重大,并非儿戏,贤侄莫不是在愚弄老夫不成!”陈公望故作愠怒地冷哼道,只觉得苏牧毫无诚意,然而苏牧却悠然自得地品着茶,淡然地做出了肯定:“陈公切莫心忌,小子所言,断无虚假,陈公只需如实以告,让他两家人定议便是了。”
“如此,倒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贤侄宽仁能容,实乃我辈读书人之楷模,此事若成,势必将成就一段佳话,老夫先谢过贤侄了!”
苏牧的话终于是打消了陈公望的顾虑,后者以长者之尊,竟果真朝苏牧作揖为礼,苏牧也不敢托大,连忙回避了这一礼。
“老大人莫折煞了小子…”
二人又聊了一阵,无非是些相互吹捧,点到辄止,陈公望急着回赵家报喜,便起身告辞,却听得苏牧面色郑重地再次提醒道。
“烦请老大人提醒,此事了结,我苏家与他们的恩恩怨怨便一笔勾销,不得再恶意报复或私下打压,若他两家违反协议,但有冲突,就莫怪苏某无情了。”
苏牧虽然语气平淡,甚至声线都未出现太大起伏,可听得这句告诫,任是陈公望这等老长者,都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危机与压迫感,心头不由一紧,再看苏牧,此时又恢复了淡笑,陈公望微微拱手,带着讶色离去。
他心中充满疑惑,这苏牧明明是个不成器的败家郎,何以能够散发出如此威慑人心的气息,若严格一些来考究,适才他的目光与气息,该是人说的杀气了!
“莫不成外出游学果真碰到了奇遇?“陈公望坐在牛车上,却是满腹狐疑,以往一路上总是看些道旁的风景人情,可今日坐车,他却微眯着眼,脑子里全是苏牧与他交涉之时的画面。
牛车很快便来到了赵府,赵文裴和宋知晋、赵鸾儿都已经久候于此,经过这段时日谣言缠身的困扰,赵鸾儿整个人都憔悴清瘦,宋知晋也是低迷不振,连赵文裴都失去了往日的儒雅风采。
见得陈公望面带喜色而来,赵文裴连忙迎了上去,连平素不懂事的赵鸾儿,也都吩咐支使下人,来来往往地端茶递水,准备瓜果糕点,好生款待陈公望。
陈公望知晓轻重缓急,些许虚礼,表面功夫做到了也就作罢,连忙将交涉谈判的情况一一告知说明,并将苏牧的条件也说了出来。
“什么?竟如此简单?”赵文裴也有些难以置信,紧皱着眉头,过得许久才朝陈公望问道。
“陈公以为如何?”
陈公望呷了口茶,这才不紧不慢地分析道。
“这第一条倒是情有可原,秋闱将至,苏家想要科考名额,也是不过分,毕竟苏瑜因着从商,自己放弃了,可苏牧却是没有资格的,他苏家没有官府的后台,想要占些便宜,确实需要依仗外力。”
“至于第二条便有些莫名其妙了,七寸馆乃周宗师的御拳馆分院,馆长杨挺更是周宗师的弟子,想要拜他门下的绿林人趋之若鹜,当初杨挺在杭州开馆之时,苏牧的父亲苏常宗尝率诸多士子过去叫骂,生成侠以武乱禁,坏了杭州的文气,差点将杨挺赶出杭州…”
“如今苏牧却想要送人进去学艺,还指明了一定要杨挺亲自教导,这又是何道理?父为子纲,苏牧如此作法,显是忤逆父意之举,苏常宗难道就不加以管束?难不成今日的苏家,已经交由他苏牧当家作主了不成?”
陈公望摇头苦笑,实在想不通苏牧此举之意,宋知晋却已经冷哼着开声道。
“苏牧这泼才半点本事也无,只会做些故弄玄虚之事,以晚生愚见,此子真正所图,乃是最后的协约,我宋赵二家一笔勾销,不得再追究,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所在!”
宋知晋此言一出,陈公望也若有所思,连赵文裴都不得不认可这一说法,毕竟前面两条对于实力雄厚的赵宋两家而言,实在太过容易。
今秋考试的主考正是他赵文裴的座师,无论宋家抑或赵家,在信安县和杭州府衙都有交情不菲的后台,七寸馆能够在杭州安家落户开枝散叶,也多得宋家照看,甚至于两家的护院,也多半经过七寸馆的训练。
所以不难看出,这两个条件只不过掩人耳目罢了,真正的重头还是苏牧最后看似漫不经心的那一句,从今往后恩怨一笔勾销,不得再争斗,此乃明修栈道却是暗渡陈仓了!
陈公望是个合格的和事老,万事以和为贵,两家恩怨两清,乃最好的结局,他倒是乐见其成,直以为皆大欢喜之局,却不知宋知晋和赵鸾儿仍旧想着报复苏牧,对最后一条的补充协议,反而最是耿耿于怀。
分析清楚之后,赵文裴沉思了片刻,而后便做出了决定,朝陈公望拱手道:“事已至此,也算是好事一桩,毕竟是吾家小妹主动寻仇在先,差点还害得那位姓陆的姑娘…如今他二人能够出面澄清,对我赵加也算是仁至义尽,我赵文裴不是恩怨不分之人,苏牧的条件,我全接下,若有人再对苏家挑衅寻事,便是与我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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