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临心中一沉。
考察队进入工程师的飞船之后就会放出扫描器绘制区域地形图,并且扫描器范围内的任何生命迹象都无所遁形。如果让他们一进来就发现飞船里有四个大活物,那他们的考察方向恐怕就要临时变更一下了。
张临什么也来不及想,只有用最快的速度爬回之前的位置,把尾巴重重地拍在宅男面前,在地上划出浅浅的痕迹,并且在宅男看到字迹之后立刻抹去。
“他们来了。”
四个宅男惊呆了,随即被张临一尾巴拍得回了神,不要命地疯狂拆卸碳检测机,把零件往背包里塞。
“氧气罐,面罩,好了,快!”宅男们手忙脚乱地装好东西,把物品歪歪扭扭地背到肩上,然后开始玩了命地狂奔。
“我们,来,得及,吗?”莱纳德边跑边气喘吁吁地问。
霍华德憋得满脸通红,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闭,嘴。”
张临跟在他们后面,这回倒是不需要他使出全力的速度,但他还有其他的工作——抹除宅男们的脚印。
直到几个人总算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出口,发现远处的飞船只是停落在地面,暂时没有别的动作。
“快快快快,我们还要绕过飞船的长得要命的两翼,”谢尔顿语速飞快地说,“哦上帝他们会拍摄到我们的绝对会的。”
“管不了这么多!”霍华德喘着粗气接话,“他们会拍到的,但只要没发现异常就不会放大观察,不会看见我们。”
张临突然用尾梢把莱纳德肩上的背包勾下来了。莱纳德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张临的意思,“把你们的背包——除了氧气瓶之外的东西都摘下来,用最快速度跑!”
于是张临就这样成为了一个抗包的异形,同时还要一路甩动骨尾抹除地面上的脚印。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妥的感觉,这些被踩过的地面跟其它位置还是不太一样,只希望这帮非政府雇佣的杂牌考察队不要那么认真。
总而言之,他们还是成功地从里面逃出来了,至少没有正面遇上普罗米修斯的考察队。
工程师们的飞船是环形的,形状仿佛天朝古代的玉猪龙,中间处有三个大洞,是它的入口,两翼长而弯曲,都是狭长的甬道。张临他们就是躲在了环形飞船的切线之后,可以避免被对面的人类飞船拍摄到。
谢尔顿的声音从氧气罩后面传出来,“难以置信,我还有话没说完。”
“不要浪费氧气。”莱纳德说。
他们的声音都闷闷的,像科幻电影中的宇航员。张临发誓,他从四个宅男眼中不只看到了恐惧,还看到了一点点的兴奋。
“史上最牛逼的cosplay,看看我们自己,哦。”霍华德颤抖而哽咽的声音从氧气罩后面传出来,“你们能想象吗?我应该把这些写下来的,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记得阿姆斯特朗(登月第一人)了。”
“哦不,”谢尔顿完全没听霍华德在说什么,只顾着绝望了,“我一定会最先死掉的,我的大脑活动比普通人频繁多少倍你们知道吗?我的氧气需求量赶得上一头大象!”
“你不会需要那么多氧气的,谢尔顿,你不是大象!”莱纳德说,“冷静一点,你的肾上腺素分泌过多了,心肌正在加速收缩,这才是你需要更多氧气的原因!”
然而张临关注的问题跟他们不一样,而且他终于可以写字了,感谢……算了不感谢了,世上根本没有神。
“你想说什么,谢尔顿,你还没说完的那些?”
