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老脸可是丢尽了。
景王府豪宴,美酒珍馐、歌吹管弦,筵席上一团和气,李坤对李坚神态亲热,一副敦厚兄长的样子,让在座的几个元老重臣深为感叹,只有兵部侍郎陈只顾饮酒。
李坤对周宣说:“小王听闻周公子非但有经世之才,弈道、茶道、斗虫、插花,也是样样精通,小王想问一句,周公子是否喜欢蹴鞠?”
一边的殷长史陪笑道:“景王殿下是蹴鞠高手。”
周宣答道:“在下在江州就想组织圆社,可惜江州蹴鞠不甚风行,此番来京,有意在金陵组建圆社,过几日,将有洪州的几位蹴鞠同好前来加盟。”
李坤笑道:“如此甚好,到时我景王府的圆社将与周公子地圆社好好赛几场,小王会尽量争取在清明圆社夺魁战之前赶回来地。”
筹交错,宾主尽欢。
辞别景王出来时,李坚眉头微皱,对周宣低声道:“宣哥可不要被我这堂兄的虚情假意迷惑啊。”
周宣笑道:“坚弟放心,我岂会不知他的面目,那是一头笑面虎啊!”
李坚转忧为喜:“宣哥明白就好。”
周宣道:“坚弟,不管你是不是太子,不管你得势失势,愚兄都会站在你这一边地,景王无论怎么样都笼络不了我的。”
李坚担心的就是这个,他那堂兄真要曲意结交一个人,那真是八面玲珑、善解人意的,很少有人能拒绝他那所谓的视贤下士,所以周宣刚才一番话完全打消了李坚的顾虑,心里感受着宣哥对他的深厚友谊。
周宣与三痴、四痴回到莫愁湖畔,稍事休息,就又要去国子监下棋战第二轮了,真是忙啊!
这第二轮的对阵是清淮都护府的棋士,周宣遇到了强劲的对手——十八大棋士当中排名第十的石介之。
石介之年龄在四十左右,白面黑须,双目有神,这大冷天的手里也拿着一把折扇,轻敲虎口,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因为他猜到了白棋。
首轮,石介之执黑后手战胜了排名十八大棋士第十四位的步昆瑜,表现出了排名前十的大棋士高出后八位棋士不止一筹的强大实力,所以石介之虽然知道这个藉藉无名的周宣首轮战胜了排名第十六的孙学侣,却也没感到任何压力,因为他石介之的棋力岂是孙学侣能比的,更何况他现在猜到了先行的白棋,这世上能执黑赢他石介之的棋士不会超过五个人,在场的排名第四的黄星鉴算一个。
二十、周宣斗“地主”
石介之一战,周宣有三大不利,一是上午没来及和古下石介之的棋谱、二是在景王府多喝了两杯、三就是猜先落了后手,这三大不利叠加起来让周宣的黑棋在开局不久就陷入苦战。
周宣在石介之星位挂角时使用了古棋中罕见的一间低夹,周宣用这个定式和三痴、四痴,还有古六泉下过多局,他们都是一间跳起,不肯被封头也不愿进角寻求转换,进角对现代棋手来说是最正常的选择,但对需要还块子的古代棋手来说都不喜欢被包围起来孤伶伶活一个角,那样等于凭白损一子,所以当周宣希望对手跳起来时都会去夹一夹,让对手逃孤棋,这样他的攻击力就可以发挥出来了,可没想到的是,石介之偏偏进角了。
如果周宣事先向古六泉了解过石介之的棋风,就会知道这个石介之是以酷爱实地著称的,绰号“地主”,他不在乎还块子,有空他就要,其实就算石介之进角也没什么,白方得实地,黑方取外势,也是形势两分的棋,问题是周宣又多喝了两杯,酒壮棋胆,竟想用一个连扳骗招来占白棋的便宜。
这骗招对付棋力稍弱的棋手很管用,白棋虽然能活角,但会被封得死死的,黑棋外势雄厚,至少能赚一个子的便宜,但周宣明显小看了石介之,排名十八大棋士前十的高手如果连这骗招都看不出来那也太说不过去,石介之折扇轻摇。应对无误,不仅活角,而且冲破黑棋的封锁,周宣是一无所得。
周宣吃了一个大亏,额头冒汗,有那么三分酒意也醒了,开始了本局地第一次长考,从全盘考虑应该怎么样挽回局势。
这一次长考足足想了两刻时。这对周宣这样的快棋手来说是很罕见的。他构思了一个弃子取势的大战局。
对石介之来说。正中其下怀,他就是喜爱实地,他不怕被周宣牵着走,实地在手,胜势我有,有何惧哉!
