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依依在阴府里的表现无懈可击,若是突然暴毙,秋夜弦大概会起疑,就算不起疑,秋夜弦也会派其他耳目潜进阴府,所以,留下紫依依这个眼线,加以利用,才是上策。
紫依依很狡猾,想控制这么狡猾的女人,并不容易,要做就必须够狠,绝对不能给她脱离掌控的机会。
紫依依还不知道她现在要算计的人是如何可怕的存在。
她暂时逃过这一劫后,开始担心她对王爷下药的事情败露。
一整天,她都惴惴不安,甚至有了逃跑的冲动。
傍晚时,她战战兢兢地走出房间,向花夫人打听王爷的病情。
凤惊华道:“王爷昨晚虽然吐了不少血,但吃过药后已经好了许多,现在睡着了。”
紫依依试探:“那、那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我?”
凤惊华摇头:“王爷对昨天晚上的事情没有任何印象,夫人不必担心。”
紫依依抚着心口:“妹妹,谢谢你……”
没想到,这么大的劫难都能让她轻松逃过,果然,上天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夫人,”凤惊华话题一转,含蓄的道,“您这几天好好休息,熬夜照顾王爷的事情,就由我包办如何?”
紫依依并不觉得自己昨天晚上犯了多大的错,毕竟王爷活不长了,但她一心想成为贵族的自尊心还是令她觉得羞愧,委实不敢见王爷,便顺势而下:“嗯,有劳花夫人了。”
而后,她在门外瞟了王爷几眼,走了。
自这天起,狩王就没有踏出房间一步,紫依依也没有踏进过王爷的房间一步,她偶尔问花夫人,花夫人都忧心忡忡的说王爷都是昏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随便王爷怎么样了!紫依依想,她还是一边祈祷自己怀孕,一边谋划如何除掉知情人吧。
如果只有一个知情人还好,偏偏是三个人,而这三个人说不定还会告诉别人,真是麻烦啊!
她在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中散步,烦恼的想。
突然,一名下人从假山后冒出来,与她擦肩而过,她听到对方说:“三爷让你调换药材。”
同时,她的怀里被塞了一包东西。
三爷?她大吃一惊,转头想问对方,但对方走得很快,转瞬消失,她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楚。
三爷就是皇上,三爷的命令,就是皇上的命令。
125 双面刃
皇上把她送给狩王的时候,对她说:“你好好侍候王爷,务必支持王爷忠君报国,如此我便安心了。日后你若与王爷产生嫌隙,可派人通报我。”
皇上说她心窍多,心窍多的她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王爷若是“忠君”和“报国”,你便支持他,否则你就告诉我。说白了,就是让她监视王爷对他有没有异心。
那个时候,皇上还是三皇子,但口气里却已经透出他必定成为“君主”的强势。
她跟了王爷三年,王爷绝大部分时间都在边疆,她没有机会去发现王爷是否有异心,现在王爷回京了,但病成这样,也不太可能有什么异心。
所以说,她基本上没有向皇上报告过王爷的事情,皇上也没有要她对王爷做过什么。
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皇上竟然会让她……换药?
换药,当然是指将王爷的药换过来。但王爷不是快要病死了吗,为什么要换?
皇上是想救王爷还是想要王爷……死?
前者的可能性,恐怕不是很大。她在权贵圈子里混了这么久,还是能隐隐揣摩到权贵们的心思。
然而后者……她同样想都不敢想。
一时间,她脸色煞白,站都站不住了,赶紧扶着假山坐下,半天无法动弹。
半天以后,她终于能动了,脸色还是白,却已经面如死灰。
除了服从皇上的命令,她没有别的选择。
所以这天晚上,她悄悄溜进浮云阁自备的药间,将那些药材里的其中一味,换成皇上派人交给她的药,这两种药的外观完全一样,根本看不出差别。
她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做完以后,她觉得很害怕,彻底无法入眠,第二天就染上严重的风寒,病倒了,被送回紫音阁养病。
接下来数天,她没有踏出紫音阁一步,浮云阁的人也没有来看过她。
她所听到的消息是,王爷仍然卧床不起。
再然后,她病好了。
而王爷的病,似乎已经有所好转——是真的好转,据说体内的毒素正在慢慢清除。
消息传出,全城百姓心头又燃起希望,纷纷奔走相告,祈祷着奇迹会出现。
消息传进秋夜弦的耳里,秋夜弦震怒,拍桌子:“朕不是让紫依依换过药了吗,为何狩王的病情还会有所好转?紫依依到底换了没有?”
