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眷朝笑看他:“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说起这件事王秉就后悔极了:“那可不,要不是我生病要动手术,你也不会替我上一期节目,如果你不替我当这破烂评委,那俩小混蛋能抓到机会整你吗?”
孙眷朝淡淡道:“事情都过去了,就互联网上闹的大而已,我没什么事。”
王秉才不信:“现在是没事了,可毕竟给你造成了不可改变的影响啊,你在《美食华夏》的专栏不都给撤了嘛!”
孙眷朝却是温声道:“我做评论家快三十年了,也是时候给年轻人腾腾位了。”
王秉一愣。
“诶,不、不是,”他顿了顿,一脸惊讶,“老孙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至于吧!”
孙眷朝解释道:“这是在这件事之前我就考虑好的事情,我不是跟你说一直以来我都有在做调料进出口的生意吗?我打算渐渐退下来,把重心放到从商上面。”
美食评论家单靠稿费和邀评费很难养活自己,年轻一代的评论家里大多都是家庭有背景的,没有背景的纷纷抓住网络传媒的机遇来发展自己,而像他们这种老评论家,多是靠发展副业,单纯全职的几乎已经没了。
王秉沉默了数秒,才开口道:“你都想好了?”
“想好了。”孙眷朝为了让老友更加安心,透露了更详细些的计划,“你既然这么喜欢上网,那应该也知道我和华盛的高管见面的事情,我们也有谈到这件事,那位先生想要投资发展餐饮业,问我愿不愿意与他合作,当他的顾问”
王秉皱眉道:“可靠吗?你一个孤家寡人,到时被骗了,小心养老院都住不起!”
孙眷朝失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我还等着你时不时来养老院看看我,给我带点好吃的呢。”
“唉,你啊……”事到如今,王秉已经放弃劝他找个女人赶快娶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呢。”
孙眷朝垂下眼,看着杯中浮着的根茶梗,轻声道:“没什么,就是去了趟J省。”
“怎么,那里有新馆子开张?不对呀,这大清明的,谁赶这个日子开业啊。”
孙眷朝道:“我是去上坟的。”
王秉疑惑道:“上坟?谁啊?”
孙眷朝只是淡淡地笑道:“一位故人。”
“哦……”
这时,放在他口袋中的手机震了震,孙眷朝掏出手机,发现是一封短信。
“孙叔叔,小心周琰。”
“什么?你要报名参加《满意百分百》?!”
王秉退出《满意百分百》的评委阵容,留下个空位,正好顾孟榆这段时间在B市写稿,没什么事,节目组就找上了她,邀请她去补了王秉的位,哪怕只有一期也行,就当救场。
顾孟榆虽然自身已经是小有名气的评论家了,但同时还是孙眷朝的粉,她见自家偶像上了这个节目后被泼了一盆脏水,自然不可能那么干脆答应下节目组的邀请,说实话,她心里已经做好了拒绝的打算,只是不想那么直白,就委婉地说要考虑考虑。
却没想到今天她来到奇遇坊,跟侯彦霖和慕锦歌说起这事后,慕锦歌竟然一脸淡定地跟她说她要参加这档节目。
顾孟榆表示受到了惊吓,毕竟那可是比赛采访时惜字如金、录视频传网上也不露一点脸的慕锦歌啊!
上电视录节目什么的,感觉完全不是她的风格好吗?
于是她下一秒便看向站在一旁撸猫完的某人,质问道:“彦霖,你说,是不是你在背后搞鬼?”
侯彦霖露出无辜的表情:“孟榆姐,这次真不是我,是锦歌自己想去的。”
“开了奇遇坊后,就没和别人比试过了。”慕锦歌神色淡定地解释道,“有竞争才有进步,我就是想去试试。”
顾孟榆道:“可是擂主是周琰啊!”
慕锦歌:“周琰是很厉害,但你看,不还是不能全票通过吗?”
侯彦霖抱着猫,在一旁瞎凑热闹道:“孟榆姐,你的意思是我们家锦歌拼不过那个姓周的?”
“也不是……”顾孟榆看了看两旁,然后压低声音道,“很多人都以为这次背地里整孙老师的只有刘小姗和林珏,但我觉得这事跟周琰脱不了干系,现在网上的舆论虽有反转,但刘小姗和林珏却仍得节目组网开一面,留了下来,恐怕多是周琰在其中斡旋,在这之后这三人就是一伙的,这可就是两票,还有……好了,我决定了!”
