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想笑,村委会要能照顾,恐怕早就照顾了,哪里需要等到我来才照顾。说是照顾,恐怕这里面费用也不少吧。
我没说话,后面阿忠道:“我们老板不需要她做什么,只需要她享福即可。”
村长摇头不依,说毕竟也是活人,我跟你们都不熟,哪里能让你们把人随便带走?
我道:“去东莞时候你也同去,安顿好了再回来,一应费用,我来负责。”
如此村长大喜,喝酒。
眼见夜里天黑,那张灵彦还不回来,惹得人着急,实在无法,村长亲自跑了一趟,才把张灵彦强行接回来。
因为她的工作时间是早上七点到晚上十一点,不到点不能走,早起先要拖地擦桌子,晚上又要拖地洗厨房,饭店里把她当机器一样用,月薪也不过三百而已。
老板娘说她是废物,不顶用,但在我看来她却是个人才,手脚麻利还听话,因此在饭店里我什么都没说,自有村长去交涉。
村长大嘴巴,说张灵彦家里来了富贵亲戚,要带张灵彦走,那老板娘就不依了,张灵彦走了,谁来帮她杀蛇杀鱼杀泥鳅?
两人争执一阵,最后村长牛脾气上来,这才把张灵彦强行带回来。
此时的张灵彦还未吃饭,村长老婆知道她家里没开火,我们几个男人还正在喝酒,有菜,就给她盛满一大碗饭,就着菜吃。
张灵彦也不推辞,手上还带着血红污垢,接过饭碗,蹲去旁边大口吃饭,村长老婆笑呵呵道:“她害羞呢,不肯跟你们同桌。”说着端着生菜去她哪里,要给她碗里放菜。
张灵彦惶恐,双手捧碗,连连点头,跟着又是大口吃饭,米饭塞的腮帮子鼓起,眼看要咽不下去,快要噎住。
村长婆娘给她拿汤才送下去。
此情此景,更加坚定我的信念,这母女两个我必须带走,就算我吃糠咽菜,也得让她们母女过好。
老母洗完澡,村长老婆给她换了干净衣服,又整理了头发,看着不像是疯子,跟正常人无二,洗澡前感觉她六十几,现在看来,她也不过四十出头。
她的双眼是瞎的,毫无目标乱瞅,嘴里说着胡话,我听不懂,但村长老婆能翻译,说她在问,是不是她的儿子回来了,要不然怎么会有人给她洗澡换衣服?
这话说的我一阵心伤,放了酒杯,过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阿妈,我返来啦。”
潮州话跟东莞老话有区别,但年轻人都喜欢讲白话,我虽然不会潮州土语,但德叔是潮州人,讲话口音重,略微学学,是个意思就好。
一句话说出,老婆子就疯了,口里呜呜地叫,伸手摸我脸,由额头起,眼睛,鼻子,嘴巴,呜呜地哭。
我和张灵仙面貌不同,但脸型差不多,老婆子是近来才瞎,她哪里分辨得出。只是口里呜呜哭着,哽咽不清地道:“我仔返来,我早就知道,我个仔会发达。”
老婆子知道张灵仙回来,抓住我的手就不放,不停嘟囔,我听不懂,只能嗯嗯地应付。
等张灵彦吃完,我就要带她们母女走,今晚就走。
村长要同去,车里顿时就拥挤了,副驾驶坐两个,后备箱蹲一个,这才够用,连夜往东莞赶。
回来时候路熟,车速飙的飞快,四个小时就到樟木头,我在酒店开了房,安顿张灵彦母女,又拿了钱给阿忠他们,让他们三个带着村长去桑拿,见识一下东莞特色,如此再回去,相信那村长自会对村人宣传。
老母洗过澡换过衣服,但张灵彦依然是脏臭,路上就熏得人睁不开眼,是打开车窗才有命活着回到东莞。
我立即联系唐娟,让她把自己的衣服拿多两套上房间,又跟张灵彦沟通,让她洗澡换衣服。
张灵彦的表情始终是茫然,解释了好久才懂,进去冲凉房却傻愣愣,不知道如何使用热冷水,还是唐娟有眼色,给她浴缸放好水,调好温度,让她躺进去洗。
这里又显出了沧州侠女古道热肠,听我喊老婆子叫阿妈,张灵彦自然是妹妹咯,二话不说就挽着袖子进去,要给张灵彦搓背。
她先问,她们是不是听不懂普通话?而后说:“你妹子身上的灰有二尺厚,不用钢丝球都怕搓不下来。”
这倒是实话,我在外面陪着老婆子,浴室里面水一直哗哗地响,换过一遍又一遍,光是张灵彦的头发,唐娟说都洗出了三斤重的灰油。
