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惊华自觉与她不熟,实在不喜欢她一副攀上了自己,总是想求她办事的态度。
她面露不悦之色:“你还真当我是大慈大悲、无所不能的活菩萨,可以轻轻松松救你于水火之中,让你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自己想要的就自己去争取。
自己解决不了,就自己承担后果,像这样去求不相关的人帮自己解决难题,不用付出足够的努力与代价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算什么?
她不是神。她没有狂妄和自负到要去充当别人的救世主。
她只是要救自己,就已经拼尽全力,再无余力。
“我不敢这么想。”胡儿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跟凤小姐说,如果凤小姐能帮我达成这个心愿,我愿意一生为凤小姐做牛做马,效忠凤小姐一生。”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不劳而获,坐等别人来帮自己和救自己,确实是非常可耻而可笑的念头,她早就不再天真。
如果有选择,她也不想求人,但她没有选择。
凤惊华的眼珠微微移动,目光落在她身上,笑了一笑:“你觉得你有这个价值吗?”
别人想为她做牛做马,得有两个前提,第一她需要牛和马,第二别人是她想要的牛和马。
何况还想“一生”当她的牛马!
“一定有!”胡儿咬牙,抬头,直视她的目光里,全是义无反顾的决绝,“我自然是远远比不上您的,但是,我相信我能成为一个忠心又称职的奴才!请凤小姐尽管考验我,我一定能让凤小姐满意的!”
凤惊华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问:“先说你想要我帮你什么事。”
胡儿这个人,身为奴隶,却又不甘为奴,算是有几分傲骨。
这样的人居然愿意当自己一辈子的牛马与奴隶,那她的条件,一定很不容易实现。
她对胡儿的难题有点好奇了。
“杀掉太子妃和她在宫里的心腹!”胡儿一字一顿的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我要报仇!我要她死!只有她死了,我才能获得新生,才能御掉那样的耻辱,继续活下去,过下去!”
那天晚上的事情,是她无法醒来的噩梦。
只要想起那天的事情,她就呕吐,就觉得自己很脏,就觉得生不如死。
而她,就没有忘记那天事情的时候。
即使乙央兰死了,她的耻辱与伤痛也没有得到减轻,一定要乙良和那些人也死了,她才能洗清这样的耻辱与伤痛,才能像个人一般活下去!
否则,她将永远活在黑暗与痛苦与耻辱中,终她一生都无法解脱。
凤惊华笑了,带着嘲弄:“你的要求和野心还真是高。”
胡儿想找乙良报仇,这样的想法很好,但是,想把她拖下这趟浑水,就太不厚道了。
“是的,确实很高。”胡儿平静的道,“所以我愿意拿我的一生去交换这个目的。只要凤小姐帮我达成这个愿望,我就是凤小姐一生最忠诚、最尽力、最可靠的奴才!”
凤惊华淡笑:“乙央兰和乙良算是你的主子,你想干掉你的主子,却说当我最忠诚的奴才,你说我怎么能相信你呢?”
“有其主,必有其奴,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教出什么样的奴才。”胡儿这么回答,“在乙央兰和乙良彻底毁掉我之前,我一直是她们忠心耿耿的奴才,在她们毁掉我之后,我不再是我,自然也就不再拥有之前的忠心和顺从,那么,我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有什么错?”
凤惊华不说话,给她机会说服自己。
胡儿接着道:“但凤小姐跟乙央兰、乙良不一样,我相信凤小姐也这么认为。凤小姐的内心很强大,不管遇到什么,想要什么,您从来不会依赖任何人,更不会迁怒任何人,您只会选择自己努力和自己解决,并独力承担所有的后果。像您这样的主子,教出来的奴才也必定是做错了会自罚自纠,而不是等待主子来惩罚自己和管教自己,自然也就不存在奴才怨恨主子处罚不公,要去背叛和伤害主子的事情。”
641 何等觉悟,何等考验
凤惊华还是不说话。
胡儿顿了顿,又道:“乙央兰和乙良是那种为了达成目的而去逼手下卖身、卖命的主子,如果手下不从,她们会亲自毁了手下。但您呢,是那种不需要叫手下去卖身、卖命,但手下会主动为您去卖身、卖命的主子,因为,不是这样的奴才,您是绝对不会要的。也就是说,您要的是对方自愿,愿赌服输,而我,就是这样的奴才。”
凤惊华一脸玩味:“你是在奉承我吗?”
