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空知道没办法拖延和套话了,只得摊了摊手:“那就请剑总管领路吧。”
剑穿云收剑回鞘,侧身,做了一个请他走在前面的手势:“将军请——”
“将军,我们也跟您一起进宫吧!”在场将领都是凤翔空多年的战友兼亲信,见他就这样被带走,心生不祥之感,纷纷叫道。
“皇上指名要见我,没说要见你们,你们跟去干什么?不想干活啦?不想当将军啦?”凤翔空一边训斥他们,一边冲他们眨眼,暗示他们帮他照顾家中,“统统给我滚回去,该干嘛就干嘛。待我从宫中回来,发现有谁偷懒的,严惩不怠。”
说罢,他就大步往外走。
刚走到外面,就又听到剑穿云道:“将军,请解下兵器,暂由我等代为保管。”
凤翔空目光闪了几闪,沉默片刻后摘下佩刀,丢给剑穿云。
剑穿云接过他的佩刀后,抽出刀来,检视几眼后插刀回鞘,又道:“就我所知,将军平时都随身带有小刀,也请由我代为保管。”
凤翔空扫了四周两眼,一大批侍卫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他们的眼里满是戒备和冷意。
没办法,他只得从怀里抽出一把小刀,接着弯腰,从马靴里抽出另一把小刀,丢给剑穿云。
剑穿云这才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馆外已备好马车,请将军安心进宫。”
安心?连兵器都要没收,怎么可能让人安心?
凤翔空心里想着,也不说话,大步往酒馆大门走,一路上发现酒馆竟然已被清空闲杂人等并被大内侍卫团团包围。
他暗暗心惊:酒馆是何时被清场的?又是何时被包围的?
显然是在他们喝醉以后。
这些大内侍卫趁他们醉倒之后,悄然包围这间酒馆并清场,待他清醒后再实施逮捕——这是有预谋的行动吧?
可是,他们想抓他的话,趁他醉倒时直接带走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
他们在等什么?
他睡着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事?
到酒馆外面后,凤翔空又发现,酒馆门前已经被大内侍卫清场并划出一片禁区来,禁区之外聚集了不少百姓,一个个缩头缩脑,指指点点,他能感觉到他们同情和怜悯的目光。
他的心脏蓦然收缩起来:会不会是军中或家中出了什么事?
这些大内侍卫直到现在才对他动手,不会是趁他睡死的时候,对军中或家中做了些什么吧?
一时间,他冷汗涔涔,恨不得揪住那些百姓问个清楚。
然而,铁制的马车就在眼前,身边全是带刀侍卫,根本不容他停留和提问。
他不得不坐进马车,被押往皇宫。
同时,酒馆的花厅里,那些将领也发现了酒馆不对劲,恨不得立刻离开去查个明白。
但他们刚走到门口,数名大内侍卫就架刀阻拦,口气不冷不热的道:“皇上有令,在凤将军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酒馆。”
皇上不仅知道他们在这里,还要连他们都囚禁起来?
众将领互视一眼,目光愈发深沉严峻。
有人道:“凤将军到底惹了什么事,需要你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侍卫面无表情:“无可奉告。”
“凤将军的事情估计什么时候才处理完?”
“无可奉告。”
“喂,我们都是将军,你们知道什么是将军吗?没有将军带兵管兵,这兵营就要乱了,你们承担得起这样的责任吗?”
“我们只是奉旨行事,请各位将军切勿为难我们。”
“我们被关在这里,吃什么啊?喝什么啊?怎么拉啊?你们想饿死我们么……”
“我等自会准备饮食和夜壶给各位将军,绝不会让各位将军受苦……”
……
总之,任这些将领平时怎么威风,现在也只是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无法踏出花厅一步。
他们焦躁的看着窗外,急得毛孔都冒火泡了:一定是出事了!出大事了!
将军到底惹了什么事?皇上到底想把将军怎样?
