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洵听罢,点点头,“原来如此。”说罢,还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沈薇。
沈薇实在无法理解瑾洵这眼中的情意,干巴巴的笑两声,转头看着池塘的水面发呆。
戚梦白手中鱼竿一晃,钓上来一条明晃晃的鱼来,甚是稀奇道:“臣今天运气真是差。”
沈薇叹口气,道:“果然差,怎么会钓上来河龙盾的?你今日最好是窝在家中不要出门,省的触了什么霉头。”
沈薇话音才落,朱无庸就从月亮门那吆喝着往这边跑,边跑边道:“皇上,戚大人,太后娘娘传话来了。”
在座的人听罢,面面相觑,不知道太后突然传见是为何事。
孟扶苏缓缓站起身来,给沈之书递个眼色。沈之书了然,也站起身来。二人揖礼,道:“那臣暂先告退。”
瑾洵沉吟道:“也好,两位爱卿随皇后去正阳宫吃茶吧。我和皇舅之后会去正阳宫。正好,国舅也和皇后许久不见了,陪皇后说说话吧。”
沈之书再度低低头,回道:“遵旨。”
瑾洵和戚梦白带着朱无庸往福宜斋去了,沈薇这才收拾起心情,拉着沈之书往正阳宫走,边走边道:“哥,你怎么突然就被召进宫了?我前脚才回宫,你后脚就来了,祭祖的用品都买好了?”
沈之书打个哈欠,道:“我还没来得及回家呢。在街上忽然就被秦焱拦住带进宫了。也没说让我进宫有何事。就看着他们在这儿钓鱼。”说完,他指指后面跟着的孟扶苏,凑到沈薇耳边嘟嚷,“哥本来觉得自己风度翩翩风流倜傥,没想到竟然有比哥还风度翩翩的。”
沈薇压着笑,小声回道:“你这叫风度翩翩?你这是细皮嫩肉春花照月。”
沈之书眼角抽了抽,闷闷的哼了声,“老子不跟你这个小丫头计较。”
孟扶苏跟在他们身后,时不时四处打量打量。
他进宫次数不多,算上上次和这次,统共进宫也不过三次,遑论小时候进宫那次离现在有好些年头了,宫中变化也很大。
记忆中,出来秀娥宫本来是该直奔太后宫的,眼下,道路明显是被改了。他皱皱眉,打量四周的建筑景物,未多时,舒展开眉目,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我记得小时候进宫拜见,太后娘娘那时还是皇后,住在。。。。。。住在。。。。。。”
沈薇回头,笑道:“住在正阳宫吧?”
“不是。”孟扶苏温和道:“臣记得,应该是叫什么丹什么的。。。。。。”
沈薇顿悟,“丹霞殿。”
“对对。”孟扶苏点头道:“就是丹霞殿。”
沈薇蓦地有些不好意思,“丹霞殿好多年前就被改建了。现在是书阁,堆放些平素里不常看的书籍。皇上有时候带本宫进去过,本宫也偶尔翻阅翻阅,都是些诗经和民间故事。”
孟扶苏凝眉,讶道:“原来是这样啊?”
沈薇点点头,指着前边道:“这就到了正阳宫了。对了,使臣大人,皇上给本宫说起过,孟氏和皇室的牵扯,本宫想问问大人,你知不知道七年前孟氏灭门,是何人所为啊?”
孟扶苏闻言,猛地顿住脚步,面色阴沉的看着沈薇,一字一顿道:“臣敢问皇后,为何这般相问?难道,皇后知道些什么?”
沈薇顿觉寒意缭绕,确切的说,是杀意!
沈之书也觉得氛围有些不对,忙将沈薇挡在身后,干笑道:“孟兄何出此言?小薇才进宫,怎么可能知道孟氏灭门案呢?再说,孟氏灭门的时候,小薇才十岁。”
孟扶苏缓缓收起脸上的寒意,面无表情道:“臣失礼了。皇后娘娘,咱们还是去正阳宫等候皇上吧。”
沈薇在心里咬咬小指,默不作声的转头默默往回走着。
说起来,孟扶苏反应这样大,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惨遭灭门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心中释怀不去的痛。背负着这种痛楚,这个孟扶苏还没长成心理扭曲的报仇狂,已经很是不容易了。可,但凡知道了自己仇人是谁,还能忍下灭门之仇,坐下来和对方心平气和的做好朋友,肯定是不可能的。一剑扎进仇人的要害,那都是便宜了仇人。
沈薇心境略复杂。
她认为,瑾洵不惜让寸步不离身的秦焱跟着孟扶苏前去平乱,绝对不仅仅是卖给南朝个人情那么简单。调查孟氏灭门的人是秦焱,瑾洵这么安排,是不是。。。。。。
想到这儿,沈薇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如果真的如同她想的那样,那就把瑾洵想的太坏了。虽然瑾洵对戚太后确实有怨气,真的要借刀杀人,那还是她认识的瑾洵吗?
