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决绝的态度,再度震惊了所有人。
他这分明就是以死请战啊!就算他能打赢这场战争,也不过是小功,而且他还是以“将功补过”的名义出战,赢了也不会得到奖赏和实权,至多就是形象和名声得到提升。
要紧的是,他还把话说得这么满,什么“一定打赢”“伤亡控制在三分之一以内”“当众自裁,绝不后悔”等,他万一做不到,恐怕就真的非死不可了!
有必要为了这么一点小功而赌上自己的性命吗?
幸亲王,真的还是太年轻了,想问题和做事情,太急,太天真,太冲动!
秋骨寒知道别人在想些什么,但他义无反顾。
没有人知道他想出人头地,想摆脱控制和束缚,想洗清曾经的屈辱与折磨,想成就大业和获得自由的愿望——有多么强烈!
而想实现这样的愿望,又是多么的艰难!
709 没有退路的军令状
他只能抓住所有的机会——哪怕这个机会再小,也要紧紧抓住!
因为,他实在没有足够的靠山和人脉,而且他的处境还危机四伏,他必须主要靠自己——拼!
笑他太年轻?正因为他还很年轻,他才有时间去积累——积小而成大。
秋夜弦盯着他:“七弟,朕希望你再好好想想,切勿夸下海口。”
“臣弟不是在夸海口。”秋骨寒的眼神、声音、表情,透着所有人都能看到的破釜沉舟,“臣弟已经下定决心,绝不回头。”
在情上,他有“找回母亲的尸身”这个天大的理由。
在理上,他有“将功补过”这个充分的理由。
在可行性上,他以“当众自裁,绝不后悔”为自己担保。
秋夜弦也好,其他大臣也罢,还真的找不到可以回绝的理由。
一时间,朝堂寂静。
秋夜弦觉得自己掉进了秋骨寒的陷阱里,秋骨寒把他可以反驳的理由都堵死了。
半晌,他才缓缓的道:“七弟,君无戏言,同样,臣也无戏言,你可都想清楚了?”
“再清楚不过了!”秋骨寒环视众臣,大声道,“请各位大人为本王作证,本王今日所言,字字出自肺腑,绝无半点虚假!日后本王若是违背誓言,便是欺君大罪,罪该万死!”
而后他看向秋夜弦,锵声道:“陛下,臣有错在先,提出过分要求在后,所以臣愿立下军令状,贯彻今日之言!”
只有白纸黑字,外加文武百官作证,才能让秋夜弦放心。
秋夜弦最后还要再演一下:“七弟,朕实在担心你的安危,虽然你如此固执,但朕还是希望你再好好想想,哪怕再过几日做决定也不迟。”
“臣虽然是今日才做的决定,但绝对不会再更改。”秋骨寒也还要再强调一遍,“如果陛下不让臣去,除非现在就杀了臣,否则臣一定会偷偷的去,直到把母妃的尸身带回来为止。”
秋夜弦长长的叹气:“你都这么说了,朕还如何阻止你?”
秋骨寒立刻道:“臣谢陛下——”
秋夜弦道:“先起来罢。”
秋骨寒站起来,道:“臣现在就写军令状。”
这种事情,他得主动去提、去办,不能让秋夜弦主动提起。
秋夜弦可是完美的、神一般的人物,有情有义,怎么可能会主动让自己的亲弟弟去写军令状?又怎么舍得让自己的亲弟弟去带兵打仗,去冒险?
所以,他一定得让所有人都觉得是他逼皇上答应他去打仗的。
而他也做到了这一点。
和远很机灵,迅速捧来笔墨纸砚,并让人端来案几,摆在秋骨寒的面前。
秋骨寒半点都不含糊,大笔刷刷挥过,将他刚才所说的誓言写成军令状,然后按下自己的手印。
和远拿起军令状,当众念道:
——臣秋骨寒请缨挂帅,率朝廷军队前往汤矶山平定汤矶部落之乱。臣保证,不出半年,臣一定能完整带回夏贵妃的尸身,并确保朝廷军队的伤亡不超过三分之一,如若臣做不到上述所有条件,定当文武百官之面自裁,绝不反悔,也绝不接受饶恕。
——幸亲王秋流雪亲笔。
——神佑四年四月二十五日。
这份军令状,写得非常清楚,一目了然,加上这么多人作证,幸亲王绝对没有反悔的可能。
所有大臣都沉默。
夏物生虽然不说话,心里却已经急得火烧火燎一般。
当众发誓就发誓吧,为什么还要主动立军令状?
