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设想过燕如一可能会居功自傲、不肯让步的可能性,但还是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结果,连一天都还没过去,燕如一就强势的给予了最后的回复。
这让他再度意识到,他对朝堂、臣子的控制和权威还是太弱了,只是现在,他羽翼未丰,实在不能把这些拥有实权的重臣和大将给办了。
夜风很轻,他的心情却是沉重,沉重他的眉头无法放松。
令他意外的是,他刚在乾华宫前下辇,就有小太监跑上来:“皇上,皇后娘娘正在等您。”
他一怔:“皇后在乾华宫里等我?”
小太监点头:“皇后娘娘已经等皇上很久了,皇上若是一直不回来,娘娘只怕会一直等下去。”
秋骨寒快步踏进宫门,直往正殿而去。
正殿里亮着灯,凤惊华一袭白袍,坐在桌边,正在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沙盘上排兵布阵。
1216 皇后一直在等您
秋骨寒的脚步轻得几乎没有一丝声响,但凤惊华还是心有灵犀般抬头,侧过脸来,对他微微笑了一笑。
秋骨寒的心情于是就轻松了许多。
他快步上前,站在她的面前:“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去睡?”
凤惊华缓缓的把沙盘上代表士兵的人形棋子收起来,缓缓的道:“本宫听说燕如一要辞去大元帅的职务,我想知道这事可否有化解的余地,皇上又打算如何应对。”
秋骨寒坐下来,注视着她:“皇后这是关心朕,还是关心国事?”
凤惊华道:“国事。”
秋骨寒捧了捧心口,无奈的叹气:“皇后这么说,还真不怕朕伤心啊。”
凤惊华淡笑:“本宫知道皇上没有那般脆弱。”
秋骨寒又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道:“夏国公今夜去游说燕如一,没能成功。”
他把夏物生的话,转述了一遍。
凤惊华静静的听着,听完以后,问:“皇上可有了对策?”
秋骨寒又深深的看着她:“如果朕纳燕如一的女儿为妃,皇后会生气和难过么?”
凤惊华眼眸微垂,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如果没有别的选择,皇上和本宫也只能接受,不是吗?非接受不可的事实,何必再去想自己想不想,要不要。”
秋骨寒道:“皇后也觉得朕只能选择接受燕如一的条件?”
凤惊华的口气是公事公办的平静:“那就看皇上能不能想到更好的办法了。”
秋骨寒沉吟片刻,问:“不知皇后可有什么法子?”
凤惊华微微低头,继续收拾其它的棋子,淡淡道:“皇上若是不能说服燕如一或者燕嫣,就只能纳燕嫣为妃了。”
秋骨寒沉默一会儿后,有些不甘心的道:“皇后熟知军中将领,不知可有能取代燕如一的人才推荐?”
静亲王从小在庙里长大,不喜纷争和杀戮,只能守成,不善作战,他领不了骄傲善战的北疆大军,更对抗不了好战嗜血的费**队。
凤若星确实是天才,但他已经与世隔绝十几年,又刚刚接手南疆大军,至少还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成长和成熟,也无法取代燕如一。
至于其他将领,要么年纪太大,要么年纪太轻,要么威望和能力不足,要么不了解北疆形势,实在无法即刻接管北疆大军和对抗费**队。
——否则,他早在燕如一提出那般无理的要求时就撤了燕如一的职,何苦忍到现在?
“人才倒是有,只是现在还替不了。”凤惊华摇头,“至少还要两到三年的时间,他们才有可能在北疆军中树立足够的威望。”
当年,那些曾经与她、阴九杀、皇上潜入费国救出父亲的好汉已在军中担任要职,并在迅速成为尚**队的中流砥柱,只是他们的资历、经验和功勋还是差了一点,尚未达到燕如一那样的程度。
他们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真正挑起保家卫国的大梁。
在那之前,不管怎么看,燕如一于北疆的安定都是必要的。
“呵……”秋骨寒的唇间眉间,都浮出淡淡的嘲讽,“为什么朕的臣子,一个两个三个都是这样?朕自认不曾亏待他们,他们却一次又一次的逼朕让步和妥协,完全不在意朕的感受。”
“皇上,”凤惊华缓缓的道,“你登基不过大半年,他们却已经当了几十年的臣子,自然是要倚老卖老的,待时日长了,你与他们的立场,便会换过来,在那之前,皇上就只能先忍着了。”
秋骨寒低头,淡淡的笑,不语。
凤惊华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缓缓的道:“皇上,本宫是大尚国的皇后,一定会与皇上共患难,同进退。”
她今天晚上出现在这里,不是以“妻子”的身份,而是以“皇后”的身份与皇上一起面对难题。
燕如一的要胁,让她再一次的意识到皇上的处境如何不易,而这份不易,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护着她,她如何能撇清责任?
