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固然可看成只是太子心疼妹子之举,但也未尝不能表明,是太子对这项议案本身的反对。
这种局面实在太过诡谲了些。作为两派之间的角力,偏偏两派的首领,却都或明或暗的表现出,各自与其派下的声音不同,让这起事件,从头开始,就蒙上了一层迷雾,扑朔迷离。
朝野上下,对这种局面自然都是提防,小心着不去触碰这个诡雷,唯恐一个不好,将自身炸的粉碎。
但是,就在所有人都选择了默默的观望时,忽然又传来那位戎王的义弟,古戎的恩义翟王引领吐蕃商、教之士来大周出访。而且近日得知,这位恩义翟王甚至还广招各部平民同行,声势极为浩大。
这位恩义翟王此次的出访,本非官方性质,但便因着这种太过宏大的声势,却逼得让大周不得不拿出个官方的态度来。毕竟,这人一多,沸反扬天的,怎么也要考虑舆论的问题。而舆论导向,不论什么时代,都是与政治是分不开的。
当然,在古代之时,舆论并不叫舆论,而是称为“清议”。
而因为这位恩义翟王之事的轰动,也自然而然的会由此及彼,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位戎王身上,从而将原本想要低调处理的戎王复国一事,彻底摆到桌面上来,避无可避。
面对着这么一个结果,众人也是各自心思。有咬牙的,有暗喜的,有嗟叹的,也有摇头的。但不论是哪种心态,却都有一个共同的认同,那就是:这位古戎的恩义翟王,实在他妈是个异类!行事举措全不按理出牌,简直迹近于胡闹,果然不愧为蛮人夷狄。
而等到再打听明白,这位恩义翟王根本就不是一个戎人,而是周人,甚至还曾有才子之名。而之所以造成如此大的声势,殆因这厮为了敛财,以组观光团名义而施收取费用所致。众人瞠目结舌半响,随即却又摇头顿足,齐齐大骂:真真有辱斯文!
但骂归骂,却也只能骂过算完,齐齐将心思回到即将来临的这次朝会上。此次朝会究竟会对这次戎王复国一事,做出什么结论?而后的大周朝局,又将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
第246章:帝心(1)
第246章:帝心
初升的旭阳刺破雾霭,皇宫顶上的琉璃瓦便在翻翻滚滚的奶白中,蓦然放射出金碧辉煌的光彩,展露出巍峨之姿。
云板九响,奉天门在吱扭扭的声响中缓缓打开,众王子与各部大臣各自收了假笑虚应,眼观鼻鼻观心的按官阶排好队,依次走进大殿。
进得殿中,文右武左分站两边,不多时,便听的后面脚步声响,随即,有内侍高声唱到:“皇上临朝!”
众文武齐齐一整衣衫,转身面对玉阶上的九龙宝座,躬身而立。待到听着内侍再喊“皇上升座,众臣拜见”,众人这才齐齐拜伏下去,齐声高呼道:“臣等参见吾皇。”
龙椅上,崇圣帝一脸的疲惫,只是在听到众人的参拜声时,仍是不由的眼中闪过一道精芒。居高临下的左右看看,这才淡然道:“卿等平身。”
众臣山呼谢恩,行完九叩之礼,这才纷纷起身站好。
老太监蔡和面无表情,持着佛尘静静的站在玉阶之下,双眼在站在最前的太子和燕王身上一转,随即半睁半闭,如同睡着一般。
自有承宣内侍上前,又再唱道:“有事奏来,无事退朝。”这却是每次朝会的程序,便算明知有事,也当走个流程。
随着内侍话音落下,自有二十四司各部司吏,轮流将每日政务上禀,所报也不过是这州发生旱涝需要赈济,那府有河流需要疏浚等等。如此一番过后,这开场算是走完。接下来,殿中渐渐静寂,众人各个两眼微阖,等着真正的戏肉上演。
崇圣帝端坐龙椅之上,透过冠冕前的十二旒看去,但见下面百态,不由的忽然生出几分烦闷。这些人君前个个人模狗样,却不知心中各自藏着什么心思,哪有半分真个忠君之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此刻在他心中,早没了当初初登大宝时的激动,剩下的,唯有说不出的一种愤怒和厌恶。
“启奏陛下,臣有本。”
右列中,在众臣暗暗交流了一番眼色后,终于一个一身绯袍的官员出班,躬身向上报道。
崇圣帝眯着眼睛瞅了瞅,这人却是鸿胪寺卿赵同为。今日的大朝,作为皇帝的他,又怎么会不知最该议的议题?如今眼见此人出来,心中暗暗一叹,这才淡然道:“赵卿有何奏报?”