这两个问题,全城的人都想知道。
099 天子审案
被押去皇宫的路上,他坐在三面无窗的铁壁马车里,身边各坐着一名大内侍卫,他想看看外面的动静,想听听外面的议论,却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于是他只能闭目养神,慢慢地思考和琢磨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想来想去,都没想出自己做了什么需要皇上兴师动众抓自己进宫的事情。
直到马车停下来,铁铸的车门从外面打开,他听到“金鸾殿到了,请凤将军下车进殿——”的声音时,才突然想到四个字:功高震主。
接着他又突然想起,曾经在不那么久之前,就有人这么暗示过他,但他听过即忘,不以为然。
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功”很高,而且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根本没必要担心那种事情。
然而这个时候,他却只想到了这种可能。
所有的人,除了神一般的皇上,不论是民间百姓,还是朝堂众臣,想的都跟凤翔空一样。
凤翔空踏进金鸾殿,金鸾殿跟平时的早朝没什么两样,文官百武分列两边,皇上端坐于正前方的龙椅上。
等待凤翔空的并不是龙颜大怒,也不是机关刑具,仿佛他真的是来上朝一般。
只是,殿里的气氛很凝肃,很压抑,明明今天的阳光很温暖,照进来的光却是冷的。
还有,虽然所有的官员都是眼观鼻,鼻观心,面容严肃,但凤翔空还是强烈的感受到了他们的同情、怜悯、担忧、不安以及得意、嘲弄、窃喜等情绪。
这种出奇的平静,是暴风雨来临的预兆。
但凤翔空的心里已经冷静下来。
即使这场战争没有千军万马和刀光剑影,他也会闲庭信步,英勇面对。
“臣凤翔空见过皇上——”他跪下来,不卑不亢。
“凤将军平身。”秋夜弦微笑,看起来与平时也没什么不同,“朕紧急召开朝会,并宣你进宫,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查个清楚,而你是第一当事人,必须配合这次调查。”
凤翔空道:“是,臣一定配合。”
“朕相信你。”秋夜弦点头,“朕在此向百官承诺,朕一定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人,也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一位官员,务必令所有人心服口服,绝无异议。”
他说得从容,却令所有大臣心头大震,气氛又凝肃了许多。
凤翔空如标杆般站在殿堂中央,面容还是平静,心里的不祥之感却更重了:罪人?他是罪人?
秋夜弦说完之后就注视凤翔空,好久不语,凤翔空坦然与他对视,也是好久不语。
皇上在等他说什么?招供罪行?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错嘛,他到是犯过,但他知道皇上不会因为这些小错而抓他。
金鸾殿这么大,人这么多,却没有半点声音,就像所有人都是死人,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终于,秋夜弦缓缓的开口了:“凤将军,朕实在很难告诉你这个消息……”
凤翔空不得不给皇上继续说下去的台阶:“请皇上说明,臣什么都能听进去。”
秋夜弦叹气:“有人向朕举报,说凤将军与费国皇室暗中来往,意图行刺朕后逃往费国。”
凤翔空的眼睛蓦然睁大,呼吸急促起来,手指微微颤抖。
他想过他可能会被陷害,可能会被挑刺和小题大做,甚至有可能被诬与叛党勾结什么的,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等待他的竟然是最大、最可怕、最严重的两项罪名——行刺皇上和通敌叛国!
太荒谬了!实在太荒谬了!
因为震惊和愤怒超出了极限,他差点想纵声大笑。
但他没有笑。
只是过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冷静地道:“举报我者可有证据?若无证据,臣要他以死还臣的清白。”
咒骂?辩解?反驳?否定?没有用。
皇上会做到这种程度,一定已经有了相当的把握,他要做的就是见招拆招,以不变应万变。
他就不信了,他明明没有做过、也想都没有想过的天大的事情,别人还能凭空造出来!
