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董不愧是领兵打仗的,马术极高,温驯的老马被他一勒、一夹,便使出全力奔跑起来。
周宣见老董骑着老马都赶在他前头了,起了好胜之心,壮起胆,纵马急驰起来,很快超过老董,朝林涵蕴追去,两个人一前一后驰出半闲街,朝西北方奔去。
眼前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山不高,林木郁,林涵蕴当然路熟,周宣跟着她跑就是了。
到了一个三岔路口,林涵蕴放缓马步,等周宣追上来,再看老董,被他们甩得没影了。
林涵蕴很快活地“格格”笑,指着一条岔道说:“我们从这边走。”跃马先冲过去,周宣赶紧跟上。
这是一条山路,狭窄崎岖,马只能小跑。
林涵蕴说:“这是一条远路,我是故意走这条路的,让老董找不着我们。”
话音未落,就听得急促的马蹄声从后面响起,两个人心里都想:“哇,老董好厉害,骑那匹老马也来得这么快!”
扭头看去,来的不是老董,一个戴宽沿竹笠、麻布衣裳的男子骑着一匹青色大马急驰而来,快到周宣二人跟前也不勒马减速,这山道不足四尺宽,没有两马并骑。
只听“嘘溜溜”一声马嘶,麻衣男子胯下的大青马竟离地飞腾起来,从周宣二人头顶飞蹿过去,碗大的马蹄堪堪从周宣脑袋上方两寸不到的地方带着劲风掠过,惊得周宣赶紧伏低身子。
一人一马眨眼冲出五、六丈,绕过山道不见了。
林涵蕴骂道:“混蛋,别跑,我要抽你几鞭子。”
周宣赶紧伸手抓住她缰绳,说:“别骂,这人我认得。”
林涵蕴问:“这混蛋是谁?”
周宣说:“就是上次我赢了他剑的三痴。”
“啊!”林涵蕴睁大了眼睛:“就是那五痴游侠里的老三啊。”
九十一、令人震惊的彩头
山道转弯处蹄声又起,周宣低声说:“林副董,可能是三痴又过来了,你少说话,我来应付。”
林涵蕴听过不少“五痴游侠”的传说,无不是阴森森、血淋淋的,最近一次是两年前吴越国一位姓钱的太尉,不知得罪了谁,“五痴游侠”中的四痴就在钱太尉三千甲兵重重护卫的府第中割去了他的脑袋,当时钱太尉还和小妾睡在床上,那小妾竟然直到天亮了才知道和一个无头人睡了半夜——
林涵蕴心想:“四痴就已经那么厉害,排名在前的三痴就更了不得了,周宣不会武艺吧,这人要是行凶可怎么办?老董又慢腾腾还不来,不然的话他应该还能抵挡一阵的。”
这几天都护府内外都加强了警戒,就是为了防备这个三痴,没想到却在这里遇上了,林涵蕴虽然任性,这时一颗心也禁不住“怦怦”乱跳。
大青马小跑着过来了,马背上的麻衣男子已将竹笠取下,露出峻傲的容颜,生硬一笑:“原来是周公子,差点擦肩错过。”
周宣笑道:“原来是三痴老兄,老兄好威风啊,不是擦肩错过,是你的马蹄差点把我头皮掀掉一块。”
三痴在离周宣马头三丈处勒住马,说道:“周公子,那道珍珑题我已得出正解,绝不会错了。”
周宣耸耸肩说:“解开就解开呗。老兄该不会是隔了这么多天解开那道不算太难的珍珑题。还想到我这里取回那把剑吧!”
三痴淡淡道:“怎么会,我只是想问一下那把剑还在不在你那里?”
周宣看了看三痴肩膀,一截剑柄斜斜露出:“当然在。我珍藏着呢,原来老兄找到一把更好的剑了,很好,那把剑就算是你送我地了。”
三痴冷冷道:“我输出去地剑就一定要赢回来,我还想和你赌一赌。”
周宣精神一振:“要赌可以,你得拿出让我动心的彩头来。”
三痴嘴角勾出冷酷的笑意:“我原没想好用什么彩头。这会想到了,这回我们赌个大地,就怕你不敢赌。”
周宣笑道:“只要我认为值得的,就没什么不敢赌的。”
一边的林涵蕴见三痴和周宣有问有答,似乎不象传说中那么凶神恶煞,插嘴说:“赌什么大的?”
