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九杀点头:“一如既往。”
凤惊华拉动桌上的摇铃,示意伙计上菜,又问:“军中可又给你找了麻烦?”
阴九杀喜欢吃什么,现在想吃什么,她清楚得很,无需问他。
阴九杀道:“习惯了。”
他还是一样的言简意赅。
凤惊华道:“说来听听。”
阴九杀沉吟了一下,慢慢道:“军中退役了一批人,补充了一批新兵……”
他慢慢的说,凤含玉静静的听。
打从怒河回来以后,他们每隔十日左右就会在外头见见面,喝喝茶,聊聊天。
他们不聊风花雪月,但聊军事,政事,国事,天上地下的趣闻与奇闻。
这种时候,是凤惊华最轻松,最详和,最没有杂念的时候。
她在面对阴九杀时,感觉很奇妙,就像面对着另一个自己,不需要任何伪装和包装,可以卸下所有的心防与心事,无所不言,无所不为,诚实,坦然,从容。
阴九杀和她就相当于同一个人的两面,她是面光的,阴九杀是背光的,却又可以互相置换。
这便是知己吧?
可以肝胆相照,出生入死,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知己。
阴九杀慢慢的说了军中近期的变动以后,问道:“凤将军现今如何?”
军中的事情,本是机密,不可与外人相道,但她不是外人。
他的事情,她没有什么不可以知道的。
同样,她的事情也是如此。
“父亲现在过得很悠闲,养了几只鸟,每日与邻里下棋,经常去看戏……”凤惊华慢慢说着家里的事情。
说了父亲,又说了哥哥和母亲,最后,她还说了妹妹的事情。
直到听到凤含玉的事情,阴九杀的目光才微微闪了闪,冒出四个字:“小心此人。”
“嗯,我明白。”凤惊华道,“我一直在盯着她,也让人在暗中盯着她,不过她回到府里这么多天,并没有做出可疑之举……”
凤含玉这段时间非常老实。
她从来不踏出院子一步,只有胡儿在服侍她,连凤府的下人都不知道她住在府里。
每天,她只是安心养胎和给孩子缝制衣裳,按时作息。
大夫秘密给她把过了脉,初时,她因为之前的躲避奔波而导致身心疲惫,胎象不稳,现在已经没有大碍。
阴九杀听了以后,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举了举杯,隔空相敬,悠然饮下。
这时,窗下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很多人往这边汇集的样子。
凤惊华朝楼下望去,就有一人鲜衣怒马,在一大群随从的簇拥下,慢悠悠的往这边走过。
待这队人走近了,凤惊华才看到,并不是一人鲜衣怒马,而是一名男子从背后搂住一个女子,共乘一骑。
两人贴得那么紧,远看就像一个人,这才让她刚才这么认为。
现在看清以后,她就微微有点在意了,因为,坐在雪白闪亮的高头大马上的那个男人,竟然是秋露霜。
秋露霜一向张扬,好不容易回归皇室后也是如此。
现在,他身穿紫色华袍,骑着那匹非常罕见的、毛发纯雪得没有半点杂质、唯有额头那抹毛发是血红色的名马“雪里梅”,怀里搂着一名身穿大红薄裳、露了不少肌肤、一身勾魂曲线十分明显的女人,有说有笑,亲亲我我的招摇过市。
凤惊华很快明白了无数行人聚涌围观的原因。
既是因为秋露霜很讲排场,也是因为“雪里梅”太过稀罕和显眼,但真正引起骚动的,却是秋露霜搂的那个女子非常艳丽妖娆,以及两人当众搂抱亲吻,乱摸乱动,场面虽然不雅却又极其香艳。
普通人哪里受得了看到这样的场面而不围观?