沈之书看沈薇的模样,心中很是担心。自小到大,他还没见过自己的小妹这个样子过。他抬手,轻轻拍拍沈薇的肩膀,霭声道:“你没事吧?”
沈薇勉力笑笑,摇摇头回道:“哥,我没事。”
沈之书很是担心,却知道沈薇不是个听劝的,只好回道:“要是自己呆在宫里闷得慌,就让荔枝进宫陪你。哥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
沈薇摇摇头,裂开嘴道:“我真没事。你怎么不相信我呢?好了,到了,快进来,我让侍茶给你们泡茶喝。”
宝蝶她们远远听到沈薇的声音,忙跑出来迎接。
沈薇吩咐宝蝶去准备点心,又吩咐侍茶去泡茶。拉着沈之书进殿坐下,自己也坐下。
和静的殿中香炉燃着檀香,明亮敞快的让人心情很好。
沈薇深深吸口气,对孟扶苏道:“大人也尝尝这茶吧。皇上说,这茶名唤碧湖春,是碧湖县的贡茶。”
孟扶苏点点头,面色倒也缓和不少,好像刚才没有听过沈薇的问话,情绪很是平淡。
“在南朝的时候,就听过碧湖县,说是以茶闻名。倒是一直没有口福品尝过。”
沈薇心中有事,应付的很是乏力。沈之书看在眼中,便在中间打圆场,将话题渐渐岔开,往别的话题上引。
沈薇自知老哥这是给自己撑面子,不好意思的垂垂头,开口道:“也不知道太后叫皇上去是有什么事情。”
沈之书才想安慰两句,宝蝶就带着婢子们进来,将点心放置在桌上,退到旁边垂首立着。
沈薇扶扶额,道:“宝蝶,我回来的路上,有给国舅带的东西,你去内殿帮我娶过来。是个黑色的匣子,可莫要拿错了。”
宝蝶唱诺,带着两个婢子退下。
沈薇趁着宝蝶退下去的空档,开口道:“宝蝶是太后的眼线,待会儿,你们谈些风花雪月的无妨,切不可说起朝政什么的。”
沈之书和孟扶苏对视一眼,明了的点点头,“记下了。”
宝蝶拿来的黑色匣子里,是沈薇路上稍带回来的点心。离开陇东的时候,长戈亲手做的,说是为了答谢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做的长寿糕。沈薇不喜欢吃花生做的糕,想起来沈之书喜欢花生口味的,就想着送给沈之书吃。也正好支开宝蝶,嘱咐声沈之书和孟扶苏二人,说话注意些。
☆、第21章
宝蝶端着黑匣子回来的时候,沈之书正和孟扶苏二人戳着笼子里的画眉鸟。
沈薇接过匣子打开,随手掰块花生糕捏着撒进鸟笼子,画眉精明的瞅瞅,雕啄着粒花生钻进葱茏的枝叶里去了。
沈之书颇有些埋怨的看着沈薇,“好端端的,你怎么就把它给撵走了?”说罢,还吹吹半掩着笼子的树叶,往阴影里又瞅了瞅。
沈薇咯咯地笑,“哥,这画眉可怕人着呢。侍茶拎过来好些日子,我就没见它从里面探出头来过。你这是脸大,今个儿竟然把它戳了出来。”
沈之书听罢,很是受用。理理袖子转回去坐下,道:“谁让你老哥天生就有招蜂引蝶的本事的?”说着捏起桌上的糕,问道,“这就是你给老哥的东西?”细看一阵,欣喜道:“花生口味的?”
孟扶苏弹弹掉在身上的鸟毛,道:“沈兄竟然喜欢花生口味?”
