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奏罢。四周悄然。连蛙声都沉寂了。
又是周宣鼓掌道:“妙哉。妙不可言!请两位自评一下。谁更妙?”
花蕊夫人虽然惊异于羊小颦地技艺。但自认为指法比之羊小颦更为纯熟老练。但她自己自然不会说。只是看着羊小颦。
林逋也是妙解音律之辈,但羊小颦与费葳蕤鼓瑟之技相差无几,不是精于五十弦瑟的人是难以分辨其细微差距的…………
只见羊小颦微微欠了欠身,对周宣道:“公子,我差了一些。”
周宣点点头,对林逋、花蕊夫人一拱手:“音乐第一场花蕊夫人胜。”
林逋与费葳蕤对视一眼。对羊小颦的品德颇为欣赏,羊小颦若不肯自承稍差一些,完全可以当作平局来算,毕竟《采桑曲》是费葳蕤最拿手的曲子,准备充分,而羊小是临时应战,能弹奏出这样的效果,虽败犹荣。
第二局轮到羊小颦以最拿手的乐器率先演奏,羊小颦最拿手地是琴和筝。但会鼓瑟的一般都会琴和筝。所以羊小颦选了箜篌,弹的是箜篌经典曲目《昭君出塞》。周宣接触过地女子。清乐公主会弹奏箜篌,不过技艺平平,夏侯流苏会弹箜篌,据周宣听来,认为技艺精湛,周宣现在与羊小颦相处日久,还有周府乐队蕊初、纪芝、细柳那些女乐每日调丝弄竹,耳濡目染,他的欣赏音乐水平大幅提升,他能听出羊小颦的箜篌技艺绝不在流苏之下…
《昭君出塞》,铮铮奏罢,还没等周宣说妙哉妙不可言,花蕊夫人费葳蕤便甘拜下风道:“箜篌我远远不如周夫人,不敢献丑,直接进行第三场吧。”
诗、围棋、绘画战成平手,这最后一场的音乐前两局又是平手,悬念留在了最后一局,此乃决胜局,羊小颦和花蕊夫人各写一件乐器在纸上,若对方不会这种乐器那就是输,双方都不会就再成平局,另觅方法再赌,但羊小颦岂会给林逋和花蕊夫人再赌的机会,她写的乐器是六磬。
对座的花蕊夫人心想:“羊小颦对于丝弦弹奏乐器极为精通,那么吹奏的乐器肯定不会。”便写了一种最古老的吹奏乐器…………埙。
六磬对埙。
花蕊夫人只看过宫廷乐师敲击这种石头制成、开如曲尺地乐器,敲击的“叮叮”声甚是悦耳,但她却是从未敲奏过,摇头道:“我不会击磬。”
只见羊小颦双手捧起那只鹅蛋大小的埙,黑陶,六孔,嫣红的唇贴近上端的埙孔,一缕苍茫悠远的乐音仿佛穿透几千年沧桑而来,让人心沉静下去、沉静下去,仿佛在无边的荒原踽踽独行,探寻先人的足迹,百虑不生,俗念全无…………
埙是纯粹古老的乐器啊!
已经知道失败成了定局地林逋也不忍打断这样的埙音,待羊小颦奏罢,才喟然一叹:“我们输了!”
花蕊夫人看着四痴带来的那十余种乐器,问:“周夫人,这些乐器你都擅长吗?”
