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达虔对这个自然是了如指掌、如数家珍:“天下十大名茶:剑南石花茶、峡州芳蕊茶、庐山云雾茶、建州北苑茶、常州阳羡茶、越州兰亭花坞茶、湖州洞庭茶、袁州金观音茶、湖州紫笋茶、歙州谢源茶,这十种茶地上品售价都在三两银子以上,其中尤以湖州洞庭茶和紫笋茶还有剑南石花茶这三种价格最昂贵,其上品售价在五两银子以上,一般的也要二两银子,比我这上品黄山,不。比黄山容成茶还贵。”
周宣问:“茶会斗茶规矩如何?”
曾达虔道:“好教公子得知,这茶会斗茶天下精于品鉴之人云集,大都受雇于各大茶商,比如湖州紫笋茶就有号称天下品茶第一的翟君谟先生,紫笋茶能连续两年在歙州茶会夺冠。翟君谟先生有很大的功劳…………”
“翟先生!”静宜仙子轻轻一叹。
周宣问:“道蕴姐姐认得那位翟先生?”
静宜仙子道:“女道髫龄时曾向翟先生学习过茶道…………宣弟,有翟先生在,我们怕是很难赢啊。”
周宣道:“怕什么,姐姐早已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曾达虔喜道:“原来仙姑是翟先生的高足,在下不指望赢翟先生。能进入品鉴十强就有资格推荐新茶。然后再看茶色、茶汤,各地茶商当场开价。”
周宣道:“那我和道蕴姐姐就作为黄山容成、浮丘这两种茶地雇佣品茶师参加明日开始地斗茶大赛了。一定要杀入十强。”
静宜仙子道:“宣弟去斗便是,女道怎好抛头露面?”
周宣道:“我是姐姐的高徒,尚未出师门,还得师父姐姐领着才行。”
静宜仙子“嗤”的一笑,道:“你也已经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曾达虔搞不清楚这个周公子与这身材窈窕的女道士到底什么关系,也不敢插嘴,坐了一会便告辞,请周公子早点歇息,明日一早进城斗茶。
曾达虔走后,周宣道:“道蕴姐姐,你明日女扮男装如何?”
没有了外人,静宜仙子便摘下面纱,娇颜微红,摇头道:“这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周宣道:“姐姐扮作一俊俏书生,我做姐姐地书僮好了。”
林涵蕴过来听到了,笑道:“哪有你这样地书僮,五大三粗的,还是让我姐姐扮书僮象些,姐姐就扮一回嘛,上次周宣哥哥与老四先生斗茶,你不也扮作周宣哥哥地侍女,最终赢了老四先生吗?没有姐姐,周宣哥哥明天很难斗赢地。”
周宣道:“是啊,道蕴姐姐一定要帮我,黄山容成茶有进入十大名茶的实力,售价上去了,我们每年可得几千两银子,这笔钱我准备用来为信州乡亲造福。”
静宜仙子俯首不语,低低的“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周宣昨晚装睡骗夏侯流苏,搞到半夜没睡好,今夜便早早睡了。
那边的夏侯流苏却是孤枕难眠,心里懊恼,实不该昨夜拒绝周宣,应该半推半就,等周宣把胡裤脱了不就能看到那密旨了吗,昨晚错过,又不知道哪天有这样的机会?
夏侯流苏毕竟还是年轻女孩儿,还未满十七岁,要她半推半就可以,要她主动去勾引周宣,她还没学会那些狐媚术,抹不下脸皮,处女和女人是大不一样的。
四月十九日一早,周宣穿着书生冠服,手摇折扇,上面是静宜仙子手书的“茶道九难”。
静宜仙子扮作书僮,这书僮实在太俊秀了,身材高挑,和周宣站在一起,就显得周宣不那么文质彬彬了,两个字…………粗野。
正卯时,周宣一行十人乘车策马离开曾氏茶庄进城,曾达虔按周宣的吩咐请了鼓吹女乐大肆宣传黄山仙茶,大幅广告词,颜体大楷…………“饮黄山二茶,做世间神仙”,吹吹打打,一路去了。
进城路上,周宣让静宜仙子学着骑马,他亲自给她把缰教她,不时扶一下她地腰,其乐可知。
静宜仙子分腿骑在“黑玫瑰”鞍座上,她的腿从来没分得这么开过,羞得脸上红潮不散,路上人来人往,都在看着这对奇怪的主仆,心想这主人怎么如此宠爱一个书僮,牵马步行让书僮骑?哦,这书僮俊俏,龙阳、断袖呀,难怪,难怪!