“哦,我想说……我想说,哦我想想……”谢尔顿语无伦次地说。
“肾上腺素!”莱纳德提醒他。
谢尔顿痛苦地憋着脸,试图平静下来。
张临等着他。
只是实际上,他可能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宅男们虽然说自己带了食物,但是很明显他们忘记了张临的食物。他并不想显得很不知好歹,因为不论如何,哪怕宅男们的重点在于探险和娱乐,并且他们本不相信自己会穿——但他们终究是来救张临了。
只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休眠之前加上休眠之后,已经快要接近24个小时。这种饥饿让他躁动不安,有好几次,他都是猛然间发现自己的巢牙不知道什么时候硬了起来,就仿佛有猎物在跟前。
就在刚才他甚至想,反正普罗米修斯号上的人早晚都要死的,他可以提前送他们一程。
这个念头让他觉得害怕,就好像他已经习惯了成为异形一样。
可实际上,他就是习惯了。
一个生物的行为由什么来决定呢?思维在其中所占的比例简直太少了。激素反馈、条件反射,这些才是一个生物本能地摄取能量,寻求生存的本质原因。
自从知道自己可以不断穿越,他就抱着一个获得人身的希望。
只要是一个人类的身体,有人类的组织和系统,哪怕一半,甚至一少半,他就不会是一个完全的异形,他就能够在控制力上加一个重重的砝码。
或者是机械,什么都行。
就在这个时候,谢尔顿终于喘明白了,只不过氧气计让他略微绝望。
“我想我要死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些事情要告诉你。”谢尔顿用濒死的语气靠在飞船外壁上说。
莱纳德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你不会,谢尔顿,你不会死的。哪怕你再多跑几步,氧气也够你使用至少四个小时,他们不可能在里面呆了四个小时,就我们刚才看到的——飞船堤道的深度,再联系他们的考察进度。他们很快就会出来的,最多不超过三个小时。”
“是啊,到时候我们还得再跑一次呢,否则就要被突然袭来的硅土和静电风暴打成筛子,再烧成套餐。”霍华德在旁边说。
谢尔顿又露出了他典型的“无奈”脸,“哦算了,我怎么能要求实验物理学家和连PhD都没有的人,理解187的智商需要消耗多少氧气呢?”
“嘿,我是个工程师,我不需要PhD。”霍华德又被戳了痛脚,“而且里面那些有你们二倍高的外星人,也是‘工程师’。”
“那只是考察队给他们的代称罢了,而且你说得对,他们也没有PhD。”谢尔顿说。
霍华德重重地从鼻子里喷了口气,氧气罩中腾起一股白雾。
张临抬起尾巴敲了敲飞船外壁,试图引起宅男们的注意——难道拌嘴不是对氧气的最大浪费吗,这帮人真的是科学家吗?
“哦,对了。”谢尔顿说着,转向张临,“我想要告诉你的就是,经过谢尔顿小组的讨论……”
“为什么是谢尔顿小组?”拉吉问。
张临把头颅转向拉吉。
拉吉:“…………”他果然还是闭嘴好了。
谢尔顿脖子一歪,嘴唇抿紧,用几秒钟的沉默来表示权威,然后继续说:“——经过谢尔顿小组的讨论,我们认为工程师其实不应该被叫做‘工程师’,严格地讲,他们应该不是人类的设计者,而是某种——制造者,我建议改称他们为‘技师’——有人同意吗,谢尔顿小组请表决。”
霍华德翻了个白眼,“前情提要只会浪费氧气,你不说不如我来说。”
“嘿。”谢尔顿不可思议地说,“我才是研究成果发言人,这不是公认的吗?”
张临忍无可忍地再度用尾巴拍了一下飞船外壁,他受够了某人的起名癖。在他寄居宅男公寓的时间里,谢尔顿几次给他的每一个尖刺每一条外骨骼都起了至少一个学名,以及两个以上的俗称,还考虑到南北方口音的问题表示不同的俗称会在不同地区流行起来。
张临甚至怀疑谢尔顿是真心希望他在地球上生满异形蛋来验证他的观点。
“好吧。”谢尔顿看上去非常遗憾,但还是勉强遵从了张临的意见,“——我们认为,设计人类和工程师的是同一个物种,他们是工程师的‘神’,就像人类以为‘工程师’是自己的‘神’一样。”
张临听着谢尔顿突然严肃起来的语气,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们被我称为‘设计师’,或者——”谢尔顿卖了个关子,露出一个扯动半边嘴角的神经质微笑,“异形。”
26 角度
接下来的事情张临发誓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在震惊的同时下意识地弹射出了巢牙,虽然没碰到谢尔顿,但是很不好意思地颜射了他一脸弱酸性的口水。
张临没有多少内疚感,黑魔王也是这个待遇呢,谢尔顿这个宅男有什么好抱怨的。
谢尔顿立即高亢地尖叫了一声,举着双手痉挛了几秒钟,开始去拽张临尾巴上勾着的背包。
张临毫不犹豫地把背包挪开了,让谢尔顿一跳一跳地够不着。
他在飞船外壁上写:“继续说下去,否则我再舔一舔你。”
洁癖的谢尔顿退却了,只得哆哆嗦嗦地扶着墙壁继续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看过电影却还在问这个问题……哦,不!别过来!”谢尔顿躲避着张临的巢牙,颤抖地拿着纸巾擦脸上的口水,“在那个贮藏了原生体的飞船舱室大厅墙壁上,有着一幅壁画雕塑,你还记得吗?”
