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灵活与变通,这种武学道韵上的些微差距,一般人很难察觉出来,这也是最令理学一脉头痛的事情。
一直到现在,理学中人都很难判断,自己身边的同门好友到底有没有“乱儒传人”。
但对于判断敌我,传统儒家子弟却是有着自己独有的方法,这种方法只有门主知晓,并无第二人知道。
虽然这种判断之法只有大宗师境界之人才能运用,一般人根本无法用处,但杨显却不是一般人,在与中州八义对战之时,已经顺便测试了对方的身份。
也就在确定了中州八义的身份之后,杨显在才手下留情,不曾杀伤人命。
要不然的话,以杨显的脾气,不出手是不出手,一旦出手,那就绝不留情!
他的敌人要么死,要么逃,很少有受伤活命之人,一般都会被他出手打爆,很难留有全尸。
他能对八人手下留情,一方面是儒门训条,禁杀同门,一方面就是知道了八人的真正的身份。
在这个世界,当初儒家老祖与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创建儒家之时,为的是布道天下,规范人心,但因为世事变迁,很难在行动上给儒家子弟的行为有一个放之万事而皆准的准则,因此只能述而不作,只对人性人心上有要求,而不对行事方法上有规范。
因为当时的士子们深切的认识到,事物每天都在变化啊,人的行为方式也会随着时代的变迁而相应作出调整。
当是若是对弟子们的行为方式作出详细而严苛的规定,或许符合那个时代的标准,但再过上百年千年,或许这一套规定就成了禁锢人心的囚笼,非但有益,反而有害。
而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时的儒门初祖只是对门人弟子在道德心灵的修养上有要求,而没有在具体的事物应对上有过多的干预。
作为一个摸索前行的学术思想,儒门从古到今都在不断变化,一开始的几代门主,主张以“仁”为儒门核心思想,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践,却发现若是处处以“仁”为本,实在是太过迂腐,后来变为“义”,但这个“义”字又过于主观,为人处世犹可,但放在大方面上来说,比如治国平天下,就有点不太对。
如此接连尝试了千百年之后,方才真正将儒家的思想确定了下来,那便是儒门八德,也就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八种道德要求。
这八德立起来之后,方才奠定了儒门的万事根基。
因为有这八德做纲领,儒门子弟无论是在朝还是在野,都有一个做人的底线与尺度,不会负友,也不会叛君,极少投敌,更少做奸,有的都是忠臣烈士,孝子贤孙,为儒家赢取了极大的声望。
也就在这八德确立之后,儒家思想方才真正与在世帝王的治国理念融合到了一起,成为诸子百家中最为适合治理国家教化人心的一个学术门派。
儒家自此一家独大,力压百家。
在儒门成立之初,便分为内外两个体系,外宣教化,内养子弟。
在朝为官或者是在外游学之人,都算是出师之人,可以算做在外宣教的弟子,而作为儒门培养弟子的学堂或者私塾,则是化身无数,散乱各地,非儒门门主不可知。
之所以分为这内外两个体系,为的便是以防万一。
而在朱子熹窃取儒门权柄,与当朝帝王合谋驱杀传统儒门子弟之时,这个后手终于用上。
儒门子弟遍布天下为世人瞩目,而内门子弟则化身无数,或为商人,或为农夫,或为渔民,或为账房,甚至加入别派,隐姓埋名,除了儒门门主之外,天下再无二人知晓他们的身份。
当初朱子熹联合武朝大帝围剿“乱儒”,虽然将明面上的儒门子弟杀了好大一批,但对内门子弟却一直无法尽数找出。
他明知儒家内门隐在暗中的力量实在庞大到了极点,但无有线索,却怎么也找不出来。
就算是找到一两个内门子弟,但这些人都是单线联系,甚至彼此都没有见过面,即便搜神索魄也是一无所得,追查了上百年也没能够将内门士子们挖出。
之后上千年的时光,理学一脉一直没有停止过追查儒门内门子弟之事,只是收获极小,倒是折损了不少人马。
明知暗中有一股庞大的势力对自己虎视眈眈伺机而动,而自己却束手无策,这换了谁谁也不能安枕,儒家内门已经是理学一脉的心腹大患。
这上千年来,理学子弟除了扩大影响,洗涤世人头脑,便是追查儒家内门子弟,连北方不死天关与南方十万大山妖族入侵人族的事情都不怎么上心。
这也导致了北方天关接连失守,南方连走两州的大事发生。
但即便理学一脉如此下力,收效却是甚微,最后行事只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能将理学一脉与传统儒门弟子区分开来之人,如今恐怕也就杨显一人了。
今日得见内门弟子,杨显自是高兴非常,将八人挨个搀扶其起来。
“先人失察,以至于门派分裂,使得你们隐姓埋名,忍气吞声。”
杨显看向八人,微微叹道:“委屈你们了!”