当年,她选择了去救皇上,便有责任护着皇上,现在,她既然选择了成为大尚国的皇后,就绝对不会在涉及江山社稷的大是大非问题上袖手旁观。
秋骨寒动容的反握住她的手,低低的道:“那些人,总说是朕的臣子,要为朕和大尚国效力,然而一个个想的谋的却全是自己的利益,而皇后,与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嘴上说着不在乎朕,却总是陪朕面对一切。在皇后相伴,朕,便能把这一切都看淡了。”
凤惊华没有把手抽回来,只是平静的道:“本宫是尚国的皇后,自然是要护着尚国的,正如皇上一样。”
“不一样。”秋骨寒凝视着她,缓缓的道,“朕要护着尚国,更要护着皇后,对朕而言,皇后比江山更重要。”
江山会抛弃他,但皇后不会。
江山会始终存在,但皇后只存在于这一生。
江山总会有很多人护着,但他的皇后,又有几人护着?
凤惊华:“……”
正是因为他总是这么说,总是这么看她,她才无法置身事外吧?
“在这件事情上,朕已经想清楚了。”秋骨寒低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朕会亲自去见燕嫣,说服她彻底死了这条心,让她务必说服燕如一。”
凤惊华微微一笑:“本宫祝皇上马到成功。”
“无论如何,朕都不会纳妃。”秋骨寒抬手掠了掠她颊边的发丝,而后抬头看向窗外,道,“时间很晚了,朕送皇后回宫吧。”
乾华宫的布置比不上凤华宫舒适,而且皇后也一定住不惯乾华宫,他不会留皇后睡下。
凤惊华站起来:“那就有劳皇后。”
秋骨寒拉着她的手,慢慢的朝外面走去。
两宫相隔不远,他们没有坐轿,只是在月光朦胧、有清风送来暗香浮动的夜色里慢慢的、静静的走着。
一直走到凤华宫的门口,秋骨寒才停下来:“朕这两天就暂时不过来了,请皇后安心养身。”
凤惊华也微笑,客气的道:“也请皇后保重。”
说罢她转身,慢慢走进凤华宫,秋骨寒一直站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和凤华宫的大门合上,方才离开。
这一夜,已经几天不得安眠的秋骨寒很轻松的就入睡了。
他相信他一定能圆满的解决燕如一的难题。
1217 燕嫣的心意
午后。
燕元帅府的后院,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花草鸟鱼,无一不有,无一不美,处处都浓缩着江南的诗情画意,可见皇上对燕大元帅的器重。
更妙的是,这幅江南园林图的主角——凭栏弹琴的女子清雅绝尘,琴音清醉,也是美得如诗如画,与如此佳致相得益彰,组成一幅完美的画作。
“小姐,小姐——”只是,一名丫头突然出现在这幅画的左下角,匆匆奔来,叽喳叫着,生生打破了这幅画的构图与宁和。
弹琴的女子收手,抬头,看向丫环,并不大声说话,直到丫环走到跟前,才问:“润儿,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
她的声音又温柔又软糯,是极为标准的江南音色,很有江南女子独特的韵味。
名为润儿的丫环擦了擦汗,把袖子的信递上去:“小姐,这是您的信。”
弹琴女子接过信,拆开,仔细的看着上面的文字良久后,叹息着,把信纸折叠起来,看着栏前的莲花久久不语。
“小姐,你不高兴么?”丫环看着她的脸色,奇道,“信上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么?”
小姐以前收到这样的信,都是满心欢喜,整个人都像发出光来一般,不知有多好看,怎么这次却显得这么忧愁?