侯彦霖和慕锦歌话听到一半,都不知道她突然决定了什么,两人一猫动作一致地抬眼看向她。
顾孟榆拍桌子道:“他们有人,我们也有人啊,反正这段时间我很闲,去给这破节目当当评委也不错。”
听她这句话,慕锦歌却蹙起了眉头:“你不用这样。”
顾孟榆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于是认真道:“放心,我会公正评判的,如果周琰真的做的比你好,我就把票投给他,不然到时位子一直空着,周琰又跟节目组推荐他的熟人,最后评委席清一色他的人,还谈什么公平竞争。对了,不还有个随机的明星评委嘛,侯彦霖,这就是你的事了,搞一个凶神恶煞点的过来,黑脸包公那种,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比赛精神,别……”
正说得起劲处,她突然觉得脚边有个毛乎乎的东西在蹭她,触感熟悉。
低头一看,就看见白乎乎的一大团,正是阿莫西夫斯基。
再一抬头,就看见钟冕走了进来,只见他脸色极差,眼眶发红,说话也有气无力,带着点沙哑,像是感冒了:“朔月老师,侯先生,慕小姐。”
“宝贝儿,你怎么了?熬夜赶稿了?”顾孟榆把他拉到身旁坐下,夹了盘里的一块点心喂给他,“快坐快坐,这是锦歌刚刚做好的,人没休息好的时候就得吃点东西。”
钟冕本就瘦弱,现在更跟个纸人没什么两样,被顾孟榆一拽就跄踉着坐到了吧台前,刚长开嘴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口里就被严严实实地塞了块温热的松饼。
钟冕:“……”
和平时在外面吃到的咸松饼或甜松饼不一样,这块松饼入口时的味道有点微妙,让人一时说不上来是甜还是咸,然而咀嚼时口感香软,一股浓郁的酸奶味道席卷舌尖,细碎成丁的青椒和火腿隐藏其中,带来些许清脆的辣意和肉质的咸味。
一时间舌头就像一块土地,一阵挟裹着几分湿润气息的春风拂过,洒下几粒种子,随即飞快地破土发芽,舒展出新绿的叶子和粉白色的小花,春意盎然,令人心神荡漾。
一派温馨美好。
顾孟榆之前已经尝过了这盘酸奶火腿松饼,自然知道有多好吃,所以她期待着这个斯文腼腆的男人露出兴奋赞叹的笑容,重新恢复精神。
可当她抬眼看过去,却是一愣。
只见钟冕低着头,鼻子和眼睛全红了,手中拿着还剩半块的松饼,抿着嘴,有些艰难地把喉间的食物咽下,下巴微微颤抖,豆大的泪水止不住地从他眼眶涌了出来,打湿了他厚重的眼镜片,落到了木桌上,积成个小水滩。
“你,你怎么了?”顾孟榆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有男人在自己面前哭,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不想吃的话你就拒绝我啊,哎,我不是想欺负你,我是关心你,真的……”
“嗷。”阿西莫夫斯基也看向它的主人。
钟冕吸了吸鼻子,摆手道:“朔月老师,我没事。”
顾孟榆忙给他递纸巾:“眼泪都止不住了,还说没事。”
侯彦霖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惊讶道:“大作家,你怎么了?”
慕锦歌本来在专心烤肉的,听他这么一说也抬头看向弯着身的钟冕,问道:“是觉得不好吃吗?先喝口茶吧。”
“不……很好吃,”钟冕取下眼镜,用顾孟榆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和鼻涕,“对不起,我、我有点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侯彦霖挑眉:“不是吧,难不成真的是好吃到哭了?”
