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配三千里了。”
起了个极富女性化名字的叶凤性格倒是真男儿,豪爽一笑道:“顾公子误会小的了,小的为人一向胆小怕事,可不敢烧顾家冷灶,小的今日留下来,是想替罗公子传一句话。传完便走绝不叨扰顾公子。”
顾仙佛第一次转头直视叶凤,叶凤皮囊生得不差,虽说手有老茧一看身那隐约透露出来的粗粝气质便是个武夫,但架不住叶凤本人长相清秀,虽说比不邓新岐的面如冠玉和顾烟的男生女相,但是初一打眼,也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舒服感觉。
在顾仙佛的注视下,叶凤并没有表露出诚惶诚恐的小人模样或是不为权贵摧眉折腰的君子形态,而是把原本就弓起的身体再度压低三分,低眉顺眼却又不带过多谦卑。
顾仙佛收回目光,继续看着军器司挂着的那副牌匾,轻笑道:“好一个不卑不亢的叶主事啊,在兵部里手握实权的和清汤淡水的都算,地位比你高的只有寥寥不到二十人,而这二十人里哪有一个不是超过不惑之年的老狐狸?你姐夫地位肯定不如你便是。方才我还好奇,原来你是走了那小胖子的路线,也难过,按照罗尚书对罗敷那根独苗的宠爱,你若真是讨的了罗敷欢心,一个兵部主事,罗尚书还是拿的出来的。”
叶凤洒脱一笑,毫不在意顾仙佛对他的轻视,只是恭敬道:“穷人家出身的孩子,想往爬只能使一些将种子孙看不的腌臜手段,让顾公子见笑了。”
顾仙佛平静摇摇头,道:“说不见笑不见笑,自我父改九品中正为科举以后,大乾庙堂大门理论来讲便对天下人敞开了,不仅仅是读书人,还有你这种粗人。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爬法,我虽说没读过几本书,但是好歹不是何不食肉糜的混球,方才说那些话也不是轻视于你,叶主事不要往心里去。”
叶凤听出了顾仙佛话语里的真诚,弯腰再拜。
顾仙佛继续徐徐讲道:“罗敷托你带的话,我不听,你也不必说,他这份心意到了便可以,回去以后你不要见罗敷,直接面见罗尚书,告诉他,顾家与罗家的香火情早已经断了,让他不要再惺惺作态的做好人,想要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自己的儿子铺路了。还有,罗敷虽是年龄到了,但是还是个孩子,这些日子,让罗尚书看管的紧一些,不要再让他做出找人传话的这种勾当。”
叶凤抬起头认真看了顾仙佛一眼,低头诚挚说道:“顾公子拳拳苦心,小的记下了,请顾公子放心,这番话小的一定原封不动地转达给罗尚书,若错了一字,若多传一人,顾公子摘了小的脑袋当球踢。”
顾仙佛轻轻一笑,道:“我要你的脑袋有个屁用,叶主事你是几品高手?”
叶凤苦笑一声,恭敬答道:“小的哪里担当得起高手二字,练拳练了十余年,只是黄字下品罢了,小的也知道自己在武道一途没有天份,就算到死,也不过是黄字中品罢了。”
顾仙佛拍拍叶凤肩膀,随意道:“行了,能迈入这道大门还不知足嘛,你小子对我胃口,若是哪一天再长安过得不顺心了,三年之内来西凉找我,没有官帽子带,但是饭还是吃得的。滚吧。”
叶凤大喜过望,直接一掀前襟跪倒在地,磕了两个响头之后沉声道:“小的多谢顾公子赏饭之恩。”
顾仙佛挥挥手中马鞭,示意其退下。
叶凤也不纠缠,又磕了一个响头之后方才站起身,恭恭敬敬离去。
撇了一眼叶凤离去的背影,也不知顾仙佛想到了什么,便自顾自地笑了出来。
是笑罗敷那个傻小子还天真的想着一些兄弟情义?
还是笑自己终于要亲手斩断之前铺就的那些蛛网脉络?
或是笑自己现在这刀尖跳舞的可悲处境?
