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黯然失色,又重新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半响过后,方才低声道:“那是义军们打的太差,十几万人打不过你们两万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脱欢心中大喜。他与伯颜多方打探,并不知道对方此次南攻的主力大将是谁。攻打唐邓等处,敌军早早退走,抓住几个小兵,也并不知道这里的军情。而寻常百姓,亦是一问三不知。大别山中纵然有知情者,可惜兵锋尚未攻入。
直到今日此时,方才知道,原来这次在中原闹出这么大一场乱子的人,却还是那张守仁。
“嘿嘿,是你!”
脱欢只觉得浑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适才自唐邓等处回来的慵懒已经消散无踪,全然不见。身为一个战士,最渴望的事,莫过于与一个名将对正面的对决。
张守仁论起战功实绩,自然还比不上百多年前的岳飞,可是论起现下的声名势头,在汉人心中,已经不在岳飞之下。
若是能在正面击败这样的强敌,这样的名将,脱欢自然可以声名雀起,成为蒙兀人心目中的大英雄。
“小子,你说的是真话么?现下城中的主将,真的是张守仁?”
那少年自知失言,却仍是满脸倔强,向他道:“大丈夫岂能虚言欺诈!适才你强忍着不直接问我,我却从你眼神中看出你的意思。不过,爷爷虽然年纪幼小,却并不愿欺骗于你。如此这般,这才告诉了你。嘿嘿,就你的心机智略,也想在我面前用计?当真可笑。”
脱欢被他骂的狗血淋头一般,知道这小子气愤自己捉了他的姐姐,这才如此报复,当下忍住胸中怒气,向他笑道:“好,我们蒙兀人不喜欢做口舌之争。你不是佩服这个张守仁么,我必定将他捉住,不论死活,让你看看他的模样。”
那少年讥笑道:“就凭你?看你的粗鄙模样,说你会打兔子,下圈套,做个猎户还成,做统兵大将去打仗,还是省些力气吧。”
蒙兀人草原游牧民族出身,虽然自身并不避讳,象脱欢这样的黄金家族的成员,却已经开始小视自己的家族出身。听这少年的语气,显然是在家私下说惯了的,被人当成猎户鄙视,终究是难以忍受。
他怒气勃发,将手中马鞭扬起,在那少年脸上狠狠一鞭!
咝的一声,那少年的脸上,立刻被抽出一条长长的血丝。他虽然痛极,却是大声冷笑,不住用嘲讽讽刺的眼神,看向脱欢。
脱欢知他意思,不禁大声怒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在说,我只会用蛮力,肯定不是那张守仁的对手。”
那少年大笑点头,答道:“很是,很是。你有这样的觉悟,就早些逃吧。你别看你们人多,张将军初下山时,也就几千人,一样打败了河南路十几万大军呢。快些逃,免得到时候葬身异乡。”
“呸!那是汉人,是没用的汉人!”
那少年只是斜着眼笑,不再答话。
脱欢只觉得他的模样可恶之极,却是拿他无法。若是这时候斩了他,虽然怒气稍懈,却也违了对那少女的诺言。况且,在决战前斩杀这样看不起自己的人物,对自己的信心,并无好处。
他渐渐熄了怒气,用马鞭指着那少年问道:“叫什么名字?”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大爷姓王名怒!”
脱欢哑然失笑,向他道:“瞧你的模样,最多十五六岁,也自称大丈夫。好,我叫脱欢,是蒙兀大汗忽必烈的长子,这一次我与你赌约,攻下颖州,擒了张守仁,是我赢,攻不下颖州,是你赢。”
那少年目光闪烁,歪着头向他问道:“你是王子?我拿什么和你赌,赌注是什么?”
脱欢狞笑道:“你输了,斩了你头,把你的姐姐赏给军人,任万人践踏。我输了,还你姐姐,赐你黄金千两,让你回家。”
“好!”
那王怒脱口而出后,突又醒悟,向他问道:“你若输了,自己能不能保住性命,尚且难说,怎么来兑现承诺。还有,在这之前,你不能动我姐姐,不然,就是悔约!”
