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女儿的口气,她似乎知道陷害他的幕后主谋是何人。
但是,既然女儿一直躲在京城,又怎会知道狩王那边的事情?
凤惊华道:“女儿尚未查出。女儿只能肯定,这人可以只手遮天,绝非我们能够抗衡。不过女儿已经找到了一批盟友,联手对付那个人。”
凤翔空觉得自己像在听天书:“盟友?什么盟友?”
凤惊华微微一笑:“父亲,你觉得女儿为什么能预测狩王会出事,还能预测狩军会空出将位?”
凤翔空的脑子飞快转动半晌后,双目一圆,震惊地看着女儿:“难道你的盟友是……阴九杀?”
最后三个字,他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
“是的。”凤惊华低声道,“他也被同样的对手陷害,差点丧命,所以女儿与他同病相怜,暗中联手。待他回京之后,女儿有他庇护,绝对不会有事。”
凤翔空又是一惊:“难道……他其实并没有中毒?”
凤惊华道:“中是中了,但没那么严重。当然,这是秘密。”
狩王中毒、伍燃断腿的事情,其实是她和狩王的阴谋。
前世,狩王死后,伍燃接替了狩王的职位,成为秋夜弦的心腹,由此可见,伍燃是秋夜弦的人。
今世,狩王在她的暗示下调查伍燃,发现伍燃与京城暗中来往频繁,并在军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还参与了对自己下毒的行动,是个很大的隐患。
她和狩王商量以后,认为伍燃不能留。
但杀掉伍燃,可能会引起秋夜弦的警觉,而且死了一个伍燃,秋夜弦还会扶持其他人,与其让秋夜弦扶持他们所不知道的新人选,不如让秋夜弦继续使用已经暴露的伍燃。
所以,她和狩王认为弄残伍燃,令他削弱战斗力和威胁性,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八月下旬,狩王玩了点手段,引诱费**队夜袭狩军军营。
乱战之中,狩王安排的暗探冒充费国刺客,砍掉了伍燃的一条腿。
想谋杀一个将军,没有比让他在战争中死亡更好的办法——这个道理,秋夜弦懂,狩王也懂。
为了名正言顺的回京,并避免任何人起疑,狩王还让自己在这次夜袭中“身中奇毒,无药可解”。
这些内情,凤惊华现在还不敢让品性耿直、身边眼线太多的父亲知晓,只能暗示父亲。
凤翔空良久才道:“你到底是怎么跟阴九杀联络上的?你又如何知道阴九杀被人谋害?”
他这个女儿从小就巾帼不让须眉,他对此很是欣赏,但是,女儿究竟背着他干了多少大事?
女儿又有多少秘密瞒着他?
凤惊华无法向父亲解释前世的事情,便道:“事关狩王的秘密,我不能告诉父亲。总之,狩王也像父亲一样,身边的人已经被对手收买,敌我不明,所以狩王不能留在军里,必须回京对付主谋。父亲进了狩军后,最重要的是明哲保身,切勿急于杀敌立功。”
凤翔空再度心惊:“按你的说法,那个神秘的对手竟然想同时除掉我和阴九杀?在这尚国,谁有这么大的胆量和能耐?”
十万禁军,加上二十万狩军,加起来就是三十万兵力,几乎占了尚国全部兵力的一半。
“对手”想除掉他和阴九杀,应该就是为了这三十万兵权吧?
想要这三十万兵权的人……野心得有多大?
他有点不敢往下想了。
凤惊华缓缓地道:“我不好说,父亲也是老将了,自己好好想想吧。”
凤翔空突然就冷静下来,盯着她:“这些事情,皇上可知道?”
她长期呆在皇上身边,离开皇上也还没有多久,她知道的事情,皇上会不知道?
皇上若是知道,怎么会任事态发展成这样?
109 幕后的博弈
凤惊华笑了一笑:“也许知道吧。”
凤翔空摇头:“不可能!皇上若是知道有人盯上了这三十万兵权,怎么可能不出手?你为何不把这些事情告诉皇上?”
女儿的气量没那么小,不可能因为儿女私情而刻意报复,连发现有人想谋反也不告诉皇上。
凤惊华没有明说,只是反问:“父亲为何如此肯定皇上不知情?又怎知皇上没有出手?”
