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饿了!”秋骨寒突然站起来,拂袖往外面走去,“朕要去用午膳了,待夏国公府的女眷和女仆都来了以后朕再过来。”
说罢他就走了。
“皇上——”夏物生嘴里叫着,想追上去,却又不敢,只得眼睁睁看着皇上消失。
大殿里又安静下来,他的人都用埋怨的眼神看他,皇后都已经自证清白了,其他大臣都识相的跑了,他为何还要纠缠不休,把局面弄到如此地步?
很明显,皇上已经对他们很不满了,他们以后还怎么混?
再说了,他们现在开始怀疑,夏国公真的很受皇上的器重和信任吗?
假如,只是假如,夏国公其实并不那么得皇上的心呢?他们对夏国公这般的死忠,真的明智吗?
这一刻,他们开始认真的考虑起这个问题来。
不到一个时辰,金鸾殿外就响起了隐隐的骚动,许多杂乱的脚步往这边传来,众人的心里就是一紧:夏国公府的女人真的全被带来了?
他们转头往外面看出去,可不是吗,走在最前面、似乎在对侍卫们斥喝着什么的老女人,不就是福国夫人吗?
乍一眼看过去,以福国夫人为首的这批人加起来,恐怕有上百人之多,其中似乎还有老态龙钟的老妇人和年幼的女娃娃,她们也要被验身?
皇上分明是以牙还牙呢!
一时间,夏物生的亲信们暗暗拍了拍胸口,在心里道,还好还好,皇上只针对带头挑事的夏国公,没有把他们府上的女眷也抓来“验身”,要不然这份难堪……只怕一辈子都洗不掉了。
因为感同身受,他们终于意识到他们跟着夏国公把皇上、皇后逼到这份上,是多么不要命的事情!
真的……有点……后悔了……
“老爷——”一路上骂骂咧咧的福国夫人还是第一次站在金鸾殿前,有些被殿里殿外侍卫林立、气氛肃穆威严的场面给惊到了,赶路都有些磕磕巴巴的,突然之间看到丈夫,她猛然凄凄的叫了一声,往夏物生扑跑过来。
福国夫人年纪本就大了,加上近期因为儿子闯惨死的事情伤心,更显得衰老憔悴,这么扑跑过来,场面真是一点都不美,甚至还有点吓人。
夏物生有点尴尬,刚想往旁边闪,福国夫人就被裙摆给绊倒了,摔了一跤。
众人:“……”
夏物生:“……”
福国夫人也不爬起来,而是恼怒的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本夫人起来?”
身后的女仆们愣了一下,赶紧上来扶她。
“你们这些狗奴才,怎么一个个笨手笨脚的?”福国夫人因为心情不好,憋不住的对她们又打又骂,“你们这样的贱民能在夏国公府当差,是你们前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们要终于感激夏国公府给了你们这样的机会,要好好做事,好好侍候本夫人,否则你们被赶出了夏国公府,就没得那么好的伙食可以吃,有那么漂亮的衣服可以穿,就没得那么多人羡慕……”
众人眼里流露过鄙视,这就是一口诰命夫人的修养?
难怪夏氏一族的名声现在这么差!难怪夏如斯做下那样的丑事,还被人给杀了!难怪连皇上都不愿意给夏国公面子,准备让夏国公的妻女孙都尝尝“验身”的滋味!
“闭嘴!”夏物生眉头抽了几抽后,怒了,上前几步,斥喝,“这里是金鸾殿!是皇上和朝廷重臣商议国事的地方,你区区一个女流之辈,怎可大声喧哗?再不闭嘴,本公回去后就休了你,绝不食言!”
他的表情太冷酷,口气太凌厉,福国夫人被吓到了,呆呆的看着他。
休、休了她?丈夫说的是真的?