秘探呐呐地道:“属下暗中联系过她,她说她确实已经换了,但是、但是……”
秋夜弦骂:“但是什么?有话就说,没长舌头吗?”
秘探道:“属下听到一个消息,说紫夫人一直在努力,想为狩王生子。”
秋夜弦:“……”
半晌他才低咒:“狩王已经病至如此,她还在打这种主意。”
他了解紫依依这种女人,他的身边几乎全是这样的女人。
狩王尚无子嗣,如果她能为狩王留下一儿半女,儿子将会继承狩王的爵位,女儿将会是郡主,而她,将是狩王府最有权力的人,终生富贵。
她很懂得为自己打算,为狩王留种是她最有好处的事情,为此,她阳奉阴违,想保作王的身体,并不是没有可能。
他能信紫依依吗?紫依依敢违抗他吗?
他很快冷静下来:“祝冥呢?”
密探道:“已经发现他的踪迹,正在全力抓捕。”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秋夜弦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尽快将他带到朕的面前。”
狩王必须要“正常死亡”!
他要知道狩王的病情到底如何,能不能治好,或者说还能再拖多久。
而一切的关键,就在祝冥身上。
然而,才过了一夜,京城就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祝家最精通巫医的成员——祝冥搬入阴府,正在全力为狩王解毒,而且祝冥已经放出豪言,说他有绝对的把握能解毒成功!
之前,世人并不知祝冥是何许人,但消息传出以后,祝冥一夜成名。
有关祝冥的种种传说,传得沸沸扬扬。
据说,他是天底下最强的巫医,擅长制作和化解各种奇毒,只是他长年奔波,到处寻找和研究各种药材,不参与世事,所以才不被世人所知。
据说,他比国师祝巫更有天赋,本该是祝家这一代的掌门,但因为祝家看不起巫医,加上祝巫妒忌他和排挤他,他在祝家失去了立足之地,不得不在外流浪。
据说,他很敬佩狩王,听说狩王身中奇毒、无法可解之后主动找上门,要求为狩王解毒。
据说,狩王的病情已经有根本性的好转。
这些传闻,令祝冥成了天洲眼下最热门、最受关注的人物。
而对秋夜弦来说,想要在阴府抓走这么一个倍受关注的人物,难!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秋夜弦又捏碎了手里的佛珠。
为什么他总是晚了一步?
这是巧合,还是人为?
巧合,他不信!人为,他也不信!但是,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就像他的心思与行动都被别人看透,别人抢先一步堵死了他的路。
他在御书房里反复踱了半天后,下令:“备马,朕要出宫去看望狩王。”
这一次,狩王不仅没有昏迷,还能亲自出府迎接皇上。
秋夜弦看到,狩王的脸色还是异常苍白,却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青灰之色。
他的心在下沉,唇角却在上翘:“听说王爷的病情正在好转,朕特地前来看望,果然,王爷的气色好了不少,可喜可贺。”
狩王笑道:“不瞒皇上,臣于上个月遇到了一位精通巫毒与巫医的大师,在他的全力救治下,臣身上的毒已经解掉了三分之一。大师说再过几个月,臣就能康复。”
秋夜弦惊讶:“天下竟然有此等奇人!不知祝大师现在何处,朕想见见他。”
不等狩王开口,就有一个人从狩王身后走出来,跪下:“祝冥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祝冥四十多岁,面容与祝巫有几分相似,身上散发着祝家人独有的阴沉、孤僻之气。
秋夜弦没想到他这么主动,心里有些玩味:“祝大师请起。”
祝冥磕了一个响头后站起来,恭敬地立在一侧。
他也想为皇上效力,却苦无机会,而祝家绝对不会帮他。
好在天生我材必有用。上个月,赫赫有名的狩王居然悄悄找到他,请他不较生死,为其解毒。
他并没有看出狩王具体中了什么毒,但他凭借自己的医术,配合占卜测算,先后尝试了几种药方,推荐给狩王服用,结果其中一副药居然起了效果。
他大受鼓励,在那副药方的基础上不断改进,狩王的病情得以慢慢好转。
终于在昨天,狩王派人接他来王府,让他专心给狩王治病。
这可是他扬名立万的机会啊!只要他救得了狩王,这天底下,就没有人敢再小看他和巫医了!
