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雪来了!就在她的卧室里!
这本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但现在,她却只觉得恐惧。
恐惧得缩成一团,下意识的往角落里钻。
“夏梨梨,”秋骨寒的背后就像长了无数双眼睛,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淡淡的开口了,“坐下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夏梨梨很想装作还没睡醒,却又不敢装,只得结结巴巴的:“说、说什么……”
不会是讨论如何收拾她吧?
她不要!绝对不要!
“说说今天的事情。”她怕什么就来什么,秋骨寒一开口就直奔主题,完全不给她回避的时间。
“我、我没说!”夏梨梨堵住耳朵,尖叫,“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干!你不要找我!谁都不要找我!”
“夏梨梨——”秋骨寒的声音,却还是穿透她的尖叫、手掌,清晰而平静的传进她的耳里,“如果你不想听,也不想见到我,那我马上走,并且保证你这一生再也不会见到我。”
“不要不要不要!”夏梨梨立刻放开耳朵,惊慌的抓住被子,几近哀求的道,“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要、要不然你带我走,走得远远的,去哪里都行,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让我跟你在一起就好……”
她讨厌夏家!讨厌这个地方!
如果能与流雪一起离开,到一个没有人破坏和拆散他们的地方,过着只有他们两人的生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好啊。”秋骨寒突然笑了,“我可以带你走。”
夏梨梨心里就是大喜。
但秋骨寒接下来就道:“我们谈完之后,如果你的心意还没有变,那我就带你走。”
夏梨梨完全不去想他话里的深意,“卟通”的从床上跳下来,披上斗篷,赤着脚,踩过厚厚的地毯,冲到他的面前坐下来:“好好好,你谈你谈,我什么都听你的。”
她光可鉴人的、丰厚柔顺的长发长长的流泻下来,覆到了她的腰间。
黑色闪亮的秀发中,是一张精致的、不论是脸形还是五官都极其迷人的、白净晶莹的小脸,她美丽明亮的眼睛,就像黑色夜幕中的银河,盛满了星光与期待。
任谁见到这样的她,都会心生怜惜,但秋骨寒无动于衷。
“今天下午,你想杀了凤惊华?”他平静的问。
没有半点恼色与怒气。
夏梨梨心脏冲上嗓子眼,把不准他的心思,也不敢去想凤惊华是死是活。
“那、那是她对你下了邪术……”她呐呐,“才会让你对她死心塌地,只要她死了、死了,你才能恢复正常,才能摆脱她的控制……”
秋骨寒的眸子盯着她,黑漆漆的,幽深无边。
没有人知道他的眸子里隐藏着什么。
“你就这么爱我,爱到想杀掉凤惊华吗?”他盯着夏梨梨一阵后,却只是平静的问出这样一句话。
“我、我我……”夏梨梨结巴了一阵后,脸上红得像发烧,“嗯,我就是这么爱你!我不要你被任何人抢走。”
面对她这样的告白,秋骨寒还是平静无澜。
只是突然扯松腰带,将衣襟拉开。
他他他他这是做什么?
夏梨梨眼睛睁得大大的,吃惊的看着他,身体不可遏制的慢慢颤抖起来,双颊也烫得厉害。
难道、难道流雪终于意识到了她的美丽与心意,决定、决定……生米煮成熟饭不成?
这这这也太太太快了,太突然了……
可是,她的眼睛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甚至在渴望着……渴望着他下一步的行动……
面对她羞涩又火热的眼睛与烫红又娇艳的脸庞,秋骨寒平静的拉下衣服,露出光裸的肩膀与上身。
夏梨梨脸红得要滴下血来,却还是无法控制的瞄过去。
顿时她惊得“啊”了一声,向后倒去,要不是椅子够重和有椅背,她一定会栽倒在地上。
“你好好看着我的身体。”秋骨寒站起来,让她看个清楚,“其它也是一样。”
夏梨梨的眼里已经没有了羞涩之色,只有泪光。
她伸手捂住双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流雪的身上……全是伤疤,虽然有些已经很淡了,但那几条几乎致命的伤痕却是又深又明显,宛如几条巨大的蜈蚣长在他的皮肤底下。
他的肌肤很白,明显长年不曾受到光照,却也因为太白,才衬得那些伤疤如此明显。
即使她没有受过那样的伤,她也知道他一定受过很多很多的、很长时间的身体上的磨难,而且一定数次都差点死了。
换了她,受了那样的伤,一定早就死了。
“这些伤,”秋骨寒的手指慢慢从这些伤疤上抚过,“是我在当矿奴的三年里,留下来的。”
夏梨梨的眼泪落下来。
心里,好疼好疼,疼到她无法呼吸,压抑得胸口就像压了一座山,却无力搬开。
秋骨寒的目光,慢慢变得飘渺和虚无,像在望着远到没有尽头的远方,又像没有眼睛,什么都看不到。
“你吃过人肉吗?”他突然问,“你知道人肉是什么味道吗?”
