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让他施下礼去,口中宏声道:“兄弟,你我之间,不必这般俗套。来来来,且随本王里面叙话。”
岳陵淡淡一笑,他自是明白,姬罕答如此做派,乃是有着补偿的心思,自己要是硬要施礼,倒是容易引起误会了。
于是也只是颔首笑道:“劳大王迎候,小弟这面儿可大了去了。呵呵,大王先请。”
姬罕答眼中光芒一闪,眼中有赞赏之色一闪而过,两人把臂而进。姬连告罪一声,自去安排。桑铎却只亦步亦趋的跟着,不肯随人离开。
姬罕答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一番,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桑铎将军了?果然好汉子。”
桑铎神色木然,躬身答道:“不敢,桑铎不是什么将军,只是主人身边一奴,职责所在,不敢轻离,还请大王恕罪。”
岳陵扭头看看,微笑道:“大王莫怪,他是个认死理的性子,不会拐弯儿,我也没法,且不需管他。”
姬罕答点点头,叹道:“真忠义之士。”遂不再勉强。
进的殿内,姬罕答引着往偏殿落座,早有人摆下桌案,见两人坐定,陆续将酒菜摆上。
岳陵也不主动提起,只捧着茶碗轻啜,倒似那酥油茶,忽然好喝了起来。
姬罕答脸上微有尴尬之色闪过,不过便也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略略沉吟一下,这才沉声道:“昨日之事,朝中已有定论。不过所议对兄弟你甚是不公。赞普亲自来本王处走了一趟,本王思之,一来也不好太过驳他面子;二来,咱们总是还有借助他的地方,所以便应了下来。只是让兄弟这里委屈了,还望兄弟休要因此记恨了。”
姬罕答坦言利弊,并无丝毫隐瞒,与那郎达磨立高下立判。岳陵心中暗叹,面上却不露声色,只哦了一声,并未有任何波动。
姬罕答暗暗苦笑,只得又道:“昨晚共议之后,赞普已将世子磨立索朗圈禁宫中,面壁思过。将昨日参与围袭兄弟眷属的兵丁,尽数问罪,首犯巴桑也削职为民,并追究其父管教不严之责,罚俸一年,官降一级听用。”
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目光在岳陵面上扫过,不再多言。
岳陵暗暗冷笑。儿子圈禁?这算什么惩罚?说是面壁思过,谁又能去真个察看不成?这郎达磨立竟连面子功夫都做的这般粗糙,实在令人齿冷。
对自家儿子便宽,对手下兵卒却尽皆问罪,倒是狠辣异常,想必也是存了将这丑事遮掩的心思。
此人宽以待已,刻薄寡恩,怪不得吐蕃政局一直不稳。而听闻湟中拔野刚求亲大周一事后,先做出惶恐状,后又果断应下自己所请。面上看似无奈,实则恨不得立即促成此事。其所为目的,不过是想通过此计,削弱各部,消耗各部有生力量而已。
至于说那个巴桑,也只问了个削职为民,而占堆杰布的处置,听上去似是极为公道,其实亦不过是各方妥协的结果。否则何以抚慰那位白兰族的次仁欧珠?而一直窥伺在旁的阿旺平措,又怎肯放过这等大好的打击政敌的机会?
占堆杰布想来自是不甘,不过为了保住自己儿子,怕也只能忍了这口气。嘿,各方皆大欢喜,却只下面人命贱,白死不说,还要担上无数罪名。
“不知他给大王的是什么承诺?”岳陵对这番话未置可否,却忽然出声问道。这位赞普既然说动戎王出面,又岂能没有好处许下?不然,戎王也不必明知不妥,仍要出面媾和了。
第177章:大略之第二弹说戎王(上)(1)
第177章:大略之第二弹说戎王(上)
“一万精兵,助我复国。”姬罕答面上闪过一丝愧色,迟疑了下,慨然回道。“并推我戎族王室,为各部共汗,岁贡朝奉,但,听调不听宣。如遇大事征召,需各部共议决之。”
岳陵嘴角微微勾起,喃喃道:“一万精兵,嘿,好大的手笔。”
姬罕答微微皱眉,略略沉吟片刻,忽然猛的抬头,望定岳陵,沉声道:“兄弟,我知道你此番受了委屈,但你若信得过为兄,便且忍下,一切且等来日,我姬罕答以戎族大翟王的名义起誓,必不负你!”