凤惊华皱眉:“秋露霜还真是死性不改。”
秋露霜始终是那么的讨人厌。
招摇,嚣张,讲排场,横行霸道,全京城就没人喜欢他的。
想他死的人还是一样的多。
但是,时至今日,莫说普通的权贵,就连秋夜弦都没能成功的除掉秋露霜。
因为,秋露霜嚣张归嚣张,但在自保方面还是那么狡猾。
他从不单独行动,从不去偏僻或人少的地方,从不让不熟识的人或陌生的人靠近自己,从不透露自己的具体行踪,他吃的穿的用的都有专人检查。
更恶心的是,他的身边永远包围着那一批功夫也许算不上多高、但对他绝对忠诚、身上又始终绑着炸药包、随时可以为他去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护卫——因此,没有人能成功的杀掉他。
就像现在,他身边仍然被那一批“炸药死士”包围着,旁人只能围观,不能靠近。
因为这批“炸药死士”,秋露霜得到了“天底下最难杀死的人之一”这个称号。
据说,在这两三年里,因为要杀秋露霜的人太多,导致他身边的“炸药死士”不断与刺客同归于尽,数量极速减少,然而,他总能及时的补上数量,令他的对手和敌人们恨得牙痒痒,却又拿他没有办法。
更可恨的是,他找来的那些死士和炸药似乎都不是来自尚国,想切断那些死士和炸药的来路,从而摧毁他最强的防线,并不容易。
只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秋露霜最不缺的就是钱,他有的是钱去买人给他卖命。靠着一批又一批死士用他们的性命相护,秋露霜就好端端的活到了现在。
729 警亲王的霉运
凤惊华并不经常看到他,但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在心里研究:如何才能杀掉这个重重保护自己、狡诈阴险、利益至上的家伙?
她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
反正这个人活着,多多少少能牵制秋夜弦,不死也好啊。
“黑寡妇。”阴九杀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凤惊华没听清楚。
“那个女人是黑寡妇。”阴九杀淡淡道,“据说是天洲最富有、最美艳、最恶毒的寡妇,曾经嫁过三次,三任丈夫都死了,而且这三任丈夫的妻妾、儿女也几乎全死了,不死的,非疯即残。”
“是人为,还是天灾?”凤惊华微惊,“巧合的话,也太离谱了吧?”
“不知道。”阴九杀道,“据说她的丈夫及丈夫的妻妾都是她害死的,但她并没有亲自动手,没有人能找到证据。”
凤惊华先是无语一会,而后笑起来:“秋露霜跟黑寡妇搞到一起,这是要自相残杀吗?”
是恶魔赢了黑寡妇,还是黑寡妇赢了恶魔?
想到就觉得很有趣,不是吗?
“也想必就是自相残杀。”阴九杀淡淡的道,“也有可能是臭味相投。”
凤惊华:“……”
是哦,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秋露霜与踩着男人尸骨获得财富的黑寡妇,也有可能情投意合,强强联手,一起祸害世人。
“黑寡妇钱多,还是秋露霜钱多?”她又问。
阴九杀道:“应该是黑寡妇更有钱。”
凤惊华:“……”
秋露霜要不断的买别人为他卖命,需要的钱财一定很多,难道还会嫌弃黑寡妇的钱少?
她于是又转头看向窗下,想想那两个人是两情相悦,还是暗藏算计?
那两个人正好从窗子下方经过,她看得很清楚。
没有虚假。
她从那两个人的举止和眼神中,并没有看到深情,但也没有看到虚情假意,只有满满的愉悦。
这两个人,恐怕对对方都极为满意,或者说有点情意,说不定真的是想强强联手了。
如此,秋露霜岂不是如虎添翼?
她突然又想到,秋露霜的正妃,不就是那个千年一遇的“天煞孤星”祝芒吗?
以黑寡妇所到之处,所有竞争者和对手都无命可活的暴虐,与祝芒的“煞气”相触又如何?
说到祝芒,她就想到了警亲王府这两年来的厄运连连了。
打从秋露霜娶了祝芒后,警亲王府就灾难不断,每个月都有姬妾或下人因为种种原因死亡,火灾、雷劈、墙倒、地陷、虫蚁成灾、食物染毒等各种事故更是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即使是连上茅房都有护卫跟着的秋露霜,也时不时的遭遇事故,比如吃坏肚子、摔下楼梯、被高空抛物砸到、出门不顺、办事不成等等,导致他重见天日后就没能立下任何功勋,也没能拉拢到任何大人物,更没能捞到半点实权。
从目前的形势看,他的前程也许就仅限于当个没有实权的富贵王爷了。
初时,秋露霜以为是王府的风水不好,便请了风水大师来看,也不知风水大师看出了什么名堂,说这府里唳气太重,直接建议换宅子。
秋露霜于是搬迁王府,一连搬了三次还是没能解决问题,后来便死心了,不搬了。
不过,那名风水大师也神秘消失了,估计是惹毛了秋露霜所导致。
面对警亲王府发生的种种大大小小的天灾**,世人都在私下里说警亲王以前造孽太多,现在遭到报应了。
凤惊华觉得这可能就是祝芒引发的后果。
当然,她绝对不会把这种可能传出去,更不会告诉秋露霜。
她不希望秋露霜现在就死,但她还是希望他能倒霉透顶,没有余力祸害人间。
眼下,她看到秋露霜笑得那般猥琐而得意,就觉得心里很是不爽:如果天空掉下一大坨鸟粪,正在落在他的嘴里,那该有多好?