这军令状一立,以后他做不到,连皇上都不能给他一条生路啊!
还有,立状就立状吧,为什么还要画蛇添足的加上期限?
如果没有期限,这战争就可以慢慢拖,拖到打赢为止,同时也可以保证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找到夏贵妃的尸身,如今这期限一写进去,到时、到时来不及打赢战争或找到尸身的话,这可怎么办才好?
夏物生简直要捶胸顿足,指着秋骨寒的鼻子好好的训上一顿了。
和远念完军令状以后,捧着状子,递给秋夜弦。
秋夜弦看过之后,脸色有些凝重和沉重:“七弟,既然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你这几日就好好歇息和准备,朕会让人点上三万精兵,五日后你挂帅出征。”
“陛下,不用五日,三日即可。”秋骨寒知道现在的自己很难以才服人,便只能以情服人,“臣急着想见母妃和接母妃回家,等不了那么久。”
“孝”比天大,他这么一说,秋夜弦也不好说什么了。
“好,朕就依你,三日以后你挂帅出征。”秋夜弦道,“朕现在就下旨,封你为禁军临时副统帅,领三万兵马平定汤矶部落之乱。”
就这样,汤矶部落的出兵事宜,定了下来。
秋夜弦宣布退朝的时候,在心里恶狠狠的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孩,这次定让你有去无回!
他会以关心亲弟弟为由,亲自挑选随秋流雪出征的将领。
这些将领若全是阴九杀的人,那就是帮了秋流雪的大忙,不行!
但若全是伍燃的人,那伍燃的人走了这么多,便是方便了阴九杀在禁军中夺权,也不行!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阴九杀的人和伍燃的人各一半,而这些人平时又不和,如此,这些人随秋流雪出征以后一定会闹内哄,影响志气和战斗,甚至导致我军死伤惨重。
当然,伍燃的人一定会紧紧盯住秋流雪的一举一动,暗中破坏他的指挥与行动,导致秋流雪不能如期完成军令状上所列的任务。
在别人看不到他的步辇里,他森森的冷笑着,眼里俱是杀意:秋流雪,凭你也敢跟我斗!信不信我再次让你品尝到沦为奴隶、生不如死的痛苦!
说起来,虽然他派孟凡去平叛的目的没有达成,但派秋流雪去,未必就是件坏事!
只要秋流雪死在这次战争里,或者没能达成全部的任务,那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如果秋骨寒会因为这次行动而下地狱,那一定也是半年以后。
但现在,有一个人觉得自己已经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这个人就是夏物生。
因为太过震惊,太过焦虑,太过不安,又在朝堂上忍得太久,导致他一回到幸亲王的王府后,立刻愤怒的给了秋骨寒一巴掌,而后又重重踹了秋骨寒一脚。
秋骨寒知道自己在朝堂上的行动激怒了他,不让他消消火的话,后面的事情不好办。
于是他装出被踹得不轻的样子,跌倒在地上,捂着脸颊,轻咳了数声。
“你、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子!”夏物生真是怒其不争,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痛斥,“我们事先不是商量好了吗?我不是教过你应该在皇上面前怎么说,怎么做吗?可你怎么把我的教导全忘了,当着皇上和这么多大臣的面,夸下这样的海口,立下那样的军令状?”
710 莫欺少年弱
“你你你……”他颤着手,指着秋骨寒,“你真是气死我了!”
秋骨寒爬起来,恭敬的垂手而立,低声道:“大伯,请你息怒,先听我把话说完可好?”
