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笑够了,净空偏过头来问我,“现在怎么办?”
我狡黠一笑,道:“休息,休息一会儿。”
“哦?那我去找念慈了,你自个歇着吧。”
我笑而不语,轻轻颔首,净空便也一阵风地去了。
早斋刚过,我便召集众僧人到方丈堂开会。
我高坐堂前,不动声色的在人群中搜寻普贤,结果,在后面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他。
此时,他已梳洗干净,穿了合身的僧袍,显得整个人年轻了不少,但眉眼低垂,象属黄花鱼的,一副溜边站、毫无存在感的架势,这让我的心猛的提了起来,为自己的考虑不周而深深懊恼。
这个普贤也算是神龙寺的老人儿了,看他言谈举止颇有些书卷气,不象是个粗人,但却始终默默无闻,长年干着最不起眼的活计。难道他真的就是心如止水、无欲无求,甘心一辈子在寺院的最底层做事吗?还是另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
寺院虽说是佛教信徒出家修行的道场,是供奉佛主的地方,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寺院里也是如此,芸芸信众,真能做到纯粹的无欲无求又能有几人呢?
但反过来说,如果真的能做到纯粹的无欲无求,那也就修行到家了,岂不是得了大智慧,将宇宙万物三界诸相均看得通透了,这样的人那还是人吗?与佛陀又有何异?
所以说,出家之人,虽已斩断了三千烦恼丝,但那只是形式上的,而从内心上真正做到斩断各种欲念、放下一切,与佛陀还差得远呢,所以我们才要修行。
眼前这个普贤,他隐藏在寺中多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让别人注意到自己,只有两种可能:一、他是大彻大悟的智者,二、他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显然,他不是那个能与佛陀比肩的人,那也就是说他有秘密!
我被这个认知重击了一下,微眯了双眼。他如此小心谨慎的隐藏自己究竟是要掩盖什么呢?
原本我召集大家来,是想交代下去,让普贤接任方丈,把寺院交由他来打理的。必竟和他是老相识,又有当年的救命之恩,从感情上来讲自是比其他人来得亲近些。但此时此刻,在看到他的一刹那,我犹豫了。
神龙寺必竟是凝结了我太多心血的地方,它的秘密虽已被我掩盖,无须再有人为了守着那个秘密亦或为了等待我的归来而空耗生命,但我也绝不能把寺院稀里糊涂地交给一个来历不明不值得信任的人来打理。
看着眼前恭敬有加的众僧人,我想,纵有万般不舍,我终究是要离开的,这寺院终究是要交给他们的,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尽人事而已,尽量给他们找一个象我一样对寺院有感情的人,守护好神龙寺。我希望那个人是普贤,但那只是希望,要想走得安心,我就必须先弄清楚普贤的来历再说。
第二百八十五章 猜谜大会之胆气
说到底,我也不是佛陀,也有我放不下的欲念。我虽悲悯众生,但也无法真正做到一碗水端平,让万物众生在我心里完全平等。
神龙寺对于我来说有着太多温情的回忆,我想让它好好的,如果可能,我甚至希望它能够永存于世,就象没有哪个帝王不希望他的王朝能够千秋万代一样。
…这就是我的欲念。我想,我永远都无法做到视它的前途命运如草芥,因为神龙寺对我来说,真的太重要了。
“方丈,方丈!”
旁边的沙弥轻轻的一声呼唤让我回到了现实,我缓缓眨了下眼,把之前原本打算说的话咽了回去,临时找了个话题,询问了一下昨日猜谜灯会的情况。
僧人们立马都很兴奋,纷纷说了一些昨晚的趣事,尤其是我那送福环节长了神龙寺的声威,让每个僧人脸上都有了光,觉得特有面子,气氛霎时活跃起来,显得非常热烈。
突然,昨儿听了我吩咐的僧人冷不丁禀报道:“方丈,昨晚那几人真如您所料,您前脚走,他们后脚就追着您也要往后院去,被我带人拦下了,让他们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后来呢?”我不动声色地问。
“后来他们就说自己是外乡人,人生地不熟的,天又晚了,走到山下怕是天都该亮了,非要投宿不可。出家人,慈悲为怀,他们说的又在情在理,我们也不好再做推辞,就留他们在客堂住下了。”
“现在人呢?”