羊小颦点头。
周宣道:“还没有她不会的乐器,就算以前从没见过的,她摆弄半天也就会了。”
花蕊夫人无奈地摇头,叫了声:“复哥…………”
林逋眉头紧皱,瞥了三痴、四痴一眼,这二人面无表情,再看二痴,一直对着棋枰摇头。
周宣对林逋比赛作画时、羊小颦与花蕊夫人乐器较量时,二痴丁襄夏一直在一边研究刚才那局棋,对周宣新颖招法暗暗称奇,这棋若是依照以前的规则,那周宣就是大胜,而且在时间上,一向自认快棋无敌的二痴竟比周宣用时还多,这主要是残疾之后,与高手对弈得少,而且断腿之人无论怎么豁达,总是有一些自卑感或者躁气,在棋的决断、取舍、大局上往往能体现出来。
所以,这局棋二痴是认为自己输了的,虽然周宣承认失败,但二痴心里殊无喜悦,他毕生痴于剑和棋,剑,因为十年前地一次刺杀,虽然斩首成功,但出逃时不慎踩到捕熊夹,而追兵就在十丈外,若是落在追击者手里那就一定会受尽折磨而死,毒蛇噬手、壮士断腕,二痴便挥刀砍断了自己被捕熊夹夹住地左腿,血淋淋逃脱,但既然断了腿,一身武艺也就没什么用了,唯一可以自豪的就是围棋,此番来开封就是想与棋仙张拟较量,没想到与周宣这一局却下得如此艰难,周宣认输简直就是故意让他,这让他极为沮丧,顿有万念俱灰之感,繁华都市不是他地居所,他要避入山林,从此再不理俗事,从此再不与人争斗了,包括棋。
二痴单腿立起,拄杖去大殿耳房背了一个包袱出来,向林逋施了一礼,说道:“林师,我回雁宕山了,以前不会再出山。”又对三痴、四痴道:“三弟、四弟,我走了,若想念哥哥,就回雁宕山龙湫池探望一回。”说罢,拄杖便走,竟不回头。
林逋愕然,三痴、四痴也不明白二痴内心的感受,追出庙外。
半晌,三痴、四痴回来了,黯然道:“二哥走了。”
静夜中,那“笃笃”的拄杖声渐行渐行,很快消逝无声。
林逋笑了笑,对花蕊夫人道:“葳蕤,我们也该走了………老三、老四,就此别过。”
四痴有些冲动地道:“林师这是去哪里,明日要刺杀谁请林师明言,我誓杀之,为林师分忧。”
三痴也道:“对,我兄弟二人联手,誓杀之。”
林逋道:“琴棋书画,我输给了周公子,不能再要求你们为我做事,就这样吧,你们二人好好追随周公子,他很好。”
林逋与小婢扶着花蕊夫人上了油壁车,林逋骑上蜀山矮马,一人一车移入沉沉夜色。
四痴张了张嘴,却没出声,跪下,朝林逋行去的方向磕了一个头。
周宣胜了这场重要的赌局,但受三痴、四痴他们离情别绪的感染,心里没有什么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轻松感,从此三痴、四痴再不受要逋牵制,不必再重蹈刺客生涯,多年主仆成兄弟,现在真的是兄弟了,呃,不对,老四是女的,这怎么算?
四十八、既至到来无一事
周宣、羊小颦、三痴、四痴回到馆驿都已经是寅时三刻,再有半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
四痴看了一眼周宣,问三痴道:“三哥,林师召你来究竟何事?”
三痴摇头道:“林师还没来得及说。”
四痴道:“我追上林师去问问?”
三痴道:“不必问了,林师是极其孤傲的人。”
四痴自言自语道:“会不会是要刺杀赵恒?”
周宣坐在一边慢慢品茶,说道:“不必猜了,林处士是何等本事,要你们操心,且看明日………不,今日开封城会出什么大事,必要时我们可以帮忙,林处士和花蕊夫人脱身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周宣听三痴说过,他夫妇二人被鹘门五杰追踪一直到了孤山,林逋举手投足间将五人击毙丢进西湖,武功远在三痴之上,他若伺机暗杀赵恒,应该是很有机会的,而选在赵恒即位之日动手,自然是出于强烈打击北宋的意图,一国之君在即位的当天被杀,这真是太轰动了,这是赵德芳想要的结果吧,林逋何以为赵德芳卖命?这其中花蕊夫人费葳蕤起到了什么作用?
周宣不明白林逋为什么不杀赵德芳而要来杀赵恒,想不通,也懒得去想,林逋要刺杀赵恒就刺杀好了,不关他事。
周宣没让三痴跟着进宫,就让他在宣德楼外等候,万一乱起,可以在御街放一把火制造混乱帮助林逋脱身。
三月初八辰时,从东华门至嘉肃门,禁卫两重,时刻提警,出入查得极严,周宣、耶律高八这些各国使节在文德殿外的东廊门楼等候,赵恒在元老大臣陪侍下祭太庙去了。
这日天气不错。昨夜一场雨。天明后碧空如洗。晴空万里。宫城内外即喜庆又庄严。北宋宫城地规模远较金陵唐宫恢
周宣却无心看这楼台殿宇。一颗心时刻提着。说不定下一刻警跸声就大起。新君遇刺了!