赵同为艰难的咽口唾沫,心中却也在叹气。马上要说的这事儿,谁他娘的原意挑头啊?只是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却是赶□□上架,不得不站出来而已。
“陛下,今有吐蕃民间使团,将要进入我大周出访。只是使团规模极大,领头之人,又身负古戎国恩义翟王之职。蜀州知府呈具奏章请示,该当以何礼以对,还请陛下圣裁。”
赵同为平平淡淡的说着,说完,自顾往那一站,再不肯多言半句。崇圣帝淡淡扫了他一眼,哼了声道:“你既为鸿胪寺卿,这接洽外邦使团之事,自当有尔等负责,如何竟问到朕这里?既如此,朕还要鸿胪寺作甚?简直荒谬!”
第246章:帝心(2)
他语音平淡,但任谁也能听出里面压抑的怒气,赵同为就是一头的大汗流下,心里简直要委屈死。
他早知道这事儿不讨好,却没成想这刚一开个头,就招来皇帝的怒火。而且竟然以荒谬斥之,这可算是极重的申斥了。
噗通一声跪倒,别的不敢再说,口中只是连忙谢罪道:“臣万死,臣万死!臣有罪,有罪……”
崇圣帝怒哼了一声,冷冷的又道:“你有什么罪?又如何万死了?”
赵同为趴伏在地,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口中颤抖着道:“臣…。臣……”
眼瞅着他哆嗦成一团,崇圣帝却非但不觉可怜,反而心头一把邪火越来越盛。他又如何不知道这赵同为只是个替死鬼,又如何不知道赵同为提出的这件事儿,真正想要说的,却又并不是此事?
他只是恼火,恼火这帮大臣跟他耍心思。他偏执的认为,这是下面的大臣们,又或是他们和自己的儿子们沆瀣一气,向他的权威挑战!
他已渐渐年老,再不复昔日英俊,虽明明知道自己已渐渐对朝政力不从心,却莫名的愈发对手中的权利重视起来,哪怕,哪怕他其实也早已开始厌倦这烦冗的朝政。
但是,不管自己如何厌倦,不论是不是该交出权力,这都是他的权力,必须要由他来决定。什么时候交,又或交给谁,都应该由他选择,而不是被什么人来逼迫的。
该是让他们知道,天子的威严是不容挑战的!该是让他们明白,天子之怒,是要血流漂杵的!
他眼中闪着跳跃的火焰,看着下面匍匐颤抖的赵同为,心头火冒之余,却也渐渐生出一种快意。他不说话,只用这无声的威严压迫着,正觉得差不多了,想要再喝斥一番时,忽然却见又一人站了出来。
“陛下!请陛下息怒。”
站出来的是礼部尚书云朗。崇圣帝眼中精光一闪,心头怒气一窒。朝廷六部,吏部第一,再次便是户部。
礼部虽是平日并不如何重要,但偏偏却是掌科考事,这便无形中,等于掌握了天下士子之心,让他颇为忌惮。
“云卿有何话说?”他微微闭了闭双眼,将心头情绪压下,这才淡然向云朗说道。
云朗凛然道:“陛下,臣以为赵大人所奏之事,并非表面那般简单。那恩义翟王带领的使团,虽来自吐蕃民间,但其本人在古戎的身份,又正值古戎复国之战的关头,实不容咱们以常礼视之。赵大人想必也是为难于此,所以,臣以为此事还当谨慎,陛下还请稍释怒气,且恕他之罪才是。”
崇圣帝袍袖中猛地将拳攥起,随即却又缓缓放开,冷冷的看他一眼,半响,才又淡然道:“也罢,既然云卿认为此事当议,那便议议吧。”
说着,又转向赵同为哼道:“你起来吧。”
赵同为如逢大赦,连连又磕了几个头谢恩,这才手抖足颤的爬了起来,随后向云朗投过一丝感激的眼神。
崇圣帝待他退到一边站好,这才又扫了众臣一眼,随后看向云朗道:“云卿,既然你认为当议,那便从你开始说吧。”
云朗心中暗暗一叹,六部之中,吏部尚书顾秀山乃是顾家的,户部尚书崔承安是河北崔家的,与顾家一样,都属于大周几个有名的世家,天生就是一个阵营的,属于太子一系。
而剩余四部中,燕王既然统军,兵部若不是他的人,那便成笑话了。所以,兵部尚书徐德虽然平日并不多言,看似事事都以首相顾彦之为首,其实众人皆知,兵部实是燕王一系。
而刑部尚书卢明辉,却是靖北侯卢家之人,燕王坐镇幽州,其中关系自然不言而喻。