“啊?”夏梨梨呆了呆,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而后又哆嗦了一下,感到有些害怕,“没、没吃过……”
“我吃过。”秋骨寒的目光微微一凝,落在桌面上的茶杯里,声音飘渺又虚无,“矿山里有很多矿奴,天天都有人死,时时都有人死,病死,饿死,累死,被活活打死,被活生冻死……”
夏梨梨眼里流露出恐惧,斗篷里的身体不断颤抖。
她没有见过矿山与矿奴。
她生活的这个地方,也不会有矿山与矿奴,她永远不会有机会去接触那么可怕的世界。
但她却无法控制的去想象矿山是怎么样的地方,矿奴又是如何的悲惨……
只是想想,就令她恐惧不已。
“矿奴们永远都吃不饱,永远都很饿,饿得要命,可他们每天只能睡两三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都在挖矿,挖很多很多的矿,需要很多很多的力气,那些死掉的矿奴的肉,会被割下来,喂给活着的矿奴吃。就算这些死去的矿奴是病死的,就算他们的尸体已经发臭,长了虫子,也还是活着的矿奴们能吃到的最美味的东西,哪怕是生吃,也会有很多人去抢死人的肉吃……”
922 非我所求,非你所想
“呕……”夏梨梨捂着胸口,呕吐起来。
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却还是吐出了一滩的酸水,而吐了之后还想吐。
“很恶心吧?”秋骨寒的声音很平静,“刚开始的时候,我也觉得很恶心,也像你一样呕吐,但是,后来,我太饿了,饿到忘记了自己是人,饿到跟别人一起争抢死人的血肉,饿到觉得没有煮过的人肉原来是这么好吃,比我以前吃过的任何东西都好吃……”
“不、不要再说了……”夏梨梨艰难的呼吸,看起来就像被人吃的死人一样。
“这样,就受不了吗?”秋骨寒平静的看着她,“这样的你,要如何爱我?要如何陪我一生一世?”
夏梨梨的身躯剧烈的颤抖起来,发白的唇瓣也抖着:“我、我说说错了,我、我一定能撑得住……”
“呵呵,”秋骨寒居然笑了一笑,目光转浓,又问,“你见过死人的白骨吗?”
夏梨梨又觉得呼吸困难了:“见、见过……”
她不确定她是否真的见过,因为她的脑子里只装有流雪,完全不能去想别的事情。
但她觉得她一定是见过的,也一定要这么回答。
“你见过一千具,一万具,几万具,甚至十几万具的白骨吗?”秋骨寒在微笑,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甚至没有人类应该有的任何感情和感觉,“就这样堆在一起,堆满了巨大的山谷,白白的,冷冷的,望不到头,在阳光和白雪中发着光,壮观得令人看过一眼,就一生都不会忘记。”
他就像在讲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传奇故事:“没有人知道这些白骨堆得有多高,也没有人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堆出那样的白骨山。有风吹过的时候,那些望不到头的白骨就会发出呜呜的声音,又像在唱歌,又像在哭泣,夜夜如此,没完没了……”
夏梨梨脸色惨白,颤抖如风中落叶。
她想叫流雪不要再说了,想求流雪不要再说了,但除了颤抖,她动不了,连嘴唇和舌头似乎都麻了。
“开始的时候,我很害怕,很不习惯,夜夜都在发抖,”秋骨寒说得还是很平静,“但慢慢的,我就习惯了,习惯了在白骨的歌声中睡去。每一天,我都从白骨山谷边走过,开始的时候,我很害怕,抖得就跟你一样,甚至要爬的才能爬过去,但后来,我也习惯了,习惯了每天见到这些白骨,每天都跟他们打招呼。”
“因为,”他微微的笑了起来,“我随时都会变成其中的一员啊,这些白骨堆,很可能就是我唯一的归宿,我怎么能怕他们,怕未来的自己呢?”