三痴对林涵蕴毫不理睬,缓缓掉转马头,对周宣说道:“想必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了。两个时辰内我会带彩头来找你,请不要回城就是,如果过了未时我没赶来,就请自便。”说罢。拍马而去。
林涵蕴“哼”一声说:“我们到处跑,不信他能找得着!喂。周宣,你说他会拿什么来和你赌?”
周宣皱眉说:“说实话,我不想和这个人赌,这人是亡命之徒,很危险!这样吧,我先送你回城,顺便通报都护府,就说三痴又出现了。”
林涵蕴嚷道:“出现就出现嘛,也没什么大不了,江州那么大,就不允许人家到处走走!我才不回去呢,我要看你和他赌。”
周宣笑道:“那好吧,我们先看水军去,我猜他是要和我赌棋,上回输了不服气,嘿嘿,这回我出一个超级难解的围棋珍珑,让他把头发都想白了才好,省得出来到处吓人。”
林涵蕴提醒说:“若是他提出要和你比剑怎么办?他可不是剑、虫、棋三痴哦。”
周宣咧着嘴说:“不会吧,比剑根本没得比,一剑就把我捅死了,这算什么赌,三痴不会这么不道德吧!”
林涵蕴嘻嘻笑道:“难说哦,你怕了吗?”
周宣说:“怕也没用,难道躲起来?只要是公平地赌,就是赌剑,我也不怕他,赌博怕就怕象你这样不讲理的。”
“啊!”林涵蕴眼睛瞪得比牛眼睛还大:“我怎么不讲理了,你说,我怎么不讲理了?”扬起手中的鞭子作势要打。
周宣双腿一夹马腹,枣红马朝前冲去,林涵蕴尖叫着催马追来。
出了五里山道,眼前就是浩荡的长江,江水平缓,江面开阔,从南岸望北岸,至少有十里之隔,几乎是远水接天了。
周宣手搭凉篷眺望了一阵,问:“林副董,这哪有什么水军啊,船都没有看到一只。”
林涵蕴皱了皱鼻子说:“好象不是在这里,应该是上游一些,那里有个很大的水寨,占据江面好大一片,一眼就能看到的。”
周宣擦汗说:“你怎么带路的,害我跟你瞎跑,热死了。”
林涵蕴脱下家丁帽当扇子扇:“我不是要甩掉老董吗,老董虽
很好,但整天跟着,也很烦不是!我们沿江岸往上游能看到水寨的。”
两个人骑马溯江而上,走了一程,远远地见一人一马立在江堤上象雕塑一样,周宣眼睛稍微有点近视,看不甚分明,问林涵蕴:“那个是不是三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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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涵蕴讥笑道:“你是害怕三痴和你比剑吓破了胆了吧,那明明是老薰嘛,倒走到前面来截我们了。”
老董见到周宣、林涵蕴也没半句话,只跟在二人后面。
江面上隐隐传来“咚咚”的鼓声,在周宣听来很象端午节赛龙舟的鼓声。
林涵蕴喜道:“这就是水军训练的鼓声,我们快去,晚了怕收船归寨那就不好玩了。”
催马赶了数里,江面上出现了两艘二十多米长地大船,从首到尾伸出很多船桨,好象百腿蜈蚣,在水面上划得飞快。
烈日下,远处的水寨清晰可见,高高地哨塔耸立在江面上。
三个人立在江岸上等着看热闹,但水寨冷冷清清,除刚才那两条百足蜈蚣船外,再没看到其他战船。
林涵蕴意兴阑珊,说:“爹爹陪李大人不知陪到哪里去了,真没意思!周宣,我口好渴,我们去找点茶来喝,从这边绕过去五里路不到就是甘棠湖了,那时有卖茶水的。”
说起甘棠湖,周宣印象太深刻了,他就是在甘棠湖畔的茶摊边遇到了现在的岳父大人秦博士,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想想都有点不可思议。
三人绕过江边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沿一条小路来到细波粼粼的甘棠湖畔,找到那个卖茶的老头,老头已不认识周宣,看他骑着高头大马而来,显然是有钱人家公子,赶紧斟茶奉上。
林涵蕴解了渴,四面看看,说:“现在已经过了午时了,那个三痴怎么还不来?我说那人有点傻,我们是大活人,到处走的,他怎么好找到我们。”
“周公子、林二小姐,两位是在这里赏玩湖光山色吗?”