凤翔空:“……”
皇上若是知情,怎么会不深究觊觎三十万兵权、谋害他和狩王的人?
除非,连皇上都不敢动这个人。
然而,事关皇权,皇上却不敢动的人,他一个都想不到。
慢着,还有一种可能,比如那个人就是……就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脑海里闪过,狠狠的惊到了他,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父亲,”凤惊华看到他脸色大变,微微一笑,带点安慰的道,“有些事情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所以就不要再问了,女儿总有一天会全部告诉你的。但女儿可以向你保证,女儿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凤家更不会有事。”
她的微笑令凤翔空好受了一些。
凤翔空缓缓的道:“那父亲就不问了。但你必须告诉父亲,前阵子,是不是你在暗中帮了父亲?”
女儿一个人也许做不到那么多事情,但有狩王相助,她就有可能做到。
凤惊华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移到他的右手上,低低地道:“父亲,你的手指,好些了么?”
一时间,凤翔空百感交集:果然是女儿救了他,救了凤家!
他戎马一生,立功无数,本该是女儿头顶上的遮天大树,然而大难临头,却是女儿救了他。
长江后浪推前浪,也许,真的到了更新换代的时候。
想着,他的脸上流露出心疼:“已经好很多了。待我抵达怒河,右手就能握刀了。”
凤惊华红了眼睛,低声道:“狩军的将领中,只有几个人是狩王能信任的,请父亲记住他们的名字。除他们以外的人,谁都不要相信。”
她将几个名字,念给父亲听。
父亲前阵子遭遇的那场灾难,其实也可以说是她造成的。
准确的说,是她逼秋夜弦提前对父亲动手。
她让阴云潜入姬府的赏菊宴,透露自己已经死亡的消息,诱使父亲向秋夜弦发难。
阴云放出消息之后,她让人引走和弄晕父亲,制造父亲神秘失踪将近一天的谜团,令秋夜弦怀疑父亲是不是在玩什么阴谋。
同时,她让人在皇宫门前埋伏,及时劝走意图闯进皇宫的父亲,加深秋夜弦对父亲的猜忌。
以上种种,会令秋夜弦觉得父亲的行为难以琢磨,担心父亲抢在自己之前闹事,从而提早下手。
为什么她要做这种看起来很冒险、很危险的事情?
前世,父亲是秋夜弦登基一年后被杀的,对应今世的时间,是在三四个月以后。
也就是说,秋夜弦还需要三四个月的时间才能准备好,但现在,他准备的证人与证据还不够完美,如果他现在就动手,她就有可乘之机,暗中破坏那些“罪证”。
而她会想到这一招,是因为她很早之前就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阻止秋夜弦诬陷父亲?
答案是,无法阻止。
所以她想到,与其“阻止”秋夜弦的行动,不如全力“破坏”秋夜弦的行动。
早在今年五月,她还在狩军军营时,就请狩王派人潜回天洲,暗中监视凤府,提防秋夜弦派人在凤府隐藏“罪证”。
她并不知道秋夜弦具体会用什么样的方式诬陷父亲,但“与敌国的通信”绝对是必不可少的证据,所以她指示那些高手弄折父亲右手的拇指和中指,令父亲暂时写不了字。
虽然这样有点对不起父亲,但要对付秋夜弦这样的人物,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
她回京之后,监视凤府的高手发现了秋夜弦藏在凤府里的“罪证”。
她让暗探将这些“罪证”找出来,逐一进行破坏。
她带着那些首饰,找梦蝶大师的关门弟子梦蝶小生帮忙,梦蝶小生利用他高超的技术仿制了外形一模一样的赝品。
她带着那把宝刀,找到兵器铸造大师,请对方在那个“虎”中加一个“、”。
她带着那套铠甲,请人在铠甲里侧不显眼的地方刻上不雅图案。
而后,她让暗探将这些“罪证”放回原处。
秋夜弦开始抓人后,她又准备了飞镖传书,暗中射给沈隶,逼沈隶在现场帮助父亲。
父亲洗清冤屈以后,她又派人送秘信给父亲,哄父亲离开京城,前往北疆。
——这就是她拯救父亲、保护凤家的一系列计划。
这是一场不能出任何差错的博弈。
有了狩王和连横的帮助,她最终完成了这个计划。
