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等着好了。
然后空间仿佛就在他们周围凝固了。
她手腕上,时间开始在手表的表面上一格一格清晰跳跃。
阳光从床边的小窗斜照进来,在床的周围圈出昏黄的光晕。
一室静谧,静得除了表针的嘀哒声外听不见其他声音。
他冷吗?她动了动,想出他背包里拿点保暖东西。看见,米刻字的琥珀挂件,挂在他的背包上。
她抓在掌心,眼酸涩肿胀的厉害。
她想起,西当温泉旅馆里,他坐在床边用标准的英式发音给自己念《呼啸山庄》;想起,飞机上温暖轻轻覆盖的毛毯;想起,第一次见面那个晚上,仿佛能照亮黑夜的笑容。
有那么多的机会,她都可以爱上他。
不可以像失去母亲那样,失去他。
她想告诉他,为什么会固执的要来梅里。从小,她就知道自己的父母与众不同,他们不经常待在一起,相处的时候礼貌又克制。有时候,半夜她从梦中醒来,都会发现书房的灯亮着,母亲一定是在那里。即使她再乖巧、听话,就如他们给她取得名字一样值得期待,也改变不了他们并不相爱的事实。于是,有一天她鼓起勇气,走进书房跟母亲说:妈妈,如果你愿意,不必为我勉强跟爸爸在一起。母亲看起来很震惊,她思忖良久,说我知道了。之后,不久,她边启程去云南参加心理协会组织的会议,再也没有回来。
这些年,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拷问自己,会不会就是因为自己的自以为是影响了母亲。如果,哪怕都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愿意相信母亲还活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
她不能原谅父亲,更不敢原谅自己。
她在选修心理学的时候曾经自我分析过,她这样做是为了达到一种自我的救赎。少年时代就孤身一人,她越是与人拉开距离,从内心里也就越迫切地想要被人看见,迫切地想被认同。更多的,是迫切地想被爱。但是一旦与人靠近,又本能的要去阻止。
她想告诉他,自己就是这样一个矛盾得不可救药的人。
唐亦歆静静地睡着。
敏桢盯着表面,看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眼看快要超过四十分钟了,她终于忍不住,说,不要睡了。
他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敏桢伏低,慢慢靠近他,吧嗒,一口亲在他左侧脸庞。
起来吧,她说。
然后,像是听到她的呼唤一般,”睡美人”唐亦歆真的睁开了眼睛。他的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人打过一拳似得钝痛。窗外射进来的阳光,让他不自觉的眯上眼睛,偏头躲避。
畏光是脑震荡的症状之一,敏桢心开始紧张起来,”Terence,感觉怎么样,还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吗?”
“唔,我们一大早就去了冰湖,”他记得在去的时候,穿过一片神奇的原始森林,再到达笑农大本营,从笑农开始就没有了高大的乔木,进入高山草甸,一路有很多荆棘类植被。最后攀上陡坡,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时,就看见冰湖,水清而不澈,色绿却不透,但在四周雪山冰瀑和高山草甸的映衬下,恬静地躺在一片石滩之间,像是一位不着粉黛的仙子,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后来,应该是一点多返回的路上,快接近笑农——然后,”他声音稍微迟疑了一些,皱了皱眉:”呃,……噢,我滑到了,摔了一跤,就是这样。”
“事情怎么发生你记不清了吗?”敏桢着急起来,畏光,近事遗忘,已经有两项症状了,”你呆着别动啊,我去找医生。”说完便急急的跑出去了。
没听到唐亦歆,扶着脑袋,嘟囔:”还好啦,你不要蒙头蒙脑吓自己——”
不一会,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跟着何敏桢走进来。
唐亦歆忙说:”你好,医生,其实我觉得没什么。”
“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头部有轻微痛感,其他还好。”
医生点点头,拿着掏出光电笔仔细检查唐亦歆的瞳孔,然后说:”瞳孔没有明显异常,但就刚刚描述的,不排除有轻微脑震荡的可能,但是这边没有医院进行详细检查……”他想了想,问道:”之前有没有过该类病史?”