就在这时,悠长的声音传进来:“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必须下跪,夏国公府的女人们再怎么样也知道这条常识,赶紧跪下来,连福国夫人也不敢再闹了,迅速收敛复杂的表情,恭敬的跪下。
秋骨寒坐下来,淡淡的道:“朕很忙,现在开始验身,就从福国夫人开始吧。”
福国夫人被带来宫里的时候,已经听侍卫说了什么验身的事情,心里当然是觉得荒谬的、屈辱的,这会儿忍不住叫起来:“皇上,我乃是一品诰命夫人,又早已生儿育女,实在没必要再验身……”
“福国夫人这是要违抗皇命吗?”秋骨寒淡淡的道,“如此,就削了你福国夫人的身份,即刻逐出宫去。”
福国夫人傻眼了,看向夏物生。
夏物生之前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皇上可能只是想教训他,不会真的做这么离谱的事情,但亲耳听到皇上当众说得这么彻底,不敢再赌了。
如果,他府上的所有女眷,包括回娘家陪伴母亲的女儿、未及笄或未出嫁的孙女都要被“验身”的话,夏国公府的颜面就要被丢尽了。
他更担心的是,他那几个尚未出阁的及笄孙女、外孙女有人的风评不太好,在男女方面似乎不太检点,若是被验出“不清白”的话,不仅会丢尽他的颜面,也别想再嫁得好人家了——输不起啊!
1197 输的,其实是皇后
所以,他终于跪下来,服软:“皇上,臣相信女御医的医术,也相信皇后娘娘是清白的,臣不会再质疑皇后娘娘,还请皇上莫因为臣的无知与无礼而将治国理政的时间浪费在臣的女眷身上。”
秋骨寒的心里,其实也很疲惫了。
就算他想让夏物生也尝尝同样的屈辱,却也不想再将这件事情继续闹下去。
这种事情,闹得越大,对皇后的声誉越是不好,他现在只要想到皇后在这件事情里所承受的心理上的屈辱和伤害,就难受得要命。
结了吧!至少关于皇后的清白问题,这一生,这一世,都不要再有任何人提起和触及!
于是他缓缓的吐出两个字:“退朝。”
而后转身就走,再不多说一个字。
众人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夏物生也抬袖点了点额头的汗珠,站起来,拉起福国夫人的手:“回去!赶紧回去!”
走了几步后,他又补充:“分头和分道回去,不可以凑在一起回去,最多只能五六人一行。”
这么多女人被侍卫带进皇宫,一定很招摇,还不知道外头会议论成什么样呢,所以回去的时候,可不能再这样浩浩荡荡的回去了。
众女眷和女仆还心有余悸,纷纷点头,到了宫门处,就各自三五成群,分先后离开。
她们出宫的时候,夏物生没有嘱咐她们要守口如瓶,甚至还有意识的跟夫人提及皇上这么做的缘由——他就是想让这些女人知道皇后的丑事,让她们散播对皇后不利的言论!
女人,大部分都有爱嚼舌头的毛病,像福国夫人这种身份的贵夫人还算知道轻重,至少不敢在公众面前谈论后宫的事情,但府里那些身份低贱的、没有见识和文化的低等女奴或平时狐假虎威惯了的女仆就未必了。
她们或第一次进宫,或第一次见到皇宫,或第一次见到皇上,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皇宫丑事,出宫以后就兴奋得不行,一路上不断议论着皇后跟侍卫如何如何、又如何如何被验身的事情,一点都不知道避讳。
甚至她们还在途中去小摊吃东西,去商铺买衣物,大肆议论,不知惹来身边多少行人的瞩目。
她们以为她们只是在外头随便说说罢了,不会有什么事,然而,事情哪有什么简单?
她们刚从衣坊里出来不久,正有说有笑的赶路,突然就从后面冲上几个男人,对着她们的门面就是一阵痛打,边打边道:“你们竟然敢吃霸王餐不给钱?你们以为你们是夏国公府的奴才,咱们就不敢揍你们了么?你们好好记住今天的教训,管好自己的嘴,不要闯下什么滔天大错来!”
这几名男子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们还没有看清对方长什么样呢,对方就跑了,很快没了影儿。
她们直到对方跑了才趴在地上,呻吟起来,因为,她们的嘴全被打出血来,根本连尖叫和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她们的牙齿都被打掉了好几颗!
看着她们的牙齿白生生的跌在尘土与血迹中,她们无不心惊肉跳:对方只管打她们的嘴,而且打得快、准、狠,弄得她们连话都说不出来,她们到底是招谁惹谁啦?