“不清楚,早斋时没见到他们,可能是昨晚太累,睡得太沉了,大概还没起呢吧?”知客(客堂的负责人)在下面答道。
我点点头,知道不会再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便用手指轻敲了几下手边的几案,下面的人全部禁声,严肃起来,听我训话。
我抬眸凝神众人,缓缓道:“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典座,让斋堂每餐多备些水果菜肴,给大家补补身体吧。”
“是。”典座恭敬领命。
“监院,回头去衣钵那里支取些银子,给大家每人从里到外再置办套新的。新年了,大家也喜庆喜庆。”
“是。”监院愉快地应道。
趁着大伙儿高兴,我开口道:“我今天非常高兴,不只是因为过年,还因为我见到了一位故人,普贤大师。”我站起身,向人群后走去。
僧人们都愣住了,互相用眼神询问彼此,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不过,寻着我的视线看过去,众人很快都将目光聚集在了普贤身上。
此时的普贤目瞪口呆,有些不知所措。
我微笑着走到他面前,无视他的错愕,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拉起他的手,挽着他的胳膊就走。
在与普贤的手相触的瞬间,他脑中存储的各种画面便走马灯似的在我脑中过了一遍。我经历了他的一切,体会了他的情感,他的思想,也明白了他的苦衷和隐忍,也知道了他在怕着什么,躲避着什么。
还好,在我看来,他的本质还是宽厚善良的,可以信任,值得我保护。
我一路无语,面带微笑,挽着普贤一路走到大堂的正位,转过身来面向众僧,朗声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普贤大师。我自幼是个孤儿,当年被人遗弃在山门外,若不是被大师发现,救了我一条性命,也不会有我的今天。”
我看了一眼普贤,他正神情复杂地看着我,眼中隐隐闪烁着一丝忧虑。
我偷偷紧了紧握着他胳膊的手,用坚定的眼神和无忧的微笑来无声地安慰他。
我保持着着微笑面向众僧道:“普贤大师为人谦和,修为深厚,是我敬重的人,也是我学习的榜样。有幸的是,今后,大师就要在我们神龙寺挂单修行了。日后,大家当见他如见我,我不在的时候,寺里的大小事务就由大师代为管理。”
“这……”普贤大惊,胳膊一挣刚要拒绝,便被我手上一紧,无声地给制止了。
我依然面容温和,也不去看他,只是微笑地面对众僧,看着大家的反应,不过手下却是紧了又紧。
普贤诧异地看看我紧握着他胳膊的手,又看看我,终是未发一言。我知道他这是接受了,松了一口气,这才放了手。
我见众人皆是瞠目结舌,没反应过来的样了,便微笑着,但却语气颇威地问道:“大家都没意见吧?”
众僧人皆如梦初醒,忙着双手合十于胸前,躬身施礼道:“谨遵法旨。”
我又吩咐衣钵道:“今后,在我身旁再设一位给普贤大师坐。”
衣钵规规矩矩地应了,我又特别过问了普贤的生活起居方面的事,给他单独安排了住处,这才将众人遣散。
看着人都走了,普贤急道:“方丈啊,您怎么事先也不跟我商量下呢?”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便微笑道:“我只是想给您一个安稳的不必流离失所的晚年而已。”
普贤愁眉紧锁,“我知道您的好意,可是我无德无能的,怎么能担此重任呢?您让我去扫地、去帮厨,做什么都行,我保证绝无二话。”
我微微侧过头,看着他在我面前搓手顿足的样子,一言不发,内心无限感慨。
难怪陈胜曾言“王候将相宁有种乎?”人啊,无论你曾位尊几何,若是先天胆气不足,一旦落魄,与常人又有何异呢!
很快,普贤便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在我的直视下慢慢安静下来,不吭声了。
我嘴角挂笑,一拉他的袖子,道:“跟我来。”
他立马受了惊似的慌张道:“去哪?”