何敏桢盯着唐亦歆。
“没有。”他回答得很干脆。
“你会不会做基础的观察测试?”医生侧身问何敏桢,从她刚刚的描述看,像是受过一些基础培训。
敏桢做过一段时间的义工,受过医护应急培训,她点点头,”这个我会。”
医生接着说:”这样,今天晚上你来陪护他,先密切观察一下,等明天看情况,如果有必要,再考虑到德坎的医院作详细检查。”
唐亦歆皱眉:”不!”
“Terence,”敏桢温柔地说,试图对有脑震荡的英雄保持耐心。”你愿意跟医生,还是愿意跟我待在一起?”
“你。” 唐亦歆飞快,但是不情愿地回答。
何敏桢微笑着转身看着医生: “好的,谢谢你,医生。”
“不客气,有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他微笑着摇了摇头,拍拍唐亦歆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他一走,唐亦歆扭头想摆弄背后的枕头,引发的头痛,让他的脸皱成一团。
“别乱动,我来弄。”何敏桢用左手扶住他,右手将枕头呈45度侧方,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靠枕叠放在上面。等他靠得舒服了,就把一杯温水跟处方布洛芬塞到他手里:”吃药吧。”
“干吗,盯着我,我又不会倒掉。”
“……。”
“——被看穿了。”唐亦歆吃下药,把杯子还给敏桢。
她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把椅子拉得近一点说:”我们来做神经测试吧。”
唐亦歆看看手表,四点半不到,哀叹:”这就开始吗?太早了,而且我看比赛时经常看到医生做这种测试,超白痴!”
他跟何敏桢四目相对,僵持良久,火花四溅,几分钟后,他败下阵来:”好吧。”只见他摇摇晃晃走床上下来。
“你去哪儿?”
“洗手间,要一起吗?”
“……。”
很明显,”好脾气先生”唐亦歆比平时焦躁了很多,为了拖延测试前前后后磨蹭了将近20分钟,最后才乖乖坐到床上,”好吧,你问吧。”
“名字?”
“Terence Tang ;唐亦歆”
“年龄?”
“29”
“身高?”
“六尺一英寸”唐亦歆挑挑眉。
“体重?”何敏桢面无表情。
“一百五十磅。”他带着似笑非笑表情的回答。
“大学?”
“牛津,墨顿学院”
“你在哪儿?”
“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德坎,雨崩。 “
“1156的平方根是多少?”
“34” 唐亦歆想起吉普车上,他问的那个加法,脸孔上挂出,‘你这是在报复’的表情。
敏桢装作没看见,”三围?”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
何敏桢眨眨眼。
“现在这个装扮还真不太看得出来……” 唐亦歆坏笑着打量着她。
混蛋,敏桢感觉自己耳朵都红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最喜欢的人是谁啊?”
“问就问,谁啊?”敏桢心扑通、扑通仿佛要自己跳出来,她不懂自己怎么会有这种紧张而又若有所待的心情。
“蔡云亭。”
“是;谁”敏桢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她感觉自己的失望就快溢于言表了。她猛然想起,一个月之前,那个跟他并排行走的明艳女子。
唐亦歆噗的笑出声:”是我妈啦。”
混蛋加三级!”暂时就到这里吧,智商拉低的情况不是很明显。”
”谢谢。这是不是代表,晚上的每隔几个钟头我就会被叫醒?”
“每一个小时!”
“那现在我要赶快睡一会儿。”唐亦歆被对着何敏桢躺下来,听身后,敏桢起身出去了。说出母亲名字的那一瞬间她的失望,他不是没有感觉到,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在想一个万全的办法之前,他对自己也这样说。就敏桢这样与她父亲如出一辙的倔强性格,要是知道不管是工作还是他,都跟父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定会跟这一切都一刀两断,他不能冒这样的险。另一方面,她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她对母亲的名字一点反应都没有。
记得那时候,妈妈经常来外婆家,给他们带很多好吃的东西。
有一天妈妈哄敏桢说:敏敏,乖宝贝,叫妈妈,糖果全都给你。
敏敏就看看他,然后用糯糯的童声说:云亭妈妈。
妈妈听了乐开了花,看到一边的他在偷偷笑,就把他拎过来,说:就知道是小歆在后面使坏,小坏蛋。然后拿出好多糖果放个满手、满口袋,让他们出去玩儿。
出了门儿,敏敏问:云亭,是什么啊?