钟冕小声道:“我……忍不住就在想,如果当时、当时纪远能吃到、吃到慕小姐做的料理,那该有多好,可惜他没吃到。”
侯彦霖笑道:“没事,我们家店又不搬迁,他想吃的话可以随时来啊。”
钟冕轻轻地摇了摇头,哽咽道:“他,来不了了。”
“就在昨天……纪远跳楼自杀了。”
第66章 口香糖
一代天才画家就此陨落。
纪远成名极早,十四岁时异军突起,势不可挡地成为国内绘画界最闪耀的一匹黑马,声名鹊起,力压众多出身绘画世家的同辈,十六岁包揽国内各项美术大奖,十七岁进军国际,其兼容中国水墨和西方抽象的独特画风迅速为他在国际舞台上赢得一席之位,开始夺得各种奖项,十九岁举办个人全球巡回画展,同年创办了个人工作室,二十岁时拥有了三家自己的画廊,两家在国内,一家在意大利。
二十二岁,死于自杀,璀璨的光芒沉没在茫茫黑夜。
这样一个大人物死去,在基本核查清楚实情后,自然要封锁消息,和美术界八竿子打不到一撇的奇遇坊众人没听说也正常,只有美术界的人和纪远的亲朋好友知道消息。
而就在钟冕流泪说出纪远死讯的那一天,当地的晚间新闻播放了这则消息,确认为坠楼自杀,而非他杀,随后相关的新闻在网上传开了,推特和脸书上也出现一批海外同行和粉丝悼念点蜡,一时间纪远的画作在原本的高价上又翻了好几番。
其中有一位著名的国外艺术家感叹道:“纪就是一个奇迹,但我们忘记了,奇迹出现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
据说纪远是患有很严重的抑郁症,但随后又有个说法,说他有人格分裂。
证据是刑警发现纪远在自己家里到处都安了摄像头,连厕所和阳台都有。监控记录里显示,纪远当晚原本在家里的画室创作,却突然倒在了地上,一边头疼似的捂住脑袋,一边叫嚷着“不要来,不许出来”,他在地上挣扎了一分钟后,又突然静了下来,不再疼得满地打滚,而是虚弱地站了起来,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然而就在他刚走出画室,整个人又捂住头弯下了腰,发出痛苦地低吼,随后直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客厅,暴躁地摔东西,如同在驱赶什么似的,大喊“滚”,可是没一会儿,又重复了之前的场景,突然呜咽起来,无助地说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将整间屋子弄得来一片狼藉后,纪远掐着自己的脖子来到了阳台,背抵着围栏的时候,纪远摇着头喊着什么,由于当时室外风太大,有点听不清楚,后来经特殊处理后才听清,他当时说的是“我求求你不要这样”,而下一句话却是“既然你霸着我的身体不走,那我就让你什么都得不到”。
说实话,看这段监控录像会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这段视频因为实在太容易让人联想起怪力鬼神,所以被严令禁止外传。因此,刑警和媒体放出的消息是目前唯一能解释这段视频的科学推论——纪远拥有双重人格,表人格和里人格发生冲突,未及时寻求心理咨询和药物治疗,以至于酿成悲剧。
这样的话也能解释为什么纪远会在家里安那么多摄像头了,据警方调查,这批监控都是四月一日装的,就是一周前,可能那时纪远开始察觉到自己体内有另一重人格,于是想留下视频来查证,却没想到在监控记录里看到了自己的另一面,难以接受,对里人格产生反抗情绪。
不过也许是纪远有看完就清理文件的习惯,四月一日到他自杀前一天的记录都被删除了,因为警方已经完全排除他杀可能,所以也没在这一点上多存疑。
在餐厅的电视上看到这则新闻后,烧酒晚上回去就做了个梦。
倒也不是什么恐怖的梦,就只是梦见纪远来奇遇坊的场景,单薄的青年脸色苍白,望向它的眼睛布满血丝,十分憔悴。看他的神情,像是有很多问题要问、有很多话要说,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说了一句话——
“我真的,很羡慕你。”
梦醒之后,烧酒总觉得有点毛毛的,于是离开猫窝,屁颠屁颠地跑进了慕锦歌的房间。
它这一觉睡的时间不长,也就半个小时,卧室里的人还没有睡,正盖着被子坐在床上看杂志。
室内大灯没有开,只亮着床头的台灯,暖橘色的灯光在昏暗中晕染出一片光亮,柔和了那人的眉眼,安静地覆在它垂在胸前的长发和蓝色的被角上。
看到这一幕,烧酒感觉自己像是得到了无形的安抚,梦醒时的不安顿时烟消云散,脚步也没那么急促了,不由地放慢下来。
听到它进来的动静,慕锦歌放下杂志,问:“怎么了?”
烧酒跑到靠台灯一侧蹲坐下来,闷闷道:“没事,我就做了个噩梦。”
“来。”慕锦歌倾身将它从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