说不定,他还能因此被皇上看上,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让祝家人为驱逐他后悔!
秋夜弦笑道:“外头风大,咱们进府说吧。”
路上,秋夜弦当然要问起狩王的病情,狩王道:“臣现在已经不再吐血,也不再动不动就昏迷,再过两天,便能回军公干。”
秋夜弦道:“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只是朕有些好奇,不知你到底中的是什么毒,怎会如此难解。”
狩王笑道:“这些问题,就由祝大师来解答罢。”
祝冥立刻上前两步:“草民这就向皇上详细说明。”
于是,他很详细地向皇上说明了他是如何为狩王看诊和治病的。
他说得滔滔不绝,有板有眼,专业术语挺多,秋夜弦听得并不是很明白,看向他带来的御医。
那几名御医听得一愣一愣的,似乎连他们也搞不清祝冥说得是否有理。
秋夜弦将御医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恨不得将祝冥给杀了。
到了浮云阁后,他与狩王、祝冥不按规矩地围桌而坐,有说有笑,君臣其乐融融。
凤惊华隐在暗处,默默地盯着秋夜弦。
狩王的病情越是好转,处境就越是危险。
因为,秋夜弦可以容下一个病重或者将死的狩王,但绝对容不下一个身无大碍的狩王。
当狩王的病情得到“根治”之时,也许就是秋夜弦直接杀掉狩王的时候。
她和狩王都明白这个道理。
这几个月来,他们一直在利用狩王的“病情”获得利益。
狩王利用病情回京,利用病情介入禁军,利用病情遣散府里的耳目,利用病情挑拨别人的矛盾,利用病情掩人耳目,等等。
如果可能,他们也想让狩王继续伪装“病入膏肓”的状态,然而,狩王的“病情”是把双面刃,在令秋夜弦放下戒心、放松杀意的同时,也令世人,尤其是禁军对狩王失去耐心与信心。
禁军本就与狩王没有瓜葛,不管狩王有多强,禁军也不会接受一个随时会病死的新统帅。
利用“病情”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狩王该“逐步痊愈”了。
那么,面对逐步痊愈的狩王,秋夜弦会做什么?
会是暗杀吗?
她的眼里闪过一抹忧虑。
半个时辰后,秋夜弦起身,嘱咐狩王好好养病,并勉强祝冥一番后,离开浮云阁。
刚走出阴府,他就收敛了笑意,脸上寒如冰窟。
不管狩王是否有救,他都要考虑采取其它更直接、更有效的手段除掉狩王了。
狩王现在已经是禁军统帅,如果他真的康复,禁军岂不是落入他手中?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126 要动手了
四更。
黑暗而冰冷。
秋骨寒准时睁开眼睛,掀被而起,打坐运功。
半个时辰后,他一身热气,起身下床,摸出枕头下的小刀,只穿了单薄的睡衣,走到院子里。
现在,他已经不需要稻草人,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梅花树成了他的刺杀目标。
他握紧小刀,从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姿势刺出去。
每一刺,都能稳狠地扎进树干里。
不曾停歇。
又过了半个时辰后,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盯着那棵树。
结实的树干已经被戳出无数孔洞,这是他天天练习的结果。
现在,他很想一口气将这棵树干彻底刺成碎片,但他没有力气了。
不甘心的感觉又涌上来,他靠在树干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直到气息稳定下来,他才默默地走进房间。
这时,阴影已经起床,正在厨房里做饭。
火炉上正在熬煮少爷每天必吃的药粥,她在一边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