不足为外人道也。
天一只黑点由远及近,几乎瞬间便冲破云霄来到顾仙佛三人面前。
张三抬起手臂,嘴里吹出一个轻快地口哨,一只风尘仆仆的信鸽在空盘旋两圈儿之后便落到张三手臂。
张三熟练地拆下信鸽腿帮着的细小竹筒,从里面掏出一封精致纸笺后恭敬递给顾仙佛。
顾仙佛看了看纸笺的内容,嘴角难得勾勒出一丝发自肺腑的笑意。
第一百六十四章 忆王平
把纸笺小心收到袖口中,顾仙佛最后看了军器司一眼,翻身马,吩咐一百家丁留在军器司周围严加看护以后,便带着张三李四打道回府。
在军器司地下的王平似有所感,放下手里古籍朝着北方远远看了一眼,终归还是一声长叹,没有说出话来。
顾仙佛此次来军器司,大半是为了军器司地下的那个男人,他不仅是父亲的左膀右臂,更是整个大乾历史的推动者,顾淮曾与顾仙佛讲过,正是由王平的存在,顾淮看问题才会始终比别人高一点,大乾走的弯路才能比别人少一点。
顾仙佛记得清楚,在那个夜晚父亲正与自己月下对饮,谈到这个话题后,父亲放下筷子,望着天边的圆月出神良久后方才说道:“阿暝啊,若没有你王平叔叔,哪里来现在的大乾啊,正是因为有你王平叔叔的存在,大乾才能在立国短短十七年便有如此的光景,若是无你王平叔叔,大乾要多走多少弯路啊,你可能会以为,国家如人,走弯路是必要的经历。不对,国家如人却非人,一个人跌了一跤,只要摔不死,爬起来拍拍身的泥土还能能继续走,但是有些时候,国家走一次小小的弯路,在史书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笔,但是这简单的一笔勾勒后面,毁掉的却是多少家庭多少人的一生啊。你王平叔叔,功德无量啊。”
当时的顾仙佛替父亲斟满酒杯,笑言:“有王平叔叔在,何愁我大乾不能千秋百世?何愁父亲不能名垂青史?”
顾淮却被顾仙佛这番话引得哈哈大笑,笑声豁达传遍整个庭院,良久笑完之后顾淮才道:“傻孩子啊,哪有一个国家能千秋万世啊,这个问题为父跟你王叔叔探讨过,他说千年以降的大秦就是个奇迹,正常情况下而言,像大乾这样的国家,平均寿命也就是在四五百年左右,为何?因为随着国家的发展,弊端便会越来越明显,原本活不下去揭竿而起的那群人坐拥天下之后,会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富有,而当初和他们一样的穷人呢,只能越来越贫穷,富者愈富穷着愈穷,那么两方的矛盾也越来越尖锐,早晚有一天会再次爆发出来,穷人再次揭竿而起把皇权取而代之,但是他们又会马成为自己讨伐的那种人,你王叔叔为此说过一个寓言故事,说骑士就是类似于骑兵但是有封地的王侯,骑士杀死了恶龙,然后坐在恶龙的财宝,慢慢就长出龙鳞,变出龙角,生出龙尾,成为下一个恶龙。”
顾仙佛当时并不理解父亲的想法,只是皱眉问道:“那随着历史不断前进,整个大乾的国力无可否认地会越来越高,譬如一户人家一年能余下三百斤粮食,十年至少能余下三千斤吧?既然总体是在变好的情况下,听王平叔叔的说法,为何说是国家一诞生就是在走向灭亡的过程中呢?”
顾淮饮尽杯中酒,双目炯炯有神:“你这个问题,为父也问过类似的,你王平叔叔说,那是因为咱这个国家一是靠法制也靠人治,但归根结底还是靠人治,所以在一户人家留下三千斤粮食的时候,朝廷肯定会想法设法地给夺过来。其二,就算那些粮食能始终留在佃户手里,但是终归还是粮食,它要换也只能换盐、换陶瓷、换铁器,但永远无法变成一些超越这个时代的东西,也就是说,咱们国家的积累,只有量的变化,却永远无法达到质的飞跃,这与你我,与天下无关,只是这种社会体制决定的。”
顾仙佛依旧没有听懂,只是隐约间觉得抓住了一些东西却怎么都说不清道不明,最后不甘心问道:“难道这个魔咒是天赐予我们人类的吗?我们永远都无法建立一个真真正正的千秋万世之国?”