她正在偷偷的诅咒,突然之间,一道若有似无的亮光从远处一闪而过,消失在秋露霜四周。
那道隐隐的亮光出现得很快,消失得也很快,但凤惊华却马上就知道了——那个兵器在阳光下闪动的光泽!
有人在行刺秋露霜!
果然,她立刻就听到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秋露霜拉着黑寡妇跌下马背。
马走得慢,从马背上跌下来不至于受到大的伤害。
秋露霜也是经历了太多被行刺的场面,一点都不慌乱,一落到地上就拉过黑寡妇,让她压在自己身上——不是因为多喜欢她,而是拿她当肉盾。
同时他已经命令那些死士:“驱逐人群,清理现场。”
有一枝箭射到了他的后背。
但他穿着防身软甲,放箭的地方大概是离他有点远,箭的力度不足以穿透他的软甲,并在刺到软甲后就跌落下来。
他当时只觉得背上微微一疼,估计受了伤,但并不重。
他知道自己又受到偷袭了,但他没有命令死士去追击凶手,而是清理现场。
现场有太多人围观,他更担心这些围观者中混有别的杀手或刺客,他若是盲目派人去追击凶手,现场的护卫不够,说不定就给了其他杀手趁乱杀他的机会。
——他喜欢杀人,但他的安全和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让死士们先保证现场的安全。
至于朝他放冷箭的凶手,能抓到就杀,抓不到就算了,反正这天洲想要杀他的人多的是,他若是每遇到一次就去追查,还不得累死?
与其他去找凶手,把自己累死,还不如加强防护,让那些凶手屡战屡败,白白受累!
死士们处理这种事情也很有经验了。
主子一受袭,他们所做的并不是立刻去追杀凶手,而是调整队伍,一部分将主子滴水不漏的包围起来,一部分观察和驱逐现场的行人和围观者。
将围观者都赶到安全距离之外后,才有一部分人朝暗箭射过来的地方冲去,调查现场和追查凶手,同时,随行的大夫迅速给秋露霜检查伤势。
这一切紧急措施,高效利落,有条有理,令凤惊华看得叹为观止。
她抚掌叹道:“这个秋露霜,还真是命大!刚才那一箭距离虽远,射得却是很准,力道也足,要不是秋露霜身上的软甲太过坚实,他这一回,真是死定了!”
“放箭的人,绝对是神弓手啊!”她一说完,就立刻补上一句。
730 王爷与刺客
阴九杀不说话,只是微微蹙眉,盯着外头的动静。
下边,秋露霜经过大夫检查,确定自己没有大碍后,立刻翻身上马,在一大批死士的护卫下,迅速离开。
可笑的是,他那些死士不断张望,尤其警惕的盯着高处,包括这间望江楼,一副似乎随处都隐藏着刺客,随时都会有人朝他们的主子放暗箭的模样。
而不远处的江面,一些死士正在巡查,寻找凶手。
“我有事,先走一步。”阴九杀忽然说了一句,而后拿起帷帽戴上,跃下二楼,往桥的方面奔去。
凤惊华有点意外,却也没有追上去。
她与阴九杀虽然无所不谈,但他们都是独立而自由的,谁都不会去插手对方的事情。
眼下,她看阴九杀走远了,也结帐离开。
那一边,秋露霜死士们弄了几条小船,在河中央的灯塔四周搜查起来。
这个灯塔其实并没有指明方向的功能,而是作为景观建筑存在,所以修建得特别高大精美,足以让人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