他回答说:云亭是妈妈的名字,跟我念‘玉醴浮金菊;云亭敞玳筵’。
敏敏跟着他慢慢的念:玉醴浮金菊;云亭敞玳筵。
☆、如果明天来临(二)
世上倘若有两个人注定要彼此相爱那么在他们相遇之前。他和她的每一步都会朝着对方走去,不偏不倚,不管是多么的不可能。
——《眼泪知道爱》
何敏桢等了三四十分钟才进屋,唐亦歆已经睡着了。她从外面拿来书、一条毛毯还有一个保温桶,坐到床边,把毛毯搭在腿上,天色已经暗了,又等了大约二十分钟的样子,她打开灯。
唐亦歆毫无反应。
敏桢伸手推一推他,”Terence,醒一醒。”
唐亦歆唔了一声,还是迷迷糊糊的。
“到时间了。”她加大推的力度。
他揉揉眼睛,看起来很累:”这么快到时间了,感觉就一会儿。”
她把问题按顺序问了一遍,他也飞快的答了一遍。答完,就要继续倒回枕头。
“吃了饭再睡。”她把保温桶塞到他手里。
“还早啊,我这会不太想吃。”他看着保温桶里的粥,毫无食欲。
“我特地请人做的,这也是测试之一哦,难道你想喝酥油茶?”
“好吧。”唐亦歆拿起勺子吃了几口。
敏桢看他没有想吐的症状,稍微宽心一点,让他继续睡。
一个小时以后,她再次叫他的时候,发现特别难叫醒。
“Terence?”她不得不再次摇他。
“Mum,I’m still sleepy。”他神志不清地说,干脆把被子卷在身上,蒙头埋了进去。
嗜睡,这个不是个好现象,敏桢皱起眉头:”起来啦,到测试时间了。”
唐亦歆转过头,眨眨眼,瞥了一眼,” 29,6尺1;150,牛津,雨崩。”说完,把头继续埋进被子。
“喂,这样不行。”敏桢开始扒他被子,把他从里面捞出来。”还有,没回答的呢,最喜欢的人呢?”
“何敏桢………”他闭着眼睛抢被子。
“是我,你起来回答完问题就可以继续睡。”一番折腾,敏桢觉得自己也快虚脱了。
“已经回答了。”他喃喃的嘟囔,当被子是宝怎么也不撒手。
“还有一个!”
“都说了,何敏桢、何敏桢、何敏桢——,何—敏—桢!”唐亦歆自己掀了被子,赌气坐了起来。
敏桢呆住了。
唐亦歆也完全清醒过来。
一时间两个人都寂静无声。
气氛很尴尬的几分钟。
“抱歉”他们异口同声的向对方道歉。
“是我的问题,明明知道这几天,你已经很累了,嗯,这几个小时应该也是烦躁期,比较难以控制。”敏桢极力的想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大脑和心却还是拼命的回忆唐亦歆刚才的回答上,一团乱麻。
唐亦歆没有再说话。
敏桢想好尴尬,还是让他睡吧,在大脑里搜罗着句子:”那个,你继续——”。
“我喜欢——哦,不,确切的说,我爱上你了。”唐亦歆突然冒出一句。
敏桢大吃一惊,她瞪大眼睛地看着他,看他是否还神志未清。
“我已经完全清醒了,”唐亦歆按住何敏桢的双肩,逼她直视自己,”我不想再等了。”
敏桢感觉自己不能呼吸,她低下头,”你今天被撞了脑袋,受伤了,先休息,其他的以后再说。”边说边按着他躺下。
“哦,想起来了,”唐亦歆突然又蹦起来说道:”你有偷亲我,你要对我负责。”
“原来你装睡?”
“没有,刚好醒了,时间刚刚好。不管,你要负责。”
“怎么负责?”敏桢又羞又气又好笑。
唐亦歆把她圈在怀里,吧嗒亲了一口。
“——做我女朋友吧。”
“少来,这么简单就表白,怎么也得烛光晚餐、玫瑰、单膝下跪,哼哼。”
“那我们回去补,直接求婚都行。”
“你要是在开玩笑,我就杀了你”
唐亦歆看着这个扬言要杀了自己的敏桢,感觉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