“我第一次见到人骨山谷的时候,是冬天。”他继续微笑,“风很大,很冷,下着细雪,我冷得要命,就像现在的你一样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然后我看到了这些白骨,当场就吓呆了,动都动不了,被监工踢着,在冰冷的山路上滚动。这些伤——”
他指了指胸口和脖子上几条淡淡的疤痕:“就是那个时候被刮出来的。”
“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痛,因为,深到望不到底的恐惧与寒冷,已经深入我的骨髓和血液,直到现在。”
他眯起眼睛,笑得那么耀眼,两排整齐好看的牙齿莹莹发光:“打从那时起,我就不曾忘记过那时的恐惧与寒冷,以后也不会忘记,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夏梨梨终于跌坐在地上,斗篷掉下来,看起来既恐惧,又寒冷,冷到全身似乎都已经冻僵,动弹不得。
“可是,梨梨,”秋骨寒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那并不是最恐惧的,不是最可怕的,更不是痛苦的。”
“你知道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吗?”他看着夏梨梨,温柔的问。
夏梨梨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恐惧的摇摇头。
她不敢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但她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不去听。
“我的母亲,当着我的面,被逼着喝下毒酒。”秋骨寒在笑,眼睛与声音却没有任何感情,“我就看着她吐血,跌在地上,身体剧烈的颤抖,然后就慢慢的不动了,冷了,硬了。不论我怎么叫,怎么哭,怎么叫她摇她,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呜呜呜……”夏梨梨终于哭出声来,只是,声音很低,很哑。
“梨梨,”秋骨寒还是那么平静,“就在那一刻,你所认识和想要的那个流雪,已经死了,连灰都不剩了。”
夏梨梨朦胧着泪脸,看着他,眼里满是痛苦,还有绝望。
不知是为她,还是为他。
“秋流雪在那一刻就此死去,身为七皇子的记忆,以及和你的记忆,都在那一刻,变成了前世的回忆。”秋骨寒缓缓的道,“然后我下了地狱。而在地狱里的记忆,才是我今生的记忆,真正的记忆。”
“直到现在,我所记得和感受到的,都是从那一刻开始的,我现在的人生,也是从那一刻开始。而对你的记忆和感受,已经很遥远,遥远到今生与前世的差距。”
“梨梨,”他平静的道,“你爱的,只是前世那个不知彻骨之痛和彻骨之寒,会陪着你无忧无虑的孩子秋流雪。秋流雪这一世,叫秋骨寒,因为,他的骨子里时时是恐惧和寒冷的,而你,永远都抹不去他骨子里的恐惧,也无法温暖他骨子里的寒冷。”
只有一个人,能让他面对和克服彻骨的恐惧。
也只有一个人,能温暖他的彻骨之寒。
“我、我能……”夏梨梨突然就有了力气,哆哆嗦嗦的爬到他的脚边,用力的抱住他的脚,想温暖他冰冷的身体,“以前……以前在你最痛苦最恐惧最绝望的时候,我没能陪在你的身边,但、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现在我一定会陪着你……”
她明白他的意思。
他独自面对和度过了漫长的孤独、恐惧、痛苦与绝望,而她,却不曾陪伴在他的身边,甚至不知道他所经历和承受过的苦难。
所以,她错过了和他相爱的时机。
而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流雪,不,骨寒的身体是如何的冰凉,明明已经是四月了。
“梨梨,”秋骨寒伸手,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你看到这张脸完整无暇,但你看不到这张脸下的千疮百孔。你看到我穿着光鲜,风光无限,但你看不到抵在我脖子上的刀尖和扣在我脚上的镣铐,更看不到我心里的黑暗与冰冷。这样的你,非我所求,这样的我,非你所想……”
923 拿命去赌我们的未来
“不!才不是这样!”夏梨梨尖叫,摇头,“虽然我错过了与你一起度过最难时期的机会,但只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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