静宜仙子很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戴面纱,紧张得脑子晕晕的,又有了那夜做梦的感觉,似乎周宣牵着马要带她去极远地远方,路永远到不了头…………
静宜仙子希望一直那样走下去,只要有宣弟陪着。
十五、恭喜你发财了
四月的歙州城,看到的是茶、听到的是茶、嗅到的是茶,茶无处不在,若说宣州“谢眺楼”上飞下十块砖砸到的九个是诗人,那么从歙州城“太白楼”往下砸砖砸中的十有八九是茶商。
宋国、南汉、吴越的茶商与唐国要装束差不多,辽国、吐蕃、党项、大理来的茶商就是奇装异服了,有缠头的、有髡发的、有结辫的、还有披头散发的,耳带金环,腰别弯刀,鼻孔朝天,露齿大笑。
周宣一行由歙州城南门入城,听得锣鼓喧天,迎面跳来一群奇形怪状的舞者,个个戴着大面具,狞厉诡谲、夸张艳丽,从舞者体形可辨出有男有女,男的赤身裸体,上身饰以藤叶、下身以兽皮遮挡,舞姿古拙粗犷;女的以兽皮裹身,身挂薜萝,舞姿柔美窈窕…………
静宜仙子本来就有点神思恍惚,陡然看到这些狰狞面具,吃了一惊,胯下的“黑玫瑰”也是受惊止步,静宜仙子就从马上栽了下来。
周宣就跟在边上,自然便宜了周宣,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哇,道蕴姐姐身上好香,蝴蝶兰的香气,还有,隔着两重衣物也能感觉道蕴姐姐肌肤的嫩滑………
林涵蕴赶紧把姐姐的穿着羊皮靴的纤足从马蹬里脱出来,搬着她的腿落地。
静宜仙子心“怦怦”乱跳,轻轻推开周宣站稳,说道:“宣弟,我再不骑马了。太吓人了。”
周宣安慰道:“姐姐不是这么畏难不前的人吧,没事,不有我护着吗。不会让姐姐摔到地。”
静宜仙子想着宣弟刚才那一抱,脸现红晕:“这城里人来人往的还是不骑吧,等回到郊外,让涵蕴教我骑马。”
林涵蕴皱了皱鼻子说:“还是周宣哥哥教最好,姐姐不慎摔下,他可以正好抱住,我可没那么大力气!”
随行的范判官、三痴,还有茗风、涧月等人一个个装作没听见。专心致志看面具男女地舞蹈。
饶是如此,静宜仙子依然羞得面若桃花,又没有面纱遮掩。那娇美的羞态把周宣看得是两眼发直,美丽的红鸾煞啊,飞蛾投火也要去追逐!
周宣等人牵马让过一边,让那些鬼怪面具面具的舞者过去,范判官解释道:“这是祭茶神、跳傩舞。”
周宣问:“茶神不是陆羽吗?”
范判官摇头道:“各地茶神都不一样,歙州属古山越国,分外信奉山川神灵,茶是歙州百姓重要的财源,每年祭祀尤为隆重,这茶神也不知尊姓大名。似乎与本地山神合二为一了。”
静宜仙子道:“在信州,祭的茶神就是陆羽。”
周宣喜道:“到时一定要去好好祭拜祭拜茶神陆羽。”
林涵蕴笑道:“嗯,很好,姐姐是茶仙、周宣哥哥是茶魔,一起祭拜茶神。说不定千百年后,你们这神、仙、魔要鼎立接受后人祭祀了。”
静宜仙子嗔道:“涵蕴,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放肆了,满嘴胡言,这都是向谁学的?”
林涵蕴招供说:“向周宣哥哥学的。”
周宣无语。眼望静宜仙子。
静宜仙子轻怒薄嗔。眼里却闪过一丝笑意。
曾达虔这时乘肩舆赶上,叫道:“周公子、范大人。赶紧去茗战堂吧,斗茶马上开始了。”
斗茶场所设在城东摘星双塔下、六合桥畔地“茗战堂”。
“茗战堂”是歙州茶商共同捐资建造的,历时三年,费银六万余两,占地数十亩,号称“三十六天井,七十二槛窗”,建成后每年的茶会就在这里举行,而茶会最精彩地就是斗茶。
周宣等人来到“茗战堂”外,只见大门前象牌坊一般竖着三个精致竹棚,每个竹棚里都在同时烹着三壶茶,周宣看到一伙一伙人进去,每一伙人都有一人在茶棚里饮一口茶,与竹棚里的长者交谈两句,便放行。
曾达虔介绍道:“要进这茗战堂,首先必须过这三关,也就是品茶,说出茶名,若是连这三关都过不了,那也不必进去斗茶了,没资格啊。”
周宣问:“怎么那一伙人只需一人品茗?”
