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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病……”
这是秦风在听到转述之后的第一反应,第二反应则说道:“这话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不必告诉月小姐了。”
秦风正在手拿炒勺,把砂锅里的汁液一勺一勺舀着浇在小陶罐里,理论上来说,岳语夏其实猜的没错,只不过,秦风的所谓秘制卤料,其实是依靠他的积香木炒勺入味。另外,岳语夏那一桌之上的东坡肉,也不再是放在蒸柜之中蒸煮,而是另外在炮台之上架一口蒸锅,蒸锅内放置不锈钢箅子,小陶罐再置于箅子之上。之所以要用蒸锅而不置于蒸柜之内,是因为蒸锅里用来形成蒸汽的底水,也是用他的炒勺一勺一勺舀入其中的,并且底水里还稍微加了几片芦叶。。
包厢里,岳语夏度过了极其难熬的半个小时,就在她感到她的耐性即将被消磨殆尽之时,等待已久的东坡肉总算被呈了上来。
五个小陶罐,她和她的同伴每人面前都放了一个,从传菜员进入包间的那一刻开始,每个人的鼻端就开始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肉香,当唱菜员把小陶罐放置于各人眼皮底下之后,肉香更显浓郁,但是,这其中又多了几许淡淡的荷叶清香。
岳语夏眉毛一阵挑动,东坡肉用了荷叶,也算是有心了,不过,也仅止于此罢了,东坡肉的独到不是一片荷叶就可以弥补的,光是追求清香,就很容易造成其他方面的缺失,哼哼,等着瞧吧。
陶罐的表面蒸汽氤氲,掀开盖子,可以看见五花肉的肉皮剔透晶莹有光泽,这一点比较难得,东坡肉从蒸锅拿出,再放到常温下,环境的温度差异很可能会让表面水分蒸发干净、以至于表皮有时候显得干巴巴,外观不那么雅观。考究一点的,大师傅会在上菜的时候浇上一层卤汁,以使其看起来更显绚烂璀璨——尤其是在高档餐厅,灯光打照之下,视觉效果特别好。
岳语夏指着表面问道:“肉皮表面的光泽这么漂亮,该不会是上菜之前拿刷子刷了一层猪油吧?”
上菜的传菜员还没走,听到岳语夏是这么一个说法,连忙辩解道:“没有,绝对没有。”
“哦?肉皮这么亮,好像很难解释啊……”岳语夏倒不是不相信传菜员所说的,不过,对于其中的奥秘,她还是希望能获得最直接的讯息。
“我们的东坡肉,在打荷之前,秦师傅特别要求,把切块的五花肉放到冷库里急冻三十秒……或许和这有关吧……”
“急冻三十秒?这是要锁住脂肪吗?好独到的手法啊……”厨房里的秦师傅果然是一个劲敌啊,说不定今天又要栽在他手里了……岳语夏不由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从这一刻开始,她必须要用显微镜来观察这道菜了。
“咦,荷叶的清香怎么没有了?”岳语夏刚才还在想着,既然你用到了荷叶,在长时间煨焖和蒸煮过程中,荷叶有可能会被高温加热得稀巴烂,残渣如果到处都是的话,这道菜就算是废了一半了。让她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发现有荷叶残渣,就连本该有的荷叶清香,这一刻也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她从未闻到过这股香味似的。
有点意思啊,居然在蒸锅水里用荷叶……她手拿筷子,轻轻挑开表面的薄皮,肉质果然已经很酥很酥,一挑就开,其下丰腴玉润的脂肪层就好像是滑溜溜的果冻,仿佛一碰就会化开。
'0044章'。专业
岳语夏并没有丧气,她的斗志反而被无限激发出来,既然外在的品相抓不到毛病,那就专攻其味觉。
作为一名爱美女性,岳语夏其实并不排斥肥肉,用她的话来说,多吃几块肥肉,也就是多跑几圈的事,而一旦错过了肥肉,可就错过了许多美食。
她把薄皮复盖其上,筷尖从上到下直插底部,轻轻往外一跳,一小片两层肥、两层瘦的连皮五花肉被夹带而下,放入口中,几乎没怎么嚼,就好像已经完全化开了似的。
汁果然很浓,走油走得也很彻底,含在嘴里,一点都不腻口,反而是一层软软糯糯的口感……嗯,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东坡肉就应该是这个味。