至于工部尚书常茂,虽也和自己一样,并未明确倒向任何一系,但究其根本,却是因为这常茂,实是镇南侯常氏族人,秉承常氏一族一贯明哲保身的作风,从不参与任何政争。
如此说来,朝中六部其实隐然分成三派。吏部、户部支持太子,兵部、刑部支持燕王,工部属狐狸的,无论是太子也好,燕王也好,都知道争取他是白搭。所以,对于剩下的他这礼部,两边都或明或暗的几番接触过,都想将他拉拢到自己一边。
但云朗却清楚的明白,自己能得有今日,实是靠着那个如今贵为贞妃的妹妹云妃。自己作为外戚,一旦掺和进这种夺嫡之事,怕是一个不好,不但要葬送了云家一家,甚至连妹子都可能受到波及。
故而,从头至尾,他便不曾答应任何一边。但也正因这样,才让他这礼部越发显出重要起来,两边为此各出手段,让他颇有些疲于应付。
今日之事,他眼见赵同为站了出来,心里就是叹气。盖因鸿胪寺本就属于礼部管辖,赵同为明显是被人逼着出来的,却让他这上司到时候不得不站出来说话。
而他一旦说话,则不论怎么回答,都等于无形中附和了一方,在外看来,可不是以为他终于站队了吗。
所以,面对着眼前崇圣帝这句问话,对于他来说,如何回答,当真是两难啊……
第247章:争议(1)
第247章:争议
“陛下,臣以为,此次吐蕃使团规模宏大,虽是民间自发行为,却也当给予足够重视。可使成都上下官员主动做好接洽事宜,再由中枢派出巡抚使专责此事,做好分流、引导和监察……”
大殿上,云朗略略沉吟后躬身进言。只是他这一番话,却全然绕开岳陵的身份,还真就是只针对这个明面上的使团如何处置去说,掩藏的问题却是提也不提。
朝上几个大佬互相对望一眼,心中都不由的暗骂这云朗滑头。班列前燕王武戈忽然冷笑道:“云大人,方才鸿胪寺卿赵大人因何获罪莫不是你没听清?陛下想知道的是,对于此次接洽的规格,你们礼部是什么章程,你这儿夸夸其谈的,可不尽是废话?”
云朗身子一挺,正色道:“殿下此言微臣不明白,我礼部职责本就是如此,向陛下禀明细节如何是废话了?”
武戈见他装傻,怒道:“刚才你自己也说了,那领头的岳陵身份特殊,不可以常礼待之。你既然身为礼部之首,为何却避而不谈?”
云朗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纠正道:“殿下又误会了,臣方才所说,只是在分析赵大人的行为,可并非自己有什么主张。正因为那岳陵身份特殊,接洽规格才必须由陛下圣裁。若礼部擅自做主,岂非成了谮越?这个,臣却是万万不敢做的。况且,陛下既有旨意让大家议,这个议便是请诸公提议,我礼部只待有了结论,必将其落实到实处就是了。”
他三拐两拐的,将职责之事扯到权利上,开口闭口都拉上崇圣帝,却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武戈气闷无比,却是发作不得。
御座上,崇圣帝便一直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由得俩人争吵。云朗虽滑头,但却是紧守本分,让他心中大是舒服。此刻眼见不可开交,才轻咳一声,道:“燕王,你久镇边关,对此可有方略?”
武戈正恼怒中,闻听崇圣帝问起,当即道:“父皇,那岳陵虽身上顶着个外族封王的名爵,但始终却是我大周一民,此次又非官方出使,何须我大周礼下于他?再说了,他此次聚集如此多外族之人而来,谁又知道里面有无心怀叵测之辈?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儿臣常年戌守边关,最是了解这些个外族。平日里看似老实,但哪个不是整日觊觎我大周富庶的?是以儿臣以为,对此次之事,咱们大可不必理会,管他们打死打活,越是能削弱他们对咱们便越是有利。那岳陵所领使团,更要加以限制,不可使其大队入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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