脱欢不成想被这孩子套住,自己想来,也觉得好笑。当下微笑道:“你放心,我们蒙兀人,还没有说话不算的时候。”
说罢,不再多说,只吩咐人将这王怒带到自己营中,好生看顾。
一路上,他也顾不得再挑选美人,只是打马攒行,一直又回到伯颜营中。
“这么说来,我们面对的,就是号称南朝第一名将的张守仁?”
伯颜的神情,却不如脱欢想象中的那么激动,只是淡然听完后,又重新坐回座位,请了脱欢同座后,两个少女温起马奶,一股浓郁的奶香味,弥漫开来。
温奶时的白气笼罩在伯颜脸庞四周,将他的神情掩盖,也掩住了他眼神深处的一丝不安。自从到颖州附近,虽然诸事顺谐,伯颜身为蒙兀人中少有的智将,却始终觉得心头不安,隐约间,总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这种嗅觉,是野兽在被猎人围捕时赖以逃生的本能,也是只有伯颜这样的将军,方才能有的直觉。
“伯颜,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脱欢却没有心情陪着他喝马奶,若不是全身激动的发抖,直到口干舌躁,他连碰也不会却碰那个盛着马奶的银碗。
伯颜沉思半响,终于将奶碗放下,雾气渐渐散去,脱欢看到的,却是一个充满着自信与力量的主帅。
“脱欢,不要急。越是对着这样的对手,越是要稳住。”
“是,你说的有理。那你说,咱们该如何是好?”
“我问你,咱们之前的安排,有没错漏之处?”
“没有!”
脱欢不假思索,立刻回答。伯颜大是不满,竖起手指向他道:“不对,还是有错漏之处。我们太稳,太慢,而且又没有多用心打听敌情,延误至今时此日,其实是被这张守仁牵着鼻子走。我现下想起来,归德之战,他不是为了李擅,其实是为了争取时间,经营此地。待一切就绪后,在坚城下击溃我们,中原之地,我们就很难再争了。”
“是,我父汗那边,绝计不能再抽兵力,阿里不哥,也不会等着我们收拾了中原,才来攻打。”
“不错。前天有信使过来,现下正是用兵的好时候。草原上秋高马肥,阿里不哥休整已毕,必定在近期内,就要动兵。”
伯颜嘿然冷笑,向脱欢道:“你看,我们是不是被人家算计的很准,直拿捏到了我们的七寸!”
脱欢颓然道:“那么,我们真的拿此人没有办法?”
伯颜摇头道:“不然。我们虽然来的迟了,甚至于时间太紧。不过好在有弊则有利。就是因为准备充足,我们的力量也积蓄的很大。我适才想了一下,这张守仁无非是觉得襄城能守住,他也能守的住。我看,这次就让他知道,蒙兀人并不是攻不下襄城!若不是蒙哥汗突然病逝,上次襄城之战,我们也必定能破城。”
“好!”
脱欢在自己膝盖上狠狠一捶,向伯颜道:“那么就让我做先锋,带队先攻!我看,就选在今夜就攻城,如何?”
“不,这不成。咱们还是按着安排好的计划,你带人去扫荡山寨,我在此地攻打城池。殿下,这张守仁利害的紧,山中或许藏有他的主力,或是后手,若是咱们攻城不利,需得防着他从山中搞什么动作。这件事,还是需要你这样的大将前去,我才能放心。”
脱欢知道他的话,一半是实,另一半也是害怕自己在攻城时受伤。当年攻打花刺子模时,自己有一个小叔父在攻城时不慎受伤而死,曾祖父为之大怒,斩杀了当时负责攻城的大将,又下令将城内数十万百姓尽数屠灭,以为殉葬。伯颜的担心,其实也是有前车之鉴。
他霍然起身,向伯颜道:“很好,就这么办吧。”
说罢,转身离去,身上的铁衣锵然做响,不一时,便去的远了。
“唯愿长生天保佑,此战一切顺利。”
伯颜破天荒的失去自信起来,看着脱欢离去,不自禁的在奶茶碗中沾了几滴马奶,撒向半空,几滴纯白色的马奶在半空中略微飘荡了一会,便洒落在地,而伯颜的企盼,却好似随着适才的飘洒,飞向半空,一直往上,直到那布满星空的远大苍穹中去。
“来人,传令诸将,明早五更,攻城!”