被打掉牙齿到不能说话的,并不止她们这一路。
其他好几路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都是有数名男子冲过来,一边骂着什么“竟敢往咱们店里的东西吐口水?不好好教训你们这些娘们,你们都不知天高地厚了”“你们竟敢嘲笑和辱骂咱们家小姐,这张嘴也太臭了,不打不成”等等,然后就朝她们的嘴部打过去和扇过去,很快就打得她们满嘴是血,牙齿一颗颗的掉,而她们,皆是连喊都喊不出来。
当她们一个个用手帕或毛巾遮住脸,一脸痛苦的回去夏府公府时,连夏物生都呆住了。
“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他忍不住拍桌子。
这些女仆跪下来,一个人流着眼泪,却因为嘴痛而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几个会写字的高级丫环一起凑合着,把事情的经过写出来。
福国夫人看完事情的经过后,怒得一张老脸都变形了:“真、真是欺人太甚了!这分明就是有人在针对咱们夏国公府,咱们夏国公府什么时候这么好欺负了?老爷,我现在就派人去京兆府报案,命令他们即刻抓到犯人,加以严惩!”
夏物生却只是阴沉着脸,盯着这些被打得门牙都没了的女仆,问:“打你们的人,都说你们的嘴有问题?”
众女仆点头,脸上无比委屈。
夏物生叹气:“你们都下去吧,一个月之内不准出门,不准说话。还有,传我命令,今后夏国公府上下,任何人不得谈论皇上的事情、皇后的事情,还有今天的事情,否则割了舌头,发卖出去。”
众人眼里都流露出惊悸,这处罚,好严厉。
“老爷,”福国夫人急了,“咱们家被人欺负了,你怎么不去查找凶手,反而还教训起自己的奴才来了?咱们什么时候这么懦弱了……”
“夫人闭嘴!”夏物生抬手,阻止她再说下去,同时对留在屋里的几个仆人道,“你们下去。”
待屋里只有两个人后,他才缓缓的道:“夫人,你糊涂了,你难道就没看出来,这是皇上在警告咱们吗?”
“哈?”福国夫人呆住了,“皇上在警告咱们?警告咱们什么?”
“警告咱们闭嘴。”夏物生叹气,“任何人都不得擅议皇上和后宫的事情,这可是铁律,这些下人,一定是出了宫后就胡乱议论今天的事情,而皇上早就猜到她们可能会这么做,暗中派人跟着,一旦发现就找个理由打她们的嘴。要不是皇上登基不久,尚未控制朝廷,这些奴才丢的,恐怕就是命了。”
其实,这是皇上在间接打他的嘴,让他以后都不要再提及此事。
福国夫人好一会儿才能说出话来:“皇上这是……对咱们有意见了?”
夏物生道:“早就有意见了,所以,这阵子你也小心点,管好自己的嘴,管好下人的嘴,莫要再得罪皇上和皇后。”
福国夫人不甘心:“那斯儿的事情呢?就这么算了?”
夏物生疲惫的道:“这事,以后再慢慢算帐,急不得,若是太着急,只会再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
福国夫人哼了哼,不说话了,心里却不以为然。
虽然这次的事情,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将皇后拉下马,实在是遗憾之至,但夏国公府也不算输,对不对?
至少,皇后确实被狠狠的羞辱了,成为全京城和贵族圈的笑柄,皇后就算死了,世人也不会忘记她所经历的这些丑事。
她输?凤惊华才是真正的输家呢!
1198 终于查明的内幕
夜很深,秋骨寒却还是坐在御书房里,没有半点睡意。
今天,皇后“失贞”的事情算是彻底了结了,然而,他并不开心,甚至还心情沉重。
沉重到他午时退朝以后就一直坐在这里,哪里都不去,什么人都不见,只是静静的打坐,努力平息心里的愤怒与压抑。
事情已经结束了,但他能就这么算了吗?
当然不会!
不让幕后主谋付出惨重的代价,他还配当一个男人、一个帝王吗?
他今天会一直坐在这里,是在等,等尹长老把调查结果报给他。
已经过去好几天,在军机处的全力调查之下,此案的各种内幕已经隐隐浮出水面,只待最后的确认了。
在得到最后的消息之前,他不会睡,也不会踏出这里一步。
不给皇后一个公道,他没有脸去见皇后!
他一直打坐到天黑才勉强平静下来,而后就一直这样做着,阖着眼睛,动都不动一下。
不出了这口气,他也没有心情处理公务。
终于,门外传来尹长老低低的声音:“卑职求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