我没有回答,只是拉着他往藏经阁去,那里僻静,外人不得入内,说话、藏人都方便。
把他让入藏经阁,随手将门关上,靠着门,静静地看着这个眼前人。
普贤非常吃惊我会带他到这儿来,但又抑制不住好奇,站在那里,一双眼睛控制不住的左顾右盼,嘴里还念叨着:“哎呀,这是寺里的禁地啊,我又不是方丈,您怎么好随随便便让我进来呢?”
第二百八十六章 猜谜大会之好沉的屁股
显然他是个爱书的人,一排排架上的古籍强烈吸引着他
的注意力,两只眼睛都快不够使了,目光极其贪婪的焦灼在上面舍得不收回,直到意识到我在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才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却不想撞进了我满含笑意的眸子里。
“您”
“我说了,我不在的时候,您可以代行我的权利,所以这里除我之外,您也可以来。”
“”
“喜欢这些书吗?喜欢就接受了我的诚意吧!”
“……好吧。”普贤瞥了一眼两旁的书架,踌躇道:“只是”
我不想再跟他打哑谜,单刀直入道:“您知道昨晚接了我福字的那个人是谁吗?”
普贤疑惑地摇头,“不知道。”
“我看那人可不是个普通人,身高八尺,五缕长髯,相貌甚伟,虽未穿官服,但我觉着却象个官家,那气度与捉刀的孟德倒有几分相似。”
普贤闻言脸色顿时变了,失口道:“难道是他?”连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呆视着前方。
我紧紧追问:“是谁?您认识?”
“啊不!”普贤猛的警醒,摇头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谢谢您的好意,我看我还是四处云游要好一些,这些年我已经习惯到处走了。”普贤说着就要往门外走,被我伸臂拦住。”
“你要干什么?”普贤大惊失色。
“我并不想做什么,您的年纪越来越大了,您想到处走,可我还想报您的恩呢!”
普贤愣怔地瞅着我,不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我拉着他往里走,拿了个蒲团按他坐下,“放心,您哪都不用去,就在这儿安心养老。我净心不才,别的做不到,保您平安还是绰绰有余的。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能走到哪去啊?”
“您”普贤眼睛瞪圆了看着我,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您先在这儿看会儿书,我出去会会那几个人。记住,谁来敲门都不要开,您要相信我。”
“我相信您。”普贤紧盯着我的眼睛,在我两眼间来回逡巡了许久,才终于点了头。
我出了门,从外面把门锁好,一路不急不缓地往方丈堂走。
远远的就见打杂的小沙弥抓耳挠腮地立在门口张望着,脸涨得通红,鼻尖上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离老远一瞧见我,立马小跑过来。
“急什么?注意仪态!”我抖抖袍袖,慢条斯理地说。
小沙弥忙稳住脚步,双手合十,稳了稳气息,道:“回禀方丈,有几位施主求见。”
“没说我不在吗?”
小沙弥愁眉苦脸道:“说了,我让他们改天再来,可他们就是不走,现在还赖在里面呢!”
“嗯,知道了。”
好急的性子!我心里暗哼。
我管你是什么来头,既然你不亮明身份,那就别怪我装糊涂怠慢了。”
我一步三摇,踱着方步,不紧不慢地往门口溜达,耳廓微翕,里面几人的谈论尽收耳底。
“要我说,这方丈就是个江湖骗子,肯定是耍了什么把戏。咱们这么些年骗子还少见了吗?哪有真的?不过就是故弄玄虚,为着抬高身价,借机敛财罢了。”
“不会,昨晚上那签子的道道可是咱爷拿到手里后临时起意刻上去的,我看他是够神的,不象是在变戏法。”
“可他也太年轻了,根本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嘛!陈公公说他是个年轻俊朗的美少年时,我还只道是在说笑,压根就没当真。”
“谁说不是呢!你想啊,有那么大本事的人怎么不也得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啊?没想到还真是嫩啊!”
“你没听老百姓都在背后叫他活神仙吗?”
“爷,您说他不会真是神仙吧?”
安静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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