他说的急切,目光中,满是殷殷之意。岳陵忽然笑了。
“大王,对于杀回湟中,你先前不是还多有顾虑吗?怎么今日,忽然如此急迫?难道真只这一万精兵,便让你有这么大的信心?”
姬罕答一怔,面色变幻几番,终是轻轻一叹,沉声道:“当日一战,我姬妾臣民俱丧,此恨天高海深,但能报的,我又岂能放过?原先顾虑,盖因不信郎达磨立肯发兵相助。而今他既明确相告,给予一万精兵,又说愿号召各部,各发精兵以助。有他做在前,各部便再有心思,出于大义之下,也必会从之。如此形势,强弱逆转。湟中之地,拔野刚与哈依所部,不过五万众,我当日虽仓促撤离,但所遗部属,只要振臂一呼,也当能再聚万余之卒。若真能得吐蕃各部臂助,收复失地,又岂全是虚妄?况且,吐蕃一地,各部势力盘根错节,各有所谋。我便留于此,一时半会儿,怕也难能有所作为,如今既有这等机会,怎可不拼死一搏?然此事能成,皆在兄弟一身,姬罕答非是忘恩负义之辈,还望兄弟助我!”
说罢,两眼紧紧盯住岳陵,面色潮红。世人往往便是如此,当手中毫无筹码时,还可退而求其次,淡然处之。
而当某一天忽然发现,手中突然有了相当的力量,大到几乎能看到翻盘的希望时,便再也不肯甘于平淡了。
眼前的姬罕答,正如一个输急了的赌徒,饶是再英明睿智,在这一刻,也是立时红了眼。
岳陵心中暗叹,面上却不显露,微微阖上双眼不语。姬罕答紧紧的盯着他,忽然心中觉得,一生中,从未如这一刻般紧张。
眼前这个男子,从见到他伊始,便给了他几番惊喜。初时不过只是存了拉拢利用之心,但随着一件件事儿的出现,他已再不敢有半丝轻忽之心。
单看今日之事,他硬是在不可能中创造出可能。究竟与那郎达磨立怎么说的不知,但却只凭借昨日一事,敏锐的抓住机会,迫使郎达磨立主动找到自己,说出那番话来,便可见其人之智了。
昨天之事,他不是不能解决,不是不能说话。只要他露出一丝口风,这事儿的主导便绝不会落到自己这边。但偏偏他就什么都不说,这才成就了自己。
第177章:大略之第二弹说戎王(上)(2)
可是,如果他这会儿要不点头,那便一切都是空谈了。姬罕答心中杂乱,想想如此结果,对他实在不公,而自己现在却摆明要他牺牲自己利益成全自己,不由的就是惭愧。但是忽然想起复国后的风光,不由心头一热,又复将那惭愧深深的压下。
几乎是在姬罕答便要忍耐不住了,岳陵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他轻轻叹口气,终是点了点头。
姬罕答霍得站起身来,一时间激动的满面潮红。而岳陵身后,桑铎眼底处,却划过一抹失望。
“大王先别高兴的太早,我虽应了你,但却也有几个条件。”岳陵淡淡的说道。
姬罕答一愣,随即却慨然点头,道:“兄弟有何要求尽管说来,但凡为兄做的到,绝不敢辞。”
“好!”岳陵沉声喝道。“这第一个条件嘛,简单至极。那就是我要打一个人的板子,不多,只要五十脊杖就好。”
此言一出,姬罕答微微一怔,岳陵身后的桑铎,却是浑身大震,蓦地鼻中一酸,只觉两眼热热的,有什么东西已是夺眶而出。
别人不懂,他又岂能不懂?能跟着这样的主人,一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心中激荡,猛然快步转到前面,扑地跪倒,砰砰连磕了几个响头,满面的涕泗横流。
姬罕答面现恍悟之色,深深的看了看他,又再看看岳陵,点点头,沉声道:“好,此事,我必为兄弟做到!”
岳陵咧嘴一笑,伸手将桑铎拉起,笑道:“我自个儿出气,你却来磕的什么头?去去去,别在这儿没出息劲儿的,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去,到殿外清醒清醒,我自跟大王说说话。”说着,暗暗对他是个眼色。
桑铎面色一动,两手擦干泪水,沉声应了,爬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姬罕答双眼微微一缩,疑惑的看向岳陵。岳陵却是举杯轻啜一口,摇头道:“所谋者大,须防隔墙有耳。”说着,目光在左右一扫。
姬罕答面色一懔,连忙也是一挥手,将殿上所有侍从,尽皆赶了出去。
待到只剩两人后,姬罕答这才道:“兄弟心思细密,是为兄疏忽了。”
岳陵嘿嘿一笑,眼中忽然闪过莫测的光泽。看着姬罕答轻声道:“大王果要大干一场,那一万兵却是不能要的。我若是你,只向赞普大人讨要三千便是,绝不可多。”
姬罕答一愣,半响,才皱眉道:“兄弟,你究竟何意?须知我便再是在那边有些人手,但那两个贼子手中却是足足有五万之众,只要三千兵,众寡悬殊太大,这……这怎么打?”