伯颜断然下令,一个个传令兵随着他的命令,迅速离开,马蹄声声,将这位蒙兀主帅的命令传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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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颖州之战(七)
“你,出去吧!”
脱欢耳听得营地内一声声的传令,眼看着各营中杀猪放羊,做着决战前最后的准备。不知如何,却觉得心躁无比。
回到自己房中后,看到一个被捆住手脚的女子,他下意识的吩咐一句后,却才想起,对方根本不能行动。
他微微一笑,亲自上前,将那女子身上的绳索解开,见她并不如一般女子那样的大叫大闹,只是眼神有透着一股绝绝之色,脱欢心中一动,将她的手捉起,在袖中一摸,却果然是一把金色的剪刀。
“嘿,你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吧。这个东西,是你们汉人家中的长辈,用来让女子维护贞洁的吧?”
脱欢笑嘻嘻将那剪刀拿在眼前,细细打量,只见那小小剪刀闪烁金光,上面条纹细密,做工精细,显然不是一般的铁匠作坊可以打造的。
见那女子并不做声,只是眼神中透着一股难言的绝望神色,适才拉拽之时,她的领口被脱欢拉动,胸前一抹腻白透将出来,动人心神。若隐若现间,一股难言的处子清香,在脱欢鼻间萦绕。
脱欢强行按住心神,将那女子的小手放开,只觉得指掌之间,一股滑腻之感。
他在中原汉地,强抢了许多汉女,只是仪容神态,气质模样,还没有人能和眼前的这个女子比肩。看她年纪,也就十七八岁,在如此的处境之下,却仍是保持着神态从容,并不慌乱。甚至,还有点落落大方的感觉。
若不是看到她眼神中的憎恨和绝望,脱欢只怕要误以为她心仪自己了。
他尴尬一笑,向她道:“好无趣么。女子和男人一样,也有欲望。凭什么男人能胡来,女人就得从一而终。你们汉人的规矩,好没道理。”
那女子睁圆双眼,显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鞑子,突然一本正经的和她讨论起这些。
她楞了一楞,方才从容答道:“仪礼乃是我汉人千百年来立身的根本,若不是如此,和那些蛮族有何分别?数千年来,武力强横的蛮族不知道有多少,最终下来,还是我汉人屹立不败,就是为此。况且,人若是不能克制欲望,岂不是率兽食人,和猪狗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大道理,脱欢自然不是汉人的对手。寻常人,他尚且辩驳不过,何况眼前是明显自幼受到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
他讪然一笑,轻声道:“我不和你辩,你们汉人的嘴啊,就是刀子。”
“不过……”他神色傲然,又昂首道:“我们蒙兀人只相信手中的长刀!”
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脱欢不知怎地,竟然有一丝得意。
“好了,我和你弟弟有个赌约,在赌约结束前,我不会碰你。我们蒙兀人最讲信诺,你不必担心了。”
“你和他赌些什么?”
这少女适才还神态从容,现下听说爱弟与这个凶横狂暴的鞑子有赌约,竟然花容失色,急忙惊问。
脱欢原本要如实告诉于她,却又觉得与心难忍。他私下里觉得,这女子与普通的汉女不同,将来或许正式娶进家门,做个妾侍。她的弟弟,自己也定然不会下手杀害了。
当下只微笑道:“你别管了,反正他小小年纪,我不会难为他就是了。”
说罢,轻轻拍手,唤过几个侍女,向她们吩咐道:“将这位姑娘带下去,找些干净衣服,让她梳洗更衣。”
“我不会要你们鞑子的恩赐!”
“你不必和我强横,换的衣服,都是他们在这附近抢来的。女人,钱财,衣服,都是抢你们汉人的。我现下给你,不过是还了一点,你倒也不必放在心上。”
那少女显然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年青蒙兀人,竟是如此的直白无耻。看他那满不在乎的神情,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在。
她自幼读孔孟之书,却不曾想遇着这种拿礼义经书当狗屁的人,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做答。
“你们汉人,就是歪歪肠肠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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