周宣听到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转身一看,那个和他斗过三场蟋蟀的清瘦文士骑在一头白鼻子黑骡上,向他点头致意。
林涵蕴很不客气地说:“原来是你,是不是还想与我们斗虫,这次非赢光你的银子不可。”
清瘦文士说:“暂时不斗,等我觅到更厉害的虫再斗不迟。”抬手施礼,跨骡而去。
林涵蕴指着甘棠湖长堤说:“湖心有个烟水亭,我们去那边坐坐。”
三个人牵着马刚走上长堤,就听得茶摊边有人唤道:“周公子,在下等你多时了。”
只见斗笠麻衣的游侠三痴牵着马,正将手里的一碗茶一饮而尽。
周宣回去,笑道:“老兄真厉害,就找到我们了。”
三痴正了正斗笠,说道:“这地方很好找,你们除了入城就是来这里——你这就随我走吧。”
“去哪里?”
“自然是找个清净的地方大赌一场。”
林涵蕴赶紧说:“我也要去。”
三痴不置可否,上马朝庐山方向行去,周宣骑马跟在后面,看到三痴的大青马后鞍上搁着一个大麻袋,不知装的是什么?
大约走了七、八里,道路蜿蜒向上,地势逐渐高峻,骑着马已经不好上去了。
林涵蕴不耐烦,问:“这么走,都快走到庐山上去了。”
三痴应声道:“没错,正是要上庐山。”突然从马背上一个倒翻,直扑老董,“啪”的一声,交手一招,老董身子向后一仰就栽下马来,三痴不等老董爬起来,踢起地上一个石子,撞在老董腰眼上,老董又倒下了。
“你干什么!”周宣怒道:“要赌就赌,为什么要伤人?”
三痴慢条斯理地将刚才空中翻身掉落到地上的宽沿竹笠拾起,戴在头上,说:“这个人一直想要对我动手,我只是先下手为强而已。”
林涵蕴叫道:“你胡说。”跑到老董身边,一边扶他一边问:“老薰,你没事吧?”
三痴不再看老董,面向周宣,问:“你可知我带来了什么彩头?”
周宣说:“不管你带来了什么彩头,你先把林小姐和老董放了,我才会和你赌。”
三痴微微一笑,将后鞍的麻袋拎下,解开束口,从麻袋里滚出一个人来,蜷曲着四肢绑得结结实实,应该是一个身材中等的成年男子却被捆成粽子似的一团。
三痴把那人脸扳过来向着周宣,周宣一看,吃一惊,这不是选秀使李大人吗?
九十二、棋奴和剑奴
轻的李大人披头散发,嘴巴塞着一团麻布,一根绳子里,眼睛惊恐地乱转,苍白的脸色沾着泥土,哪里还有半分颐指气使、养尊处优的派头!
林涵蕴叫了一声:“李大人!”大眼睛里露出害怕的神色,这个三痴终于显露凶残杀手的本性了,老董都被他一下子打倒,这老董怎么这么不经打呢,平时不是挺厉害吗?
三痴垂眼瞧着地上捆成一团的李大人,用脚尖踢了踢,说道:“我千里远来,就是为了取他项上人头,佣金是黄金三千两,但上次在山神庙被周公子赢了我的剑去,以至我行踪暴露,是以迟迟不能得手,前日得知此人要看水军,我巧为布置,今天轻松将他拿下,如果不是前面在山道上与周公子偶遇,他现在的脑袋已经提在我手上。”
周宣说:“老兄的意思是用这位李大人的脑袋当彩头来和我赌?”
三痴点头道:“正是。”
周宣说:“赌脑袋,太可怕,我可出不起这样的彩头。”
歪在地上的李大人斜眼看着周宣,露出哀求之意。
周宣心道:“别这么看我,我不可能拿自己脑袋来赌你脑袋,再说了,我和你又没交情,论起来还有点仇,看你在公堂上那样子,我不落井下石就够意思了。”
三痴说道:“你输了,我也不会要你脑袋,我要你脑袋干什么,你脑袋又不值钱——”
掉脑袋虽然悲惨,但被三痴这么轻视地说他脑袋不值钱。实在让周宣恼羞成怒。恨不得有人出一万两黄金来买他脑袋!
三痴接下来一句让周宣差点晕倒:“——你输了,你就终生做我的棋奴。”
周宣知道有性奴,没听说过还有棋奴。这个三痴太恶心了,摇头说:“我不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现在活得很快活自在,怎好拿自己的一生来赌!”
“什么。你不赌?”三痴似乎没想到周宣会不赌,说:“你如果赢了,救下这位李大人,你就能飞黄腾达,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周宣笑嘻嘻说:“这么说,我倒要谢谢三痴老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