沈之书点点头,正想回答,忽听外面朱无庸的声音响起,甚是焦急的模样。
“孟大人,快走吧。皇上命秦侍卫在昊城南门等着您呢。”朱无庸踩着踩着门槛进来,焦急道:“再不走来不及了,太后在福宜斋和皇上起了争执,国舅正两边为难呢,让小的快点过来告诉您。晚些,只怕出不了这个宫门了。”
沈薇拿着糕的手一抖,忙将糕往匣子里一扔,扯着孟扶苏和沈之书就往外走。
“孟大人,太后那里皇上会应付的,您快些跟我走。”前脚才踏出殿门,她忽然脚步一滞,转头看着侍茶,道:“给我看着,我不回来,谁都不许踏出正阳宫一步。”
她这话言下之意,自然是让侍茶看好宝蝶,不要让她出去通风报信。
带着沈之书和孟扶苏出来皇宫,沈薇切切的嘱咐道:“从这里一路往南走,就是昊城南门了。孟大人,快走吧。”
孟扶苏千想万想,怎么也想不到为何会这样。本来,他一大早接到皇上的旨意进宫,是抱着能见到戚太后的心思,谁知,看样子,戚太后倒好像要对自己下杀手。
沈薇见他迟迟不动,焦急的扯过沈之书,道:“哥,我得回去看看皇上怎么样了。孟大人就交给你。”
说罢,脚一跺,转身往回跑去。
从宫门口往福宜斋,有大段路要走。平日里瑾洵总是对沈薇三句离不开教条,什么走路要稳重,什么行事要衬得上皇后的身份。沈薇本来就不顾及,眼下一急,就更是顾不得了。
巡逻的侍卫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脚底生风的皇后,跟木头人似的忘记继续巡逻。直到沈薇跑走,留下不小心蹭过的小树丫左右摇晃,领头的侍卫才把侍卫们的头锤个遍,怒道:“看什么看?都没见过皇后娘娘嘛?!”
福宜斋外静悄悄的,听不到半丝喘息声。守门的小太监慵懒的站在太阳底下,脸上沁着些细汗,无精打采的扫扫浮尘,忽然被大殿里的怒吼吓得打个激灵。
沈薇脚底生风似的由远及近飞奔过来,小太监这还没晃过神来,就觉得眼前人影一闪,下意识随着人影望过去,沈薇前脚都踏进殿门去了。他这才哆嗦着抖了一嗓子:“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到!”
可他这嗓子喊的实在太慢,沈薇的脚又实在太快。
殿中的人听到小太监这嗓子的时候,沈薇已经站在瑾洵身后了。戚梦白绝望的拍拍脑门,皇后娘娘哪里都好,就是这个急性子,实在不敢恭维。
这不是乱上加乱嘛!
沈薇愣愣的站在寂静的大殿里,只觉得周身围着股森然冷气。再看戚太后和瑾洵的脸色,惨白的惨白,铁青的铁青。眼角瞟到站在角落里的戚梦白,戚梦白哭丧着张脸望着她。
她咽咽吐沫,绞着衣角呐呐道:“太后娘娘金安,嫔妾,嫔妾。。。。。。”
戚太后面色铁青的看着她,攥着的手指节泛白,厉声道:“哀家没有召皇后,皇后突然跑进哀家的宫里,公然藐视哀家吗?!”
沈薇吓得一哆嗦,呐呐道:“我,我……”
“母后就不要寻薇儿的错处了。今日,母后是看儿臣不顺眼,不必牵扯旁人进来。”瑾洵默默往前踏了一步,话锋一转,道:“孟扶苏是我帝朝孟氏宗家的世子,我不会让母亲再次对他动手。”
戚太后茫然看着瑾洵,半晌,扯出个痛苦的微笑来,“好好,哀家的好儿子!倒是为了旁人责怨起自己的母后来了。哀家的苦心,皇帝你永远都不明白,哀家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像是忽然失去支撑,戚太后轰然坐在地上,将面前的香案‘哗啦’推到,恨恨道:“滚。给哀家滚出去!”
瑾洵抬手试试脸上嘴角,缓缓往后退了半步,拉过沈薇的手,缓缓道:“走吧。”
沈薇怔怔的望着瑾洵半晌,还没说出什么话来,就被瑾洵拖拉着往外走去了。
戚梦白小心往后两步,心道:皇上都跑了,我也不必留在这里了,还是趁早开溜为好。他小心的退出殿门,舒了口气,摸摸额头,已经满是汗水。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戚太后动怒。这个同父异母的长姐,实在让他害怕。若论女人中最擅运筹帷幄的,当属戚太后。他今天是真真信了。
想起方才在殿上,瑾洵那翻陈词激烈的诘问,戚梦白也觉得阵阵发寒。没想到戚太后毫不犹豫的全都承认了。
孟氏的灭族,竟然真的是自己的姐姐,当朝的太后所为。
戚梦白抬眼打量打量福宜斋的院子,只觉得此处戾气颇重,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瑾洵拉着沈薇离开福宜斋,径直往书阁去了。
沈薇知道,瑾洵每当不开心的时候,除了躲起来钓鱼,就是窝在书阁看书了。眼下,瑾洵来书阁,想必是心中受了极重的创伤。她静静地跟着瑾洵,默不作声的看着他苍白的脸。
书阁年久失修,门窗有些残破。
不过,这里是皇宫,没有十分残破的地方。
沈薇小心的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