“不是。”胡儿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当年,我被迫卖身葬母,并非自愿成为奴才,我一心指望着能从主子那里得到回报与尊严,而我自认为主子所做的,远远超过主子买我时所花的那几两银子,所以我不能忍受和原谅主子对我的摧残。”
“但这一次,我可以选择报仇,也可以选择不报仇,但我愿意拿我的一生去换回我所失去的尊严,凤小姐若是答应帮我,便是提前支付我等价的报酬,那么,我以后都是在还您的债,绝不指望从您那里得到任何回报,就算以后为您去死去受难,我也绝对没有怨言。”
凤惊华继续沉默一会儿后,缓缓的道:“你说得不错,挺对我的胃口,但我还是不信任你。”
她是经历过被最爱的恋人、友人、亲人背叛和杀害过的人,怎么可能会信任胡儿这样一个只见过几次面,也没有深交的人?
“一生”的牛马?“一生”这个词让她只想笑。
除了一生的敌人,她不确定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什么关系能持续一生。
想与一个人共度“一生”,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
能动不动就把“一生”挂在嘴上的人,该是如何天真可笑的人?
胡儿咬牙:“那么,请凤小姐考验我,我若是没通过考验,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如果我通过考验,还请凤小姐信任我。”
“考验?”凤惊华似笑非笑,“人心这种东西,是考验得出来的吗?”
“如果人心不能考验得出来,”胡儿问,“那么,凤小姐是通过什么来判断别人可信呢?我相信即使是凤小姐这样的人,也有信任的人,凤小姐又为何这么信任他们?”
提到信任,凤惊华想到的就是父亲和阴九杀,接着是祝慈、哥哥和那些前来瑶京帮她救父的人。
是啊,她也还是有可以信任的人的。
她沉默了一下以后,从桌上的肉盘里拿起一把切肉的小刀,丢在胡儿的面前。
“要我相信你也可以。”她平静的道,“将自己的脸划花,我就相信你。”
任何一个人,想要别人信任自己,都得付出代价。
想要得到她的信任,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
胡儿为了获得她的信任而肯付出多大的代价?
她拭目以待。
就像胡儿说的,这是自愿公平的游戏,愿赌服输,不愿者弃,她不勉强任何人。
胡儿微微惊讶。
她没想到凤惊华居然会出这样的考题。
她设想过很多种考验方法,但真没想到,凤小姐居然开出的考题是“毁容”。
她看向凤惊华,这是认真的吗?
凤惊华半阖眼眸,慢慢的喝茶,不说话。
当年,她为救秋夜弦而落入敌人的魔爪,受尽苦刑,落得一身的伤疤,形同毁容。
她曾经一直坚信,她身上的伤疤就是她对秋夜弦的爱的证明。
伤疤越多,就证明她对秋夜弦的爱越多,那么,胡儿为了证明她的诚意,而愿意在自己的脸上留下多少伤疤?
如果胡儿连这张脸都舍不得,确实可以说明,胡儿的诚意也不过尔尔。
半晌之后,胡儿抓起那把小刀,慢慢的将刀尖贴近自己的脸颊,慢慢的、却稳稳的扎了下去。
只是一张脸而已。
她喜欢自己的脸。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脸很好看。而且这张脸长得像娘,很有江南女子的妩媚。
所以,她刚才是犹豫的。即使她这一生都不会再谈情说爱,都不会成亲生子,但身为年轻女子,她仍然出于本能的爱惜自己的脸,仍然想保持美丽的容颜。
但是,跟复仇相比,算不得什么。
连一张脸都舍不得牺牲的弱者,没有资格向太子妃叫板!