四痴起先是一直站在古六泉身后看棋,他的态度很坚决。就是盼望古六泉输,他好上场,看了一个时辰,古六泉稳健老辣的棋风逐渐将对手压制住,优势一点点扩大,四痴颇为沮丧,古六泉这棋很难输出去了,这老头怎么就不昏庸一下呢?
四痴又去看堂兄三痴的棋。三痴后手棋又是优势在握。他发觉堂兄自从做了周宣的剑奴之后,棋力明显见长,那十二道精妙绝伦地珍珑题可不是白研究地。
四痴见堂兄在元宵棋战大逞威风。真是手痒啊,他也很想验证一下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地棋力有没有长进?
与三痴相邻的周宣坐在交椅上,身子前倾,脑袋都快砸到棋盘上了,四痴感到奇怪,周宣平时下棋讲究风度,腰杆笔直,拈子优雅、落子果断,那是赢棋的作派,现在这副样子四痴只见过一次,就是那次在石门涧——难道周宣又面临难局了?
四痴走过去,细看棋局进程,棋盘上已经有一百多手棋,石介之的白棋优势历然,周宣有一条蜿蜒在棋盘右边的长龙竟是劫活,而且是三手劫,也就是说要在那个局部连走三手棋才能做活,这棋还怎么争胜啊?但看周宣那苦苦支撑的样子,似乎他并未放弃。
四痴就定在周宣身后,他要看周宣这种棋又怎么翻盘?要是这种棋也能翻盘,就彻底服了他。
只见周宣利用劫材有利这唯一的优势,一边打劫一边与石介之在中腹展开争夺,下了数十子后,顽强地将三手劫打成二手劫,可就是这时,周宣突然不提劫了,转而在右上角落子。
四痴大吃一惊:“怎么回事,劫材还有,这棋还是大有希望做活地,这紧要关头怎么突然放弃劫争了?虽然做活也不见得能赢,但总要拼一拼吧,就这样放弃不是周宣的风格啊,莫非其中有诈?”
石介之也吃惊不小,随即释然,他没有四痴那样了解周宣,以为周宣是准备认输了,这么大的一块棋做活是小输,被吃是大输,怎么下都是输,很多棋士在认输之前还会坚持再下几手,借此调整一下心情,以免猝然认输心里太难受。
对此,石介之深表理解,于是手起刀落,连续两刀,将右边黑龙净杀,周宣也相应的在右上角连下了两手。
四痴看出奥妙来了,周宣前面打了那么多手劫,一直是盯着右上大角,悄然对右上形成包围,这时借
机会连下了两手棋,手里的屠刀已经缓缓举起,可叹不察觉,继续跟着周宣应了两手,摇着折扇,在等周宣认输呢。
哪知周宣不认输,越下越狠,等石介之醒悟时,黑棋对右上角白大龙已经形成了大包围。
石介之嘴里“咝咝”吸气,脑袋也低了下来,和周宣两个好比公牛斗架那样脑袋几乎碰到了一起,一边的四痴都看不到棋盘了。
周宣忽然坐直身子,恢复了对局的悠闲神样,似乎已经胜券在握,看到石介之已经无暇扇扇,折扇放在棋案上,他就取过来,展开扇了起来,还扭头冲一边观战地三痴、四痴一笑。
三痴已经快胜对手,这时也来看周宣地棋。
周宣现在看得很清楚,白右上的大龙已经没有活路,挣扎是无谓的,但只要石介之冷静下来,利用这条死龙地余味,在边上搜刮一番,这棋依然是白棋赢,毕竟周宣也死了一条龙,但石介之肯定没有这么冷静。
正如周宣所料,石介之刚杀了对手一条龙,转眼自己一条更大的龙被屠,这样巨大的心理落差很难承受,很不甘心,总想办法做活这条龙,所以仅有的一点余味就这么被白白浪费,大龙还是净死,即便这样,盘面依旧极其细微,如果石介之官子收束得好,也还是有赢棋希望的,可是此时的石介之已经被连续的重击乱了方寸,官子收得一塌糊涂。
终局时数子,黑胜两子半。
石介之坐在那里冒冷汗,这样的棋都输出去了,他有一千条赢棋的路,可偏偏选择唯一那条死路,这后面都下的是什么臭棋,象中了邪似的!