夏物生坐下来,拍桌子:“好,我就让你说!看你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秋骨寒给他倒了一杯茶,站在一边,说道:“大伯,我不曾打算违背你的安排,只是今日在朝堂之上,我观察皇上的态度,觉得光靠我们几个恐怕无法说服皇上让我带兵打仗,所以我有点不放心,觉得有必要再找其它理由。”
他顿了顿:“那时,我突然听到有人小声议论说汤矶部落曾经视我母妃为女神,想为族长之子求娶我母妃,于是我想到你以前曾经跟我提起过汤矶部落神像的事情,觉得可用这一点来作文章,逼皇上非应允我的请求不可。”
他在说谎。
其实,早在夏物生跟他提起挑拨汤矶部落反叛、让他有机会带兵打仗的计划时,他就觉得夏物生高看了自个的实力与影响力,秋夜弦现在视他为眼中钉,不太可能被他和几个臣子说服,给他这么好的机会。
他得想办法逼秋夜弦同意不可。
所以,他一直在思考对策,苦思而不得其法的时候,他去看望他的母妃,突然就想起了母妃与汤矶部落那段小小的缘分,从中找到了突破口。
他若是指出母妃的尸身被供奉在汤矶部落里,不就有足够的理由去平叛了吗?
当然,他母妃的尸身并不在汤矶部落里,但待他平定叛乱之时,他把母妃的尸身带回皇室,假称是从汤矶部落带回来的,不就能圆谎和解决问题了么?
母妃尸身的真正所在只有他和凤惊华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母妃尸身的,由他说了算,别人就算起疑也没有证据指证他。
他想好该怎么办以后,不动声色的等待机会的来临,而后在朝堂之上抛出这个惊人的理由,还立下军令状,令秋夜弦无法拒绝他的请战。
而这一切,他当然不能告诉夏物生。
如果让夏物生知道他的真正心思,一定会觉得他很难控制和操纵,说不定会暗中提防他,他必须让夏物生继续小看他。
夏物生听他这么说以后,脸上的怒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就算你有这样的顾虑,也不应该急着抛出贵妃娘娘的事情。你应该先等咱们替你说话,实在说不成之后再抛出这样的理由,如此,你才不会做出这么多的让步,将自己逼得没有半点退路。”
“大伯教诲得极是。”秋骨寒一脸懊恼,不断捶打自己的脑袋,“都怪我太年轻,经验不足,当时没有想得太仔细,满心想着一定要拿下这个机会,也不知道要讨价还价和循序渐进,一开口就抛出所有的底牌,以至于将自己逼到这样的困境!”
其实当时,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一来,他只有将自己逼到绝路,让秋夜弦占尽便宜,秋夜弦才有可能让步;二来,他也有意让那些大臣认为他太年轻,过于自负和冲动,从而小看他,不会视他为大的威胁。
看来他这么做的效果还不错,只是,到底有多少人看出了他真正的心思?他却是不知道的。
他的自责令夏物生心里舒坦了一些。
夏物生语重心长的道:“我曾经多次告诫过你,你太年轻了,阅历远远不足,不知朝堂之复杂和险恶,要你凡事小心些,多与我商量,多听我的话,别擅自行动……”
他像所有的长者和尊者一样,又开始对秋骨寒进行教育。
秋骨寒看起来听得很认真,配合着他的教育不断点头,时而懊悔,时而沮丧,时而恍悟……总之,就是一副知错定改的好学生的模样。
夏物生训完以后,气终于消了大半:“虽然你因为年少无知而犯了错误,但知错能改就好。像你这样的孩子,总要犯点错误,吃点苦头,才能吸取教训,避免今后再犯。大伯相信你以后会因此变得成熟许多。”
秋骨寒在心里冷笑着,不断点头:“是,我以后不会再犯这么愚蠢的错误了。”
夏物生这才抬了抬手:“坐下吧。”
秋骨寒坐下来,瞅着他,等着他给自己指示。
这里是他的府邸,他还是亲王,身份地位远在夏物生之上,但夏物生却故意忽视这一点,将他当成低其几等的小辈,不仅对他呼来喝去,甚至还打他的巴掌,几乎可以拉下去砍头了!
但谁叫他现在还这么弱小呢?
弱小者,唯忍,唯拼命,方有翻身和向上的机会!
夏物生喝了半杯茶,才道:“先不说打仗的事情,要找到你母妃的尸身,就是个难题啊。”
说着,他又不禁恼怒起秋骨寒的自作聪明来。
“大伯放心。”秋骨寒一脸沉重,却又坚定的道,“我一直在寻找母妃的尸身,眼下已经有了几条可能的线索,我相信,半年之内我一定能找到的。”
夏物生目光一凝:“你真的有把握?”
秋骨寒捏住拳头:“为了我,为了母妃,为了大伯,为了夏家,不管这事有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