张临在飞船外壁上画了个Y。
“很好,”谢尔顿说,“那么还记得上面画了什么吗?”
张临露出巢牙。
谢尔顿:“…………”
宅男赶紧在自己脸上多擦了两下,然后向后退了两步,才警惕地继续说下去。“那个壁画正中的生物很明显就是异形,这一点你可以待会儿亲自确认——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有趣多了,在放原生体的舱室上方是异形的壁画,这两者之间的关系还用细说吗?而工程师们的态度也很有趣,如果说异形只是他们打算制造的怪物,那么有必要像供奉什么一样雕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吗?”
张临和他消失很久的小捷宝一起惊呆了。
异形制造工程师和人类……这不科学!难道地球对于异形来说,就好像什么巧克力工厂一样吗……哦不这太雷了。
“但其中还有很多疑问是我们没能理解的。”莱纳德在旁边补充,似乎已经快受不了卖关子的谢尔顿了。
谢尔顿瞪了他一眼,莱纳德闭嘴了,谢尔顿继续:“问题就是——第一,异形为什么要制造工程师,又让工程师制造人类呢?第二,为什么我们所见到的异形看上去智力比人类逊色呢?”
张临带着期冀看向谢尔顿。
谢尔顿再度脑袋一歪嘴角一扯,“——这仍然是一个未解之谜。”
张临:“………………”打死谢尔顿。
旁边的其他人很显然感受到了张临的怨念,莱纳德顶着谢尔顿的斜视对张临补充:“实际上,我们也还不确定工程师和异形真正的关系,但是谢尔顿坚持认为是异形制造了工程师所以……你明白的。但我们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工程师一定受到异形的某种胁迫,所以才不得不开着飞船把原生体送往地球。说到原生体,从《普罗米修斯》来看,蠕虫感染了原生体之后并没有像工程师和人类一样爆体而亡,它们变成了一种蛇形的怪物,但这种怪物又不是异形。另外,普罗米修斯号上的考察人员并没有见过异形,即使见到壁画也不会特别注意——似乎异形的产生是出于某种偶然,但是得益于壁画,我们至少知道这不是偶然,或者说偶然的只是过程,最终结果是一定会产生异形。”
张临默默地思索着莱纳德的这番话。的确,从《普米》中所展现的内容来看,异形的产生何止是偶然,还十分复杂。
最开始是考古学家查理·霍罗威喝了掺有一滴原生体的酒,受到感染。接下来是他被感染的精子在伊丽莎白·肖的子宫中发育,长成为八爪鱼形状,却有十条腕足的的抱体虫。之后抱体虫又偶然地邂逅了一个工程师,用口爆的方式把卵注入到工程师的胸腔。最终异形的前身神仆,从工程师的体内破胸而出。
神仆很明显跟异形还有一定的区别,它破胸而出之后直接就是成体的形态,有四肢,尾巴,狭长的头部,以及未成形的巢牙,只是整体显得比较纤细脆弱。但异形在刚破胸而出的时候还不能被称为异形,只能说是某种外形介于蛇和虫之间的生物,有两只小前爪和长长的蜷曲的尾巴。
莱纳德刚才也说过了,原生体在感染蠕虫的时候并不会让蠕虫也爆体而亡,目前来看只有人类和工程师才会受到影响,而这两者有着相同的DNA。
张临还不知道当其他动物被感染的时候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以及被感染的蠕虫会不会也经过一系列“偶然”,最终变成另一种异形的前身。
这算什么?颠覆达尔文?定向进化?
张临突然产生了同《普米》女主肖同样的念头,去一切发生的源头看一看到底真相是什么。
肖驾驶着工程师飞船寻觅源头的理由是,她想知道为什么工程师制造了人类,又要毁灭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