眼下,费国大军虎视眈眈,狩军却失去了首领和二号人物,父亲的存在显得尤为重要,所以,秋夜弦暂时不会再对父亲下手。
同时,因为父亲刚刚熬过了一场诬陷,暂时也不会有任何人再去诬陷他。
也就是说,父亲暂时是安全的。
至于以后,她更不会让任何人谋害她的家人。
她做的这一切,凤翔空并不知道,但他知道,女儿为了救他,必定拼尽了全力。
而且,女儿现在的处境应该相当危险,他现在所要做的,便是支持女儿,让女儿安心。
所以,他记下女儿告诉他的那些名字后,叹息:“你现在还不能说的,父亲就不问了。父亲已经这把年纪,已经没有别的奢望,只求全家平安,莫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便已足矣。”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凤惊华同样想起了悲伤的往事,忍住眼泪:“父亲,快入冬了,北疆天寒地冻,您注意身体。”
凤翔空点了点头:“父亲记住了。你若没别的事情告诉父亲,就赶紧走吧,别让人发现了。”
他很想拍拍女儿的肩膀,甚至想抱抱女儿,但是,他很可能正在被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不能做这么奇怪的动作。
特别是,如果那个神秘的“对手”如他猜想的一般,那女儿的身份和行踪就绝对不能暴露。
凤惊华就像普通的侍卫一样,冲他抱了抱拳,一扯缰绳,掉转马头,退回护送的队伍中。
接下来,她不动声色地退出队伍,返回城内。
狩王很快就会回来,她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110 狩王归来
马车里,躺着一名年轻男子。
他的身下铺着厚厚的毯子,他的身上盖着轻软的被子,只露出脸庞。
非常美丽的脸庞,眉目如画,峰鼻瓣唇,五官和脸部的线条完美如顶级画师的精工细绘。
任何见过他的人,都不会忘记他的美貌。
连最美丽的女人在他面前,也会放低傲慢的下巴。
只是,他的肌肤毫无光泽和血色,苍白中还透着青灰,甚至连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跟死人没有什么两样。
这个男子,就是闻名天下却又极为神秘的狩王阴九杀。
十月中旬的这一天,他终于被送回京城,尚神帝带着数十位朝廷重臣,前来驿站迎接他。
他又陷入昏迷之中,不能亲眼见证皇上来迎接他的这份荣耀。
秋夜弦看着阴九杀,在心里想:如果他就此长眠不醒,就皆大欢喜了。
但他还得一脸悲戚地立誓:“爱卿受苦了,朕寻遍天下名医,用尽天下名药,也一定救活爱卿。”
几位重臣在他的身后悄悄探出脑袋,得以瞄到狩王的面容之后,都吓得不轻:这、这样都没死?
不过,狩王长得真是美丽啊,“京城四美”都未必比得上他,只可惜,越美的东西,生命越是短暂。
不管怎么看,狩王已经病入膏肓,现在只是苟喘残延罢了。
秋夜弦看过狩王后,走向另一辆马车,看望伍燃。
伍燃明显还能活很久,只是,他的右腿失去了三分之二的长度。
因为右腿被砍断之后他失血太多,又昏迷了很长时间,现在虽然没有大碍了,但身体很是虚弱,无力下车。
面对皇上的迎接,他只能撑着身体坐起来,拱手:“臣伍燃见过皇上,请皇上恕臣不能行礼之罪。”
他的面容很平静,并不存在残疾之后便自暴自弃、怨天尤人的负面心理。
他并非不在乎那条腿,只是,他拒绝就此倒下。
他要的是胜利,不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人生里,他都要成为真正的强者。
“伍将军何罪之有?”秋夜弦做了一个虚扶的手势,“你为国负伤,朕感动于心,现在只希望你能安心养伤,待身体康复后再为国效力。”
他细细观察伍燃的表情,伍燃的顽强与淡定令他暗自点头。
如果伍燃因为这种小事一蹶不振,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丢弃伍燃。
他秋夜弦的亲信,必须是意志强大的人物才行,如凤惊华一般。
伍燃的目光很沉定,口气也很沉定,就像在陈述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现实:“是,臣一定会再接再厉,为国效力。”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