周宣笑嘻嘻把折扇还给石介之,象个比武胜出的侠士那样抱拳说了一声:“石先生,承让。”起身说:“老三、老四,游秦淮河去。”
范判官也站在边上,笑道:“周公子,一个时辰前,太子殿下到了这里,准备请公子去秦淮河赏灯,但看到你的棋远未结束,便回宫去了,说明日再游玩不迟。”
周宣这才看到高大宏伟的国子监讲学大厅已经空荡荡的没几个人了,绝大部分棋士已经结束了对局走了,原来他与石介之这一局竟然下了两个半时辰,现在已经是凌晨子时了。
但还有一局棋没有结束,是古六泉与清淮都护府的乙类棋士庞士海的对局。
四痴大惊喜,他刚才全神关注周宣这局棋,都把古六泉那局棋给忘了,古六泉不是早早优势了吗,怎么还在下,难道庞士海挽回败局了?
四痴急忙过去观棋,只见满盘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至少在三百手以上,迅速判断形势,发现胜负在半子之间摇摆。
庞士海就是欺负古六泉年老体衰,劣势下拼命搅棋、磨棋,在后半盘将落后的形势一点点扳回来。
古六泉毕竟是古稀之年了,连续三个时辰的紧张对弈实在是吃不消,而且这庞士海有意拖延时间,明明是提劫,根本不用想的,他也想个半天,磨得古老先生腰酸背痛、虚火上升、嘴巴发苦,但这都是棋战允许的,棋战对时间并没有限制。
终局,庞士海以最细微的半子战胜了古六泉,兴奋地起身问其他两局的结果,周宣恼他折磨老人,说:“另两局清淮军全输,二比一,你这局赢了也是白赢,这就叫枉费心机。”
四痴掩饰着内心的喜意,见古六泉坐在那里起不了身,应该是腿麻了,赶紧运功在古六泉左右环跳穴上各点了一下,古六泉就觉得两股热流直达脚板底涌泉穴,双腿麻木顿时消除。
四痴将古六泉扶起来道:“古老先生真是太辛苦了,这姓庞的是故意磨蹭啊!”
古六泉叹道:“老朽年少时与人三天三夜斗棋,现在半宿都熬不住了,这下棋也是年轻人天下,老四先——小尖先生,下一轮就由你上场吧,黄忠八十,也得服老呀!”
四痴大喜。
二十一、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月十七日是棋战休息日,以后都是这样,下两天休息的话不要说古六泉,就连周宣都觉得昨晚那盘棋相当累人。
后手赢下了十八大棋士排名第十的石介之,周宣可以说是一战成名,其他九大都护府的棋士都开始研究周宣的棋,就连排名第四的黄星鉴、第七的吴渭南、第八的陈星垣以及第九的赖秀山,这些超级大棋士都开始重视起奉化军的这个周宣。
这日上午周宣和三痴、四痴摆了一会棋谱,忽然想起林涵蕴这两天没露面,觉得奇怪,难道是病了?就去林氏姐妹居住的“阳春白雪堂”来问讯。
在小院看到茗风、涧月在收集梅花上的积雪,想必用来煮茶的,问起林涵蕴,这两个侍女都支支吾吾,说:“周公子,我家仙子就在里面,你去问仙子好了。”
周宣觉得奇怪,走到静宜仙子居住的厢房,掀开珠帘就进去,他现在根本不用通报什么的,姐姐弟弟嘛,可以随便了。
静宜仙子正在窗前案上练习书法,这是大家闺秀的日课,她这个女道士现在道经念得少,也不打坐了,恢复了少女时期的习惯。
周宣看到的是一张明媚如春花般的俏脸,晕红的双颊无比娇艳。
静宜仙子没戴面纱!
周宣看得一呆,那日在灯下看过静宜仙子的真容,但灯光毕竟暗淡,哪如现在这样煦暖的阳光下看得细致。觉得道蕴姐姐地道号取错了,不应该叫静宜仙子,而应该叫桃花仙子,这种白里透红的脸色真是动人。
静宜仙子见周宣闯起来,赶紧搁下笔,戴上帷帽,放下面纱,这才叫了一声:“宣弟——”
周宣笑问:“姐姐要出门吗。让小弟陪姐姐去吧?”
静宜仙子一愣:“女道何曾说要出门?”
周宣说:“既不出门。姐姐为何在室内戴帷帽、遮?”
静宜仙子不答。问:“宣弟来有什么事吗?这两日棋战可好?”
周宣知道一时还是说服不了静宜仙子不戴面纱,只有以后另想办法了,说:“两战两胜,今日休战,来找涵蕴妹妹玩,涵蕴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