曾达虔解释道:“那一伙人就表示一个茶叶品种,里面有茶商、有品茗师、有带着茶具和茶叶的仆从,每种茶限两名品茗师,总人数不能超过七人,只要品茗师辨出了茶名,就全部放行。”
周宣回头看看自己这伙人,说道:“我们这边我一个,还有道蕴姐姐、曾掌柜、老三先生…
蔺宁插嘴道:“主人,我就不进去了,让三哥陪你进去。”
范判官道:“周公子,下官也不进去,下官有一好友隐居在歙州城西门外,今日有暇,前去探望。”
周宣道:“范大人请便。”
范判官带着两名亲随投西门去了。
周宣继续说:“涵蕴妹妹肯定是要看热闹的,还有两个名额,谁去?”
茗风、涧月齐声道:“公子,我二人要去。”
夏侯流苏怯怯道:“公子,流苏也想进去。”
周宣看了夏侯流苏一眼,说道:“你去干什么?茗风、涧月随侍仙子多年,也称得上是品茗师了,或许比我还强点,就茗风、涧月去。”
夏侯流苏低着头,那眼睫低垂、委委屈屈的样子真是楚楚可怜。
周宣没理她,领着黄山二茶代表队开始闯关,他对自己的品鉴能力颇有自信。细微处或不及静宜仙子,但这竹棚三关应该没问题吧,万万没想到第一关就卡住了。品之再三品不出这是什么茶?可以肯定地是他以前没喝过这种茶。
所幸有规定两个品茗师有一个品出来是什么茶就放行,静宜仙子只嗅了一下茶香,道:“常州红茶。”这一关就算过了。
周宣脸皮不薄,这时也面皮紫胀,好生惭愧。
其他人都不说什么,那林涵蕴却是不肯放过周宣的,正要开口取笑两句,静宜仙子说道:“常州红茶不入名茶之列。宣弟来唐国还不到一年,不识此茶算不得什么,下一关还是宣弟品鉴。”
还是道蕴姐姐温柔解人意。周宣真想在她白里透红的桃腮亲一口,他周七叉可不是那么容易气馁地人,朝林涵蕴挥了挥拳头,说:“我永不言败。”去第二个竹棚接过烹茶老者递上地茶盏,嗅了嗅,淡淡道:“寿州黄芽茶。”
烹茶老者也不多言,示意放行。
周宣昂首阔步,率先进入第三个竹棚,接过一盏香茶眯着眼睛品之再三,迟迟不开口。
林涵蕴摇头道:“周宣哥哥又品不出来了。姐姐,呃………书僮静宜,你去品。”
静宜仙子站在一边闻到周宣茶盏飘来的茶香,这是庐山云雾茶啊,宣弟不可能辨不出来的。白了林涵蕴一眼,伸一根尖尖食指,作势要戳她额头。
周宣将一盏茶喝光,陶然道:“美人不可唐突,好茶不可糟蹋。我要细细喝完…………”对烹茶老者道:“老人家好茶艺。这庐山云雾茶用庐山谷帘泉水烹制,真是妙绝!”
烹茶老者露出和善笑意。说道:“前面进去九支茶队,品茗师都是一沾唇就放下,说出庐山云雾茶之名后就匆匆入茗战堂去了,只有这位公子将一盏饮尽,公子乃真正爱茶人也,老朽有一物相赠…………”说着,从茶桌上取一个圆柱状紫砂壶递给周宣:“公子是有缘人,请收好。”
周宣见过茶壶,谢过烹茶老人,迈步出了第三座竹棚,一边走一边看手里的茶壶,却见上面有两首诗,分别是:
“闲来松间坐,看煮松上雪。时于浪花里,并下蓝英末。倾余精爽健,忽似氛埃灭。不合别观书,但宜窥玉札…………
…………喜见幽人会,初开野客茶。日成东井叶,露采北山芽。文火香偏胜,寒泉味转嘉。投铛涌作沫,著碗聚生花。稍与禅经近,聊将睡网赊。知君在天目,此意日无涯。”
周宣将茶壶上的诗指与静宜仙子看,静宜仙子虽不好诗词,但对与茶有关地诗词却是记得不少,说道:“闲来松间坐是陆龟蒙的诗《煮茶》;喜见幽人会是诗僧皎然地《对陆迅饮天目山茶,在寄元居士晟》。”
周宣将这两首诗记在心里,把茶壶交给茗风收着,茗风、涧月这两个俏婢一人手里挽着一个提篮,篮里各有一套茶具和一壶密封的水。
“茗战堂”富丽堂皇,宛若王侯府第,粉墙、青瓦、马头墙、砖木石雕以及层楼叠院、高脊飞檐、曲径回廊,真有“庭院深深深几许”之感。
周宣看到那些门罩、窗楣、照壁上的镶砖上都雕刻着生动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