第七十三章定路
“不委屈,不委屈!”
听到杨显的安慰之语,王孝急忙道:“我等兄弟身在暗处,只要不暴露行迹,就绝无性命之危,哪里有什么委屈?”
他看向杨显,双目之中流出似责怪又似疑惑的表情,“门主,你为何现在就要现身天下?以您的天人之姿,再过上几年,成就大宗师之后再现身出面,岂不是更为妥当一点?”
他对兄弟几人在得知当今的门主竟然只有十二岁,且已经现身青州的消息之后,都是吃惊不小,他们生怕杨显少不更事,万一行迹败露,那可就有性命之忧。
兄弟八人心忧之下,连夜进京,向当今理学门主请愿捉拿杨显,得到朱弘毅同意之后,八人连夜上路,披星戴月的赶来青州,当真是心急火燎,夜不能寐。
直到今日得青阳府主苏子修急报,说杨显现身青阳文庙,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道:“好在没来晚!”
他们在见到杨显之前,还以为传言有误,在他们的认知之中,根本就不可能在十来岁就能成就武道宗师,但在与杨显动手之后,如今不信也信了。
如此一来,兄弟几人都是又惊又喜又是担心。
惊的是这一代门主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喜的是有如此门主统率儒门,日后儒门兴盛指日可待,担心的却是杨显如此年幼,行事又如此张扬,只怕以后道阻难行,名高不寿。
自古天才多早死!
以杨显如此天资,行事又如此张扬,恐怕非但理学一脉对他起了杀心,便是其余各家各派中人也会将他视为不可掌控的危险人物。
反正不管怎么说,杨显如此早的展露锋芒,在八德兄弟们看来,这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也就是这个原因,王孝与杨显相认后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此事。
“我等不急了!”
杨显看向王孝八人,“自从任道然败给朱子熹之后,我儒门历代门主走的都是暗中隐忍,潜伏壮大的路子,但却无有一个人在壮大之后能够将理学推翻,反而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坐失良机。”
他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掌在董礼肩膀上拍了一下,一股真气涌入董礼体内,顷刻间走遍他全身经脉,最后倏然一震,震的董礼不由自主的张开嘴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这一口黑血吐出之后,董礼浑身轻松,摇摇欲坠的身子登时站的牢稳起来。
“多谢门主相助!”
董礼对着杨显深施一礼,“门主手段高明,恐怕不下于寻常武道大宗师,董礼佩服之至!”
他缓缓直起身子后,轻声道:“但即便是武道大宗师,一旦站到儒门门主的位置上,却也未必能够应付得了八方之敌。门主,如今反攻时机未到,还是韬光隐晦为好!”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比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他对杨显恭声道:“前监不远,覆车继轨,后人怎可不察?”
杨显大笑,“你只说前一句,却忘了后面的话!”
他对董礼道:“然而志士仁人,犹蹈之而弗悔,操之而弗失,何哉?将以遂志而成名也!”
董礼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门主何必冒此大险?”
两人之间的对话,都是引自一篇古文,董礼摘出这篇古文的一段来对劝诫杨显,而杨显却又从这篇文章的另一段来进行回答他。
两人一对一答,摘文引句,说出了各自的观点与理由,一时间谁都说服不了谁。
“不能再忍了!”
杨显看向对面的八德兄弟,“一个人若是隐忍的时间过长,那么他的血便不再热,心也会变凉,仇恨也会在时间的消磨之下渐渐消散,最后便会忘掉仇恨,动摇信念,甚至会与敌合流!”