凤惊华平静的看着胡儿将刀子扎进脸颊,然后慢慢的划。
她没有出声阻止。
哪怕胡儿的脸上已经被划出一条绝对不能算浅的伤口,鲜血在雪肌的衬托下如此鲜艳。
如果胡儿连这点胆量和觉悟都没有,莫说向强者复仇,就是给人做牛马,也只能当最弱的、任人宰割的牛马。
她不需要这样的弱者。
胡儿的脸蛋很美,粉粉嫩嫩,白里透红,就是标准的粉面桃腮,这一刀划下去,就是从颧骨划到嘴角,虽然不至于将脸颊划成两半,却也是彻底破坏了这张脸的完整与美感。
划完这一刀后,胡儿换了一只手持刀,又从另外半张脸入手,也是从颧骨开始划起。
划第一刀的时候,她觉得很痛,痛得不行。
但划第二刀时,她居然觉得有点痛快了,就像心里的愤怒得到了发泄一般,觉得没那么痛了,她相信自己可以坚持划到这张脸令凤小姐满意为止。
“可以了。”第二刀划到一半的时候,凤惊华说话了,“你已经证明了你的诚意。”
她已经看到了胡儿的觉悟,于是,划两刀与划二十刀没什么两样。
胡儿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让自己停下来。
她愣了一下后,放下刀子,定定的看着凤惊华:“凤小姐这是……相信我了吗?”
凤惊华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从梳妆台上拿起一瓶膏药,丢到她怀里:“这是最好的金创药。”
然后拿起另一瓶膏药,再丢过去:“这是上好的消痕药,拿去用吧。你刚刚划伤,立刻就敷药的话,以后不会留下疤痕。只要好好治疗,两三个月就能痊愈。”
这些药,都是巴信找来给她的,无一不是珍品。
如果胡儿显露出不甘或者不满,她绝对不会出手。
自救者,天救之,她崇尚的,是这样的理。
胡儿慢慢的睁大了眼睛,喜悦从她的眼里流露出来。
“谢谢凤小姐,谢谢凤小姐。”她朝凤惊华磕头。
“先上药吧。”凤惊华淡淡道,“你若想跟着我,有一张漂亮的脸,更有用。”
美人办事,总比普通人来得容易和有优势。
她的身边人,必须得是会办事,能办好事的人。
胡儿不再耽搁,拿出手帕擦拭干净脸上的血迹后,迅速抹上黑色的金创药。
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得她全身都在打哆嗦。
但那样的辣疼只持续了一会儿,而后就是冰凉的感觉,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了。
果然是好药。
642 凶手的笑话
待她擦完药以后,凤惊华才抱起那只在她脚边打呵欠的巴信的小老虎,摸着小老虎柔软温暖的皮毛,淡淡道:“你想要乙良什么时候死?”
胡儿咬唇:“越快越好。”
凤惊华微笑:“那就在这几天吧。”
胡儿道:“还有她在宫里的爪牙,就是那些凌辱我的男人。”
凤惊华淡笑:“我虽然不知道那些男人是谁,但是,要查出来也不会有多难。你回去等消息吧。”
胡儿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凤小姐打算怎么做?”
凤惊华神秘一笑,眸光流转:“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胡儿还想问,但觉得问了也是多余,便不再问了,只是道:“凤小姐,我向天神发誓,如果您帮我报了大仇,我一定终生为您效劳,绝不背叛,若有食言,天打雷劈,生生世世不能轮回……”
“不用发那么大的毒誓。”凤惊华淡淡的道,“我还是不相信你,但我会给你一个让我相信你的机会。假如你食言,不用天打雷劈,我自会让你付出代价。”
就像秋夜弦背叛了她一样,她会自己动手,不劳驾别人,更不会劳驾天。
胡儿的眼里,闪过崇敬之色:“是,胡儿明白,胡儿很乐意跟您这样的主子。”
只有弱者,才会逼迫更弱者去为自己卖命,才会迁怒和折磨更弱者,才不敢独力承担失败的勇气与能力。
乙央兰和乙良看似强大,实则不过是只会欺凌和迁怒下人的弱者罢了。
换了凤小姐这样的强者,只会与真正的强者为敌,根本不屑于凌虐弱者和无辜者。
她在费国出生和长大,骨子里也继承了费国人对于强者的向往与崇敬。
如果是凤小姐这样的强者,既不允许别人污辱和践踏自己,也不会允许别人污辱和践踏自己的奴才,她跟着凤小姐,不会是件坏事的。
凤惊华道:“你要不要跟我,还得看我能不能帮你达成目的,就算我帮你达成了目的,我也不一定会要你。所以,你先回去吧,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