岳陵诡谲一笑,摇头道:“我问大王,你要了这一万兵,可能自己领军?还是说,由那位赞普指定大将率领啊?”
姬罕答一呆,想了想,皱眉道:“想必定是由他派人领军吧。否则这多军兵,一旦反叛,不去湟中反来逻些,岂不授人以柄?”
岳陵拍掌笑道:“正是如此,那容小弟斗胆,再问大王,既然是由赞普派人领军,这领军之人,以大王分析,将会是何人可当?”
姬罕答眉头紧锁,思绪不由顺着他提问而走。沉吟良久,道:“吐蕃如今潜流暗涌,各茹所镇,皆轻离不得。而朝中诸臣,论及武勇忠心者,非占堆杰布不可。若所料不错,便当是此人。”
岳陵点头微笑,随即却又摇头。姬罕答不解,瞪目看着他。
岳陵优哉游哉的举杯一邀,将一杯青稞酒灌入口中,这才笑道:“大王既然知道吐蕃不稳,赞普又岂会不知?值此关头,又怎肯将手中大将轻易放出?”
姬罕答有些郁闷,想了想才道:“兄弟所言,怕不有理。只是除了占堆杰布,朝中之人多守成之辈,此番前去,却需一往无前,非悍勇之将可将,若不让占堆杰布去,那……那……,唉,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胜任了。”
岳陵微微一笑,摇头道:“大王这却是灯下黑了,岂不闻将门虎子之说?”
姬罕答听他此言一出,脑中忽的电闪过一个念头,瞠目结舌道:“你是说……,那你刚刚,刚刚……”
岳陵嘴角微翘,笑而不答。姬罕答两手扯着自己胡须,愣愣的看着他,一时间怎么也想不透他究竟何意。及到最后,不由长声一叹,起身离席,抱拳一揖到底,道:“兄弟大才,还请有以教我。”
第178章:大略之第二弹说戎王(下)(1)
第178章:大略之第二弹说戎王(下)
偏殿内,姬罕答百般费解,猜不透岳陵心思,只得起身而拜,求解问答。
岳陵连忙扶住,请他落座后,这才端容道:“请问大王,赞普派这一万兵,无论是占堆杰布来领,还是其子巴桑来领,大王可有把握,能使其俯首听令,言必行,行必果,如臂使指?”
姬罕答一愣,摇头道:“这,怕是未必。”
岳陵点头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若令行不畅,将帅各心,大王自问,可有能战而胜之之把握?休说这一万兵,便再给你十万雄兵如何?”
姬罕答被他提醒,面色登时转为凝重,两眼缩了缩,缓缓的点点头,面现黯然之色。
他开始只顾想着有了足够的兵力,便可快意恩仇,重返旧地,复国以耀祖宗之光。如今被岳陵一说,这才猛省,那兵听来不少,但若不在自己手中,又指挥不动,岂不如同没有一样?正如岳陵所说,休说一万,便是十万又能如何?
自昨晚以来,自己激动难眠,辗转兴奋半天,到头来终是一场空,姬罕答此刻心情,直如忽然自天堂落入地狱,颓丧无比。
岳陵见他面色,心中哪还不明白他的想法?当即轻轻一笑,如自语般呢喃道:“若事事顺利,皆如人愿,又岂有昔日越之勾践,汉之韩信之事?唉,我不要一万,偏要三千,难道自己疯了不成?”
这话说的轻轻飘飘,但落到姬罕答耳中,却猛然如轰雷一般,不由顿时全身一震,霍然抬起头来,一把拉住他急道:“兄弟,你……你……”
岳陵收起笑容,端容道:“大王,你既有复国之心,励精之志,岂能闻难便退,遇事便颓?须知大业艰辛,一旦坚定目标,前路比之眼前,困厄不知将有多少。你若还只是这等心态,以小弟之意,不若就此熄了那雄心,只安心在此做个空架子王,反而来的更为合适。”
姬罕答满面羞愧,起身再拜,道:“兄弟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