顾淮摇头轻笑,随即轻声说道:“会的,会有那么一个千秋万世之国的,到那时候,为父的为帝王谋就要完完全全输给祁钺的为天下谋,只是那个场景,为父是看不见喽,傻孩子你也看不见,不过只要我们能按部就班地走下去,我们的子孙后代,终究有看到的那一天啊。”
为帝王谋天下,归根结底还是为子孙谋福祉啊。
骑在马的顾仙佛清晰记得,当初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如何意气风发如何铿锵有力,但现在,却是良言犹在耳,斯人已远去啊。
望着越来越近的长安城门,顾仙佛有些怅然。
以后再也不可能有人在中堂笑眯眯地等着自己了。
张三察言观色的能力不知比傻呵呵地李四高出多少倍,跟在顾仙佛鞍前马后所在,小心翼翼道:“老爷,您也莫太过伤心,您现在身担子更重,您可得保重好身体啊。”
顾仙佛被张三这句话从回忆中唤回来,勉强笑道:“是啊,父亲在世之时,只是觉得父亲处理起事情来举重若轻八风不动,根本没想到父亲一日要为多少事情操劳,而现在我自己扛起这面大旗之时,才晓得这张大旗的重量啊。”
张三低头不言,肩膀的鸽子咕咕叫了两声,张三熟练地从腰间一荷包中摸出两粒顾府秘制的鸽食塞入信鸽嘴里,信鸽吃得舒服,拍打着翅膀亲昵地蹭了蹭张三的脸颊。
顾仙佛看得有趣,俯身欲摸一摸这只精神抖擞的信鸽,谁料这信鸽警觉性却高的惊人,顾仙佛手刚刚伸出,信鸽就猛地转身紧紧盯着顾仙佛的手掌,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
张三看得尴尬,又不敢真的打这只珍贵的信鸽,只好作揖赔笑道:“老爷莫生气,这畜生眼瞎不会识人,回去我饿它个三四天,保管让它下次见了老爷乖乖的。”
顾仙佛收回手掌,摇头轻笑,道:“何必与这鸽子一般见识,更何况它还从青牛郡给我带来了难得的好消息,三儿啊,之前一直听海婵说你在熬鹰斗犬的方面有些本事,没想到这只蓝鸽也能被你训得服服帖帖,回去以后好生伺候着这只鸽主子,有空再给我训练出一批鸽子来,回头我有大用。”
张三被顾仙佛一句三儿叫得心肝乱颤,一下子竟然升腾出了二八年华的小姑娘见情郎的感觉,俯身应是后郑重道:“多谢老爷抬爱,若是二十日之内三儿练不出一批好鸽子,老爷您拿我是问我绝无二话。”
顾仙佛点点头,望着越来越近的永宁门,坐直身体平淡道:“回府里以后传话,从今日起,我要搬到书房去住。”
第一百六十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日深夜,赵衡坐在御书房里,这次他没穿那身明晃晃的龙袍,只是披着一件大红色的外衫,伺候的太医与内寺都被赵衡早就屏退,只有一个比皇帝年纪还大且颤颤巍巍的大长秋伺候着。
更罕见得是以往皇帝在御书房召集臣下必在的太子殿下,今日也没有出现在御书房里。
大长秋笑呵呵地沏一壶今年的第一壶新茶,手段娴熟足以让茶馆里最老气横秋的茶博士汗颜,熟练的倒掉第一泡之后,大长秋才把第二泡茶水端到赵衡面前。
赵衡放下手里一直掐着的佛珠,端起茶盏先是轻轻晃了晃,然后才右手拿起茶盖轻轻拨了拨茶水的几粒茶叶,抿了一口后方才徐徐说道:“喝惯了几十年的茶饼和太医院里的药茶,现在再喝一口新茶,别有一番风味啊。”
大长秋站在赵衡侧后方,笑了笑说道:“之前伺候陛下的那些小猴子可精啦,给陛下的茶,不是几十年的茶饼,就是去年的老茶,可不会年初的新茶。”
赵衡来了兴致,轻轻搁下手里茶盏,笑道:“哦?这是为何?难不成这群小崽子还认为朕的身体连一杯新茶都享用不了?”
“非也非也。”大长秋摇摇满是皱纹的老脸笑呵呵说道,“若是给陛下端来今年年初的新茶,陛下若是嫌弃这茶不新鲜,那这群小猴子可去哪里能换来的茶?也就只有给陛下端老茶,若是陛下不满意,起码还有补救的机会不是。”
赵衡听了缘由也不动怒,只是哈哈一笑,搓着双手徐徐道:“这些小崽子,粘毛比猴儿还精,真是难为这群小崽子在朕这个孤家寡人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啦,想当年朕行军打仗的时候,哪里有茶可喝?那喝得都是……算了算了,当年骁勇俱不复矣,现在再提也没甚意思啦。”
大长秋低头恭敬道:“陛下乃古往今来第一英明神武皇帝,开创我大乾万世基业,如此不世之功,陛下当得起千古一帝四个字,可不可妄自菲薄啊。”
赵衡侧了侧身子,虚点了一下大长秋,笑道:“你啊你,以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