大约巳时初。吉时到。文德殿和对面地凝晕殿钟鼓齐鸣、奏中和韶乐。乐曲声中。宋国新君赵恒头戴冕旒、身着礼服。由礼部尚书导引。入宣门。步上文德殿丹墀
登基大典礼节繁琐。赵恒也是事先练习了三遍。今日才不至于在礼仪上出差错。
周宣跟着其他使臣进退如仪。眼睛扫视殿上诸人。等着哪个突然翻脸。捅翻赵恒。但直到长达一个时辰地典礼结束。什么意外也没有。登基大典结束后。赵恒在集英殿大宴群臣和诸国使节。筵席上周宣得知。顺州路防御使王继恩已命军士返回顺州。他随曹彬来参加新君就职典礼。而参知政事李昌龄已经罢官。楚江赵元佐疯疾再次发作…宋宫赐宴。直至傍晚才散。周宣、四痴出了左掖门与三痴相会。这一日。开封城普城同庆。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大事。赵恒自然是没事。也没听说哪个大臣遇刺地。
三痴、四痴在开封城大街小巷穿行。想找到林逋下落。但却踪影全无。三痴、四痴都是追踪地高手。若林逋在城中他们应该能找到。但林逋似乎已经离开了开封城。
夜深,三痴、四痴先后回到永州巷馆驿,周宣安慰他二人道:“林处士或许改变主意了,他现在不是闲云野鹤,他有花蕊夫人。应该是放弃刺杀计划回杭州了。”
三痴、四痴也只有这么想。
此后两日。三痴继续在开封城内外追寻林逋和花蕊夫人踪迹,终于得到消息。林逋和花蕊夫人往西南而去,应该是回西蜀了。
周宣则拜会了北宋各大权臣,又在杨宗保陪同下游玩了开封名胜,大相国寺、禹王台、延庆观……
赵恒登基大典后三日,各国使节纷纷辞行,但辽国的耶律高八和南汉的叶飞白却和周宣一样四处游玩,很悠闲的样子。
三月十二,周宣向赵恒辞行,赵恒对周宣也甚是礼遇,赏赐颇多,周宣说起要赴泰山一游,赵恒便命步军司金枪班虞侯杨宗保全程陪同。
当日傍晚周宣又去天波府向佘老太君和杨家将们辞行,回到馆驿见南汉使臣叶飞白等候多时了。
叶飞白道:“国公,在下明日也要启程归国,特来向国公道别。”
周宣看看,刘守真并没有跟来,便问:“叶大人是径直回国吗?那越秀姑娘也一起回去吗?”
叶飞白含糊其辞,说了几句后便告辞了。
周宣对三痴道:“老三,你明日便回金陵吧,免得三嫂牵挂,我和老四还要北上,没三个月回不去,对了,三嫂大约何时分娩?”
三痴道:“雀儿夫人说是七月中旬左右,应该是个女孩。”
周宣笑道:“女儿好啊,女儿是父母地小棉袄,七月我和老四一定能赶回来的。”不禁想起盘玉姣,盘玉姣五月底、六月初就要临盆,便在开封写下一封书信,派两名心腹亲兵前往漳州交给盘玉姣,无非是表示思念之情,并送上一些滋补之物。
次日,三痴与两名亲兵拜别周宣,分赴金陵和漳州,杨宗保一早带了两名牌军来永州巷,准备陪周宣去泰山,杨宗保心里清楚,周宣去泰山是假,去青州一路的沂水蒙山寻找夏侯流苏是真。
周宣一行四十余人出了陈桥门,那两个寻找羊小颦的辽人也一并带去了,这让都亭驿的耶律高八琢磨不透,皱眉对叔父耶律留哥道:“这个吴国公好生奇怪,他难道不去我大辽南京见韩德让了,却去泰山游玩,真是怪哉!”
耶律留哥道:“现在都已查清楚了,那个叫羊小颦的女子原是镇南都护府魏博地家妓,被周宣赌诗赢来的,为了这个小家妓,周宣把魏博整得家破人亡…
耶律高八道:“这么说周宣应该是很宠这个羊小颦的,现在又知道她是大辽丞相韩德让的女儿,按理说应该立即北上认亲啊,为何却去泰山了!”
耶律留哥问:“要不要派人跟着他们?”
耶律高八道:“不必了,若被周宣发现有人跟踪反而不妙,我们还是先回南京等着,沿路布下耳目,我料周宣必定会来,我们不也有两个人在他那边吗。”
耶律留哥低声问:“高八,你说羊小颦到底是韩德让与李莫愁所生,还是韩德让与萧绰所生?”
耶律高八道:“那日我们不是见过羊小颦吗?你看她象谁?”
耶律留哥道:“那日匆匆而过,我未细瞧,事后想来觉得那女子与韩德让有三分相似,韩德让容貌俊逸,寡言少语,但议论朝事,则思虑深沉,出言精僻,承天太后对他是言听计从,而且的确治国有方…………”
耶律高八不耐烦道:“说那些干什么,我是问那个羊小颦到底是象承天太后还是李莫愁?”
耶律留哥踌躇道:“李莫愁是当年辽国汉人当中的第一美人,承天太后少时也是美艳无比,是我大辽第一美女,我是看花了眼,这羊小颦极美,除了觉得她颇有韩德让那种泠然之致外,没觉得特别象哪个。”
耶律高八道:“李莫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