浴室外面丢着张灵彦的衣服,只有一条内裤,是一条男士四角裤,原本是蓝色,但此时已经变成黑色,裤子前面还带着拉链,拉链里鼓囊囊的,我猜测里面可能还装着钱。
果不其然,等张灵彦出来时,第一时间就去翻她的内裤,从里面掏出皱皱巴巴的一把钱,差不多有七八百哩。
第三百章 不是冤家不聚首
张灵彦洗过澡,换了唐娟的衣服,看起来有个女孩子的样,但脸还是黑乎乎,表情茫然,依然挂着鼻涕,时不时地往上吸溜。
若是小孩的话,我还好去说,这都大姑娘了……
先由她吊着鼻涕吧。
唐娟道:“我只给她准备了外衣,没有内衣裤,拿我的内衣裤没问题吧,都是洗干净的。”
我点头说好,对于女人内衣裤能否混穿我又不懂,想来都是女孩子姑娘家,应该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病。
唐娟没多久就上来,还有意无意地道一句:“我以前的胸衣小了,给你妹子穿上应该刚好。”
出来后还对我笑,说张灵彦应该是第一次穿,半天都扣不上,也不知道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能让妹妹受那么些苦。
我就对她解释,其实不是我妹子,她哥哥跟我是过命的交情。
唐娟道:“我当然知道了,一个姓周,一个姓张,怎么可能是亲的。”
等一切安顿好,我让她们母女休息,自己要走,结果被老婆子拉住,不要我走,拍着床铺,要我跟她同睡。
这怎么使得?匪夷所思啊。
这时张灵彦才结结巴巴地说话:“哥……哥哥,以以前,阿……阿妈,我,我,同睡。”
我这才懂了,他们母女三人过的清苦,一家人只有一张床,故而是睡在一起的。
唐娟则在旁边瞪大眼,满面羞红,“她能听懂普通话?”
张灵彦诚恳地点头,对唐娟道:“谢……谢谢你!”说完还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要给唐娟,说是衣……衣……衣服钱。
唐娟脸更红了,钱肯定是不能要的,先向张灵彦道歉,自己心直口快,开个玩笑罢了。
张灵彦并不在意玩笑,但钱是一定要给的,态度坚决,两人相互推让,我见状就让唐娟收了,同时对张灵彦道:“以前睡一张床行,但现在不行,我得回家陪老婆。”
张灵彦对老母将我的意思转达,老母更激动,要随我一起去见媳妇,张灵彦则说天太晚,等明早天光,再去见大嫂。
折腾一宿,回去都凌晨三点,阿妹早已睡熟。
翌日清早,我对阿妹讲了张灵彦母女的事,想听听她的意见,看这两母女如何处理。阿妹思索一番,让我把她母女两接到家里来,同吃同住,老妈子只要不是经常犯疯,倒也无事。
至于张灵彦,还是依着之前的计划,想读书就送她去读书,不想读书就送她去工厂做工。既然有人指点要我替人尽孝,就应当照做,为自己积福。
对于此小妹有不同意见,尽孝还愿也不一定要住在一起吧?毕竟是外人,给些钱不就够了?
小妹尽管闹的凶,但毕竟不掌权,还是阿妹说了算,一时间气鼓鼓,心不甘情不愿地整理书房,要腾出来给那母女住。
我这边也忙的焦头烂额,今晚七点老家一帮人就到广州,也得我去迎接,眼下这母女还搞不定,心里急的鬼吹火,就是想不通,一天到晚自己都忙些什么。
我去到酒店,母女两都已起床,老母坐在床上碎碎念,张灵彦则蹲在洗手间洗衣服,我过去看了,是她来时穿的那身,在盆子里脏的不像样,就对她道:“那些衣服不要洗,回头买新的。”
张灵彦表情错愕,复又害羞,小声说她没那么多钱。
我对她道:“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亲大哥,你跟老妈日常所用一应开销全部我负责,不要再做小家子气。”
张灵彦闻言不应,还是舍不得她那条有着拉锁的男士内裤,让我一阵心疼,拉着她起身,叮嘱道:“咱们家以后就是有钱人了,不用这么辛苦。”
这边说话,那边老妈听到,招呼我过去,抓住我又是一阵摸,含糊不清地问:“你的老婆来了么?”