岳语夏点了点头以示赞许,又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太多与众不同之处。不过,能做到这个地步,厨艺也算是很了得啦,尤其是他特别在外观方面多下了许多苦工,显然是昨天她的点评让他如芒在背,所谓知耻而后勇是吧……
咦,等等……当口中的肉味逐渐消散于无形之时,她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很奇异的香味,香味一闪而逝,害得她差点做出用手抓的动作。
好奇怪,这股奇香从何而来,怎么好像闻所未闻,她不死心地又挑了一小片肉,果然,还是在肉味完全化开的时候,奇异的香味再次拜访而来。
岳语夏连连点头,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是猪八戒吃人参果,人参果固然是极美味的,可是猪八戒又吃得太急,一口咽下,齿颊间只留有淡淡芳香,使得他吃了还想吃……
啊呸,我怎么把自个儿比喻成猪八戒了……
岳语夏大窘,持筷子道:“你们都吃,吃完了都给我提意见。”说完,自己却站起来朝包房外面走去。
去洗手间补了个妆,回到包房,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五个人,除了她那一份东坡肉略有剩余,其他四人面前所放的小陶罐,里面都已空空如也。
“怎么会这样?猪八戒吃人参果也没你们这么快吧……”岳语夏脸不红气不喘,回头就把自己给自己形容出来的比喻扣到她的小伙伴们头上。
“夏夏姐,不能怪我们啊,要怪就要怪那个厨师,他肯定在东坡肉里面加料了,害得我们一口一口不过瘾,一不小心就给全部吃光了……”其中之一满腹的委屈说道。
另一个也附和说:“对,肯定是加料了,而且不是一般的料……我猜啊,很有可能是罂粟壳……”
“放屁,咱们是专业的美食家兼美食评论员再兼美食撰稿人,不是给俩钱就写软文的枪手,更不是骗吃骗喝稍不如意就无中生有的下三滥……你们有点专业精神好不好……”
“夏夏姐是要专业精神吗?”
“废话,不专业怎么办刊物?”
“好吧……”其中一个眼镜男正襟危坐,一脸肃容说道:“首先,这是一道极其可口的东坡肉,这一点毋庸置疑……”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与其持相同看法,就连岳语夏,也对此表达了有限的赞同。
“那么,这道菜与其他饭店的东坡肉不同在哪里呢?”眼镜男露出凝思,仿佛在茫茫人海中寻找那个她,片刻之后,那个她没找到,却反而好像把自己也给弄丢了,眼镜男叹息说:“我仿佛在攀登山崖,鼻端忽然闻到了奇异的香味,我很好奇,香味是从哪儿来的呢?于是我就继续爬啊爬啊……终于,我发现了,那是在峭壁迎风处,一株盛开无瑕的天山雪莲……”
眼睛男微闭双目,很抒情地“啊”一声,道:“我来了,我看到了,我征服了……我站在山峦之巅,雪莲花,也终于被我吃掉了……”吃了雪莲花,眼睛男很快乐的笑了。
“噗,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天山雪莲原来是五花肉的味道?让我去死吧,你们谁也别拦我……”
岳语夏冷冷地看着他们发疯,差不多了之后才淡淡说道:“恭喜啊……”
“啊?恭喜什么?”不独眼睛男不知道她在恭喜什么,就连其他人也是一头雾水。
“吃块肉能吃出快乐,难道不值得恭喜么?”
“快乐?”眼睛男忽然拍案而起,一脸兴奋状说道:“是啊,真的是好奇怪,吃完东坡肉,我居然会有快乐之感……咦,你们这一个个都是什么表情,古里古怪的?”
岳语夏冷笑道:“还能有什么古怪,无非也是吃出了快乐……”
“哇,夏夏姐,您真的神了,我好崇拜你啊……”唯一的女生尖叫道。
岳语夏站起来,把自己的靠椅往后一踢,道:“你们继续,我去外面走走……”
她走后,几个人在一起嘀咕。
“夏夏姐好像不开心。”
“当然不开心,谁让你们光说好话,不说点夏夏姐爱听的……”
“也不能怪我们啊,真的好好吃……”
“这倒是……不过,三十八元的价格还是贵了点,不知道明天夏夏姐还带不带我们过来吃……”
岳语夏觉得她很郁闷,一道东坡肉,至于吃出快乐的味道嘛……不过也难怪,好的美食,因为珍贵,所以珍惜,因为得到,所以快乐,这是一个很简朴的道理,可笑她还偏生纠结于此。
她乘坐电梯到了底楼,不知不觉间,竟然朝着厨房方向而去,到了厨房门口,她才悚然而惊——她这是要当面认输么?