他身上衣衫鼓动,满头长发无风自动,淡淡道:“忍,忍人,忍!忍了上千年时间,竟然还要忍!忍了这么多年,又又有什么成果?还不是被理学一直压着?”
王孝等人见他动怒,心中都是惴惴,不敢再行多说。
杨显年纪虽小,此时气势放开,威仪之重,竟然连他们八个成名多年的武道宗师也不敢直视,一肚子劝诫的话到了嘴边又都咽了回去。
“我自有道理!”
杨显看向八人,“你们放心,我死不了!”
他嘿嘿笑道:“理学不灭,天下未平,如何轻易言死?”
他说话之时眼望长空,轻声道:“更何况,我人族先祖的大仇人还在暗地里看着我们呢!”
王孝等人不明其意,不知杨显说的大仇人指的是谁,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便在此时,杨显身子一晃,陡然从八人面前消失,待到再出现时,手中已经多了一人。
正是刚才被他留在大殿内跪地谢罪的欧阳文忠。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欧阳文忠此时满头鲜血,一脸惊惶之色,在杨显手中不断扭动挣扎,凄厉叫道:“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他浑身发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以至于道心失守,精神崩溃。
杨显将他扔向地面,冷哼道:“什么都没有听见?那你就为何要偷偷溜走?”
欧阳文忠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站起来时,弄得一身泥土,他呆呆站立片刻之后,“噗通”跪倒在地,“杨门主,可怜我年逾古稀,玄功已破,距离大限没有几日,你就饶了我罢!”
他说话间,对着杨显不住叩头,砰砰作响。
杨显嘿嘿冷笑,只是不说话。
欧阳文忠见求杨显无果,又转过身子对着王孝八人叩头道:“几位老哥,我等也曾同门为友,交情一向不差,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饶过我罢!”
王孝看了杨显一眼,见杨显站立当地面无表情,心中暗暗一叹,对欧阳文忠道:“欧阳老弟,你可知道我家中有多少人口?”
欧欧阳文忠一愣,不明白在眼前这个光景,王孝为何问这个问题,他略一犹豫,道:“具体我不得而知,想来应该有三百来口。”
王孝叹道:“是啊,只我一家便有三百来口子弟,我兄弟八人,八家合起来两三千口人那是有的。”
他看向欧阳文忠,“你说你一人性命重要,还是我八家安危重要?”
第七十四章出门
看着面若死灰的欧阳文忠,王孝微微摇头,“你也可算得上是一代宗师,怎么这么怕死?”
他叹道:“不成就大宗师,不能破碎虚空,早晚都是黄土一抔,你又何必如此畏惧?”
欧阳文忠道:“蝼蚁尚可偷生,何况人乎?”
他跪坐在地呆呆出神,看着王孝嘿嘿笑道:“天下谁人不畏死?难道你不怕死?”
王孝道:“我也怕!”
他对欧阳文忠道:“但我不会为了活命而低头拱地,乞命求活!”
旁边的赵义冷笑道:“理学一脉,天天说什么忠孝节义,真要是遇到自己身上,一个比一个混账!往往嘴里大义凌然之辈,便是最为懦弱之人!”
他一脸鄙视的看着欧阳文忠,“平日里你教授学生门徒之时,天天挂在嘴边的便是‘节气’二字,怎么事到临头这‘节气’就没了呢?”
欧阳文忠红着脸强辩道:“愚民之术,岂能当真?”
赵义大怒,问道:“那什么才能当真?”
欧阳文忠道:“事关身家性命之事,自然便要当真!其余之事,由得它去!”
他喃喃道:“愚民愚民,若不将天下贱民愚弄于手掌,我辈岂能坐的安稳?”
赵义听罢怒极而笑,“刷”的一声抽出长剑,对杨显道:“门主,请容我诛杀此獠,以正视听!”
杨显点头道:“好!”
“饶命啊!”
欧阳文忠大惊,“我可以暗中为诸位通风报信……”
赵义充耳不闻,不再犹豫,手中长剑前刺,“噗”的一声清响,早将欧阳文忠穿了一个透心凉,挣了几下,头一低,死了。
杨显看了微微颤动的欧阳文忠的尸身,轻声道:“我儒门老祖当初开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