“你不要问了。”弹琴女子轻声说道,“以后也不要再收这样的信,更不许跟任何人提起送信的人。”
“啊?”丫环眨眼睛,又眨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再收这样的信了?”
“不许问。”弹琴女子温婉的面容严肃起来,“什么都不许问,否则我只能换丫头了,知道么?”
丫环又使劲眨了几下眼睛,才道:“喔,我明白了,我一切都听小姐的,再也不收信,再也不谈寄信的人。”
弹琴女子这才点了点头:“我没白白教了你这么多。你先去忙吧,我想一个人坐坐。”
丫环听话的点了点头,跑了。
弹琴女子又坐下来,看着手中的信封良久后,抿了抿唇,狠下心来,将手中的信丢入水池中。
信封很快被池水浸湿,化糊,而后慢慢消失。
女子紧蹙着眉,捂着胸口,呆呆的看着那封信被池水融化,眼里流露出忧伤之色,就像她的心脏也被什么东西融化了一般,抽痛着。
忽然,她惊喘一声,后退数步,脸上闪过淡淡的惊慌。
——平静的水面上,竟然倒映着一个人影,男人的人影!
这里严禁男子出入,侍卫都守在内围墙之外,怎么会有男人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站在她的身后侧?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定睛看了看,那身影却变得清晰了。
她猛然转身,就看到右侧约莫一丈的地方,站着一个男子——一个好看得令人见过就永远不会难忘的年轻男子!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容仪出众的男子?
唯有她看过的古书里,才能找得出可以勉强形容这男子的诗句来,可即使这样,这男子还是比书里写的更高贵,更优雅。
那男子也在看着她,静静的,不说话,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先是呆了一呆,而后又是警戒又是心跳,脸庞还微微发红着,客气的道:“这里是燕府后院,小女子乃是燕府的大小姐,请问公子何人?来此何事?”
直觉告诉她,这名优雅出众的贵公子来历一定不简单,而且也不会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不必太过慌张和随便叫人。
——这男子应该比她生得还好看,没理由会对她做些什么。
男子身着一袭印染丹青淡竹的飘逸白衫,玉簪束发,再无多余佩饰,装束虽然极为简洁,却是极为雅致,所着之物无一不是精工细作的极品,衬着他宛如白玉雕成、眉目分明的容颜,真不似凡间之人。
“你就是燕嫣?”男子并不回答她的话,而是问道,“燕如一的大女儿?”
燕嫣听他直呼父亲的名讳,又是一怔,婉声道:“是,小女子父亲便是燕元帅。”
“很好,坐吧。”男子从容的坐下来,“我有事要告诉你。”
燕嫣觉得她不应该跟这个陌生的男子说这许多话,应该直接叫人,但她还是下意识的坐在亭子的另一边,看着对方,等着对方先说话。
——她更觉得,对方的话似乎不能不听。
“你不知我是何人?”男子问。
燕嫣摇摇头:“小女子不知。”
“很好。”男子笑了一笑,道,“你父亲说你对当今皇上一往情深,非皇上不嫁,否则就要出家,这话可是真的?”
燕嫣涨红了脸,低头:“这是小女子和燕家的私事,小女子无需告知于你。”
“但你可知道,皇上无意纳你为妃。”男子对她的话不以为意,目光忽的就是一冷,“你父亲因此不惜暗示皇上,如若皇上不收你入宫,他就辞去北疆大元帅之职。”
燕嫣的身体微颤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低低的道:“父亲爱女心切,自然处处维护自己的女儿,而对小女子来说,百善孝为先,小女子自然也要处处听从父亲的。”
“你的意思莫非是说,”男子字字清晰的道,“哪怕你的父亲官职不保,饱受世人非议,你也要坚持入宫不成?”
燕嫣微微抬眼,咬了咬牙:“是。”
男子的目光冷得更冷锐了,令她心里有些惊惧:“北疆局势不太平定,正是需要燕元帅领军护国之时,而你自称孝女,却为了一己之私,不惜让父亲冒着丢官弃爵、激怒天子和被世人谴责的风险去成全你的心意?”
燕嫣沉默了片刻后,低低的道:“我从不强求父亲为我放弃帅位,但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