她转身要走,可是,不看上一眼,她真的好不甘心啊。
“咦,岳小姐,您这是……”正好有传菜员经过,看见岳语夏出现在这儿,一脸迷惑之后,随即浮现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哦,没事,随便走走……”岳语夏好像读懂了服务员笑容之中的含义,她真是又羞又急,偏要故意装出很不以为然的样子,道:“东坡肉还是油了点,太腻味,就下来多走几步路喽……”
“我懂,我们都懂的……”服务员带着神秘笑容而去。
“懂什么……真是的,现在的人怎么都喜欢自以为是……”
岳语夏猜想,她和酒店大师傅之间的暗中角力,嘉禄这边的员工知道的人肯定为数不少,而她在这样的一个时间、出现在这样的一个地点,肯定让某些人浮想联翩了。受此刺激,岳语夏进去厨房一探究竟的兴致也淡了,想了想,还是回包房去吧。
'0045章'。寻根
东坡肉售罄速度之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在秦风无所事事的时候,前台不断有人反馈回来信息,说是有众多食客,希望能见一见主理这道招牌菜的大师傅,对此,秦风一概婉拒,理由当然也是昨日回绝岳小姐的那一套说辞,吃了鸡蛋不必非和生蛋的母鸡见面吧。
正无所事事的时候,后台点菜系统中出现了一道红烧河鳗的菜式,结果,就是这一道普普通通的菜式,却把毛伟、臧小波、毛颖三人齐齐惊动了。
红烧河鳗是天海本地的一道传统功夫菜,却越来越多的酒家在菜单之上悄悄去掉这道菜名,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许多怀旧的食客,他们都中意野生河鳗,可近些年来,野生河鳗哪有那么好找,另一个,河鳗必须活杀再行烹煮,杀河鳗功夫繁杂,烹煮耗时长,然后,怀旧本地菜,却很难卖出高价,毕竟,在老一辈人眼里,以前卖一块钱、两块钱的东西,现在你翻跟斗卖几十元,在他们心目中就已经很过分了。
毛伟找到臧小波,说起红烧河鳗之事,臧小波当即就发火了,问道:“谁,是谁,是哪一个前台自作主张把红烧河鳗给应点下来的?”
毛颖不满地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哥你亲自走一趟吧,建议食客换清蒸河鳗,大不了这道菜免单……”
传统功夫菜,那一般都是有德高望重的老师傅坐镇,尤其是这一道红烧河鳗,火候不足,吃在嘴里,咬嚼的时候韧劲有余柔嫩不足,而火候一旦过了,吃在嘴里就是一团烂粉,总之就是高不成低不就,如果不是经验特别丰富的老师傅,很难把握其中的“度”。
所以,即使如臧小波、毛颖,这两位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也轻易不敢尝试红烧河鳗,这其中的原因,除了以上所说的之外,还有老一辈食客的怀旧心理,你即使做得再好、哪怕是在原有基础上推陈出新,只要不是老食客记忆中原来的那个味,你这道菜就做的不对,这里面没有什么道理好讲。
毛伟轻轻一叹,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这时候,秦风正好走了过来。今天他的工作已基本完成,留在这里,余下的时间再多也是光拿钱不干活,对此他感到很不好意思,混在这里和他们一起打烊离开,好像是在骗钱一样,所以他打算和毛伟提出下班回家。
“咦,你们这是在说红烧河鳗吗?”秦风正好听到了一点,就随口问道。
“是啊……”毛伟苦笑着说道:“现在正准备劝老先生换成清蒸河鳗……”
“啊,换菜……可这是传统功夫菜啊……”秦风就说了这些,可其中的言外之意就太明确了,传统功夫菜都不会做么?
“那个……如果是年轻人,当然无所谓,可关键今晚点这道菜的食客是一位年过八旬的老先生,而且,听口音,还是海外游子,晚年回故乡寻根的……”
“老先生这是来回忆儿时的味道啊……”秦风感叹道:“换清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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