我道:“她是大肚婆,行不了远路,等阵就能见面。”
去到大堂,阿忠一行早就在哪里等,问我村长怎么处置,我道:“你们三个陪他吃个中饭,就叫他回家,没必要再让他缠着我。”
阿忠道:“他说想看看你把人安顿在什么地方。”
我道:“哪来这么多麻烦事,吃完饭你们带他去松山湖转一圈,我家住处就不需要他去看了。”
这村长烦人的很,昨天回来一路就听他在叽叽呱呱,张口闭口都是要对张家母女负责,也没见他拿一毛钱出来,来了后也不去看看张家母女住那个房间,听说要洗桑拿大保健喜的门牙都要笑掉,也不见他怎么负责,今天还要说出这种话,不是诚心恶心我吗?
我这边带着张家母女向外走,门口遇到惠红英,总裁今天施淡妆,戴墨镜,高跟鞋轻轻踩,窈窕有致,见到我扶着一个瞎子老妇出来很是诧异,皱着眉头问那是谁?
我还没回答,老婆子就自己冒出一句:“是我儿媳在讲话?”
这话说的,登时就把总裁吓了个激灵,赶紧摘了墨镜要过来,面上表情飞快转换,要过来扶她。
我急忙拦住,给她打手势,拉着她去了远处,道:“那个不是我妈,是我义弟的母亲,可怜我义弟去年为救我被人砍死,老母在家无人照顾,我就接过来了。”
总裁不信,伸长脖子看了一番,道:“人说儿随母像,我看她的模样跟你很相似,为什么不敢承认呢?”
我道:“本来就不是我妈,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总裁就摆出贤惠媳妇的模样,苦口婆心道:“就算你老妈是乡下人,有诸多不好,但那也是你老妈,我自会好好对待,你用不着遮遮掩掩。”
这话说的,好像我有多嫌弃我老妈似的,当下没时间跟她解释,就回一句:“我老妈今晚到广州,她虽然老土,但脾气很大,皇太后的架子也比不过她,有兴趣晚上我就带你去见她。”
总裁眉毛一抖,“那就这样定了。”
你看我这臭嘴,她要去阿妹怎么办?
车子上路,我先打电话给小妹,问她家里准备的如何,还需要什么东西要买?
小妹道:“别的已经提前准备好,就是被褥需要一床新的。另外,你也给阿爹打个电话,我早上打过他没接,不知道什么情况。”
这德叔,我也是头疼,我父母买票那天我就通知过他今天到,让他回家来吃饭,他倒好,一直都很忙,眼看老亲家就到了,他还不知所踪,我买在东城的房子,他还一次没见过呢。
想着就烦,心里一横,这电话就是不打,他眼里要有我这个姑爷,就自己回来,要是我父母来了他不露面,那就去他娘的,别说我以后不孝顺,那是自找的。
老婆子一路在车上念叨,快到了吗?儿媳妇多大?是哪里人?漂亮吗?孩子几个月了?
我统一回答道:“返屋企你自己问。”
一路啰啰嗦嗦,我又听不大懂,干脆开了音乐,不让她聒噪。
心里还想,这疯老婆放在家里,会不会影响阿妹日常休息?阿妹好静,她喜欢絮叨,会不会烦着阿妹?
当下心里又觉得自己办了件烂事,心说先试住两天,有问题就把她送去精神病院。
却不料,一进家门,她居然跟阿妹沟通的出奇顺畅,一点都看不出疯的模样。
她叽叽呱呱地说话,我听不明白,但阿妹和小妹却表示毫无压力,她问一句,小妹答一句,三两句话说完,老婆子激动地乱抖,竟然说出了德叔的名字,让两姐妹大吃一惊。
虽然我一早就知道德叔也是潮州人,但没料到世界会这么小。德叔的母亲,也就是阿妹的奶奶,跟这疯婆子的娘家是一个村的。
这下皆大欢喜,阿妹都没想到,会这样见到家乡人,一时间其乐融融,好不欢喜。
疯婆子手摸摸索索,在阿妹肚子上转圈,嘴唇直抖,连声惊呼,“是个男仔,是个男仔啊。”
小妹惊奇,“这你也摸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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