他的镇定,令文武百官佩服。
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平时看着挺糙,真到了危机关头,却能如此镇定,其定力和魄力远超普通官员啊。
连秋夜弦也对他刮目相看,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至少也要怒骂两句或大喊“冤枉”。
秋夜弦说得也很是和颜悦色,一点都不像在查案和审判:“举报者已经抓到了人证,朕定会给你与人证对质的时间。至于物证,朕派人昨夜搜查凤府,搜到一些来自费国的信件与礼物,待会还请将军解释。如若举报者诬陷将军,朕答应你,定让他以死谢罪。”
在世人眼里,凤惊华是他内定的皇后,凤翔空是他登基的功臣。
他登基不足一年,就传出凤惊华神秘死亡的消息,接着又传出凤翔空企图行刺皇上、通敌叛国而被逮捕搜家的消息,世人一定会猜测凤家功高震主,他这个帝王容不下凤家,暗中加以迫害。
为了消除世人的疑虑,维护他身为英明帝王的名誉,他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开、公正、公平的亲审此案,以此证明凤翔空真的犯下滔天大罪,死有余辜,他绝对没有刁难和迫害凤翔空,一切都是凤翔空咎由自取。
100 荒谬的证人
凤翔空又惊又怒又忧,半晌才道:“臣愿与人证对质,并核对那些信件、礼物的真伪……”
凤家被抄了?就在昨天晚上,他酩酊大醉,睡得死沉的时候?
原来如此!
难怪他昨天晚上被包围,却到天亮才被带走,原来是大内侍卫需要搜到“证据”后才能抓他。
家里怎么样了?含玉有没有出事?夫人有没有受到牵连?
种种情绪涌上来,令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但他必须得忍,必须得撑下去,凤家现在就靠他了。
秋夜弦拍了拍手,朗声道:“带人证——”
几名侍卫押着六七个人进殿。
凤翔空认得其中两人,一人是被费国放逐的费国八皇子巴甸,一个竟然是他的贴身亲兵小关。
小关的出现,令他的脸色又变了:小关以“人证”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小关背叛了他?他一手栽培起来的、自称视他为父亲的小关要置他于死地?
秋夜弦道:“凤将军,你可认得这些人?”
凤翔空压下震惊:“臣只认得两个。一个是臣的亲兵小关,另一人是费国八皇子巴甸。”
“不错。”秋夜弦道,“这位证人就是费国八皇子沙甸。他说他被费国皇室放逐只是假象,真实意图是借机潜进我国,说服你背叛朕,投奔费国,而你于今年五月接受了他开出的条件,与他达成交易。”
凤翔空恶狠狠的瞪着巴甸。
一年多前,巴甸因为与父王的妃子私通,被逐出费国,一路流落至尚国。
尚国与费国是敌国,本不该容纳巴甸,但尚国当时正处于内战之中,皇子们都不想横生枝节,加上巴甸已经脱离费国皇室,并向尚国上缴了一笔数目不菲的保护费,还向尚国透露了一些费国的机密,所以尚国并没有为难巴甸,只是将他圈禁起来,让他在一定范围内活动。
因为这个缘故,凤翔空与巴甸打过交道,但绝对没有单独或私下见过面,更没有谈及任何违法犯罪的事情。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巴甸居然如此坑他!
他早该杀掉巴甸才对的!
巴甸面容憔悴,衣衫褴褛,伤痕累累,显然受过严刑。
面对凤翔空的怒视,巴甸苦笑不已,看起来还真有那么一股“东窗事发,无奈投降”的意味。
秋夜弦继续道:“巴甸招供,他曾经多次暗中与你会面,共同商议刺杀朕的计划,并列出他曾于何时、何地与你会面,每次都谈了什么,还说送给你大量钱财与礼物。另外这几位证人,都说曾经亲眼见到你与巴甸单独会面,秘谈许久,但没听到你们在谈些什么。”
顿了顿,他道:“和远,将证人签字画押的供词交给凤将军过目,而后再交给其他大臣看看。”
和远应了一声,从侍卫捧着的托盘上拿起一叠厚厚的供词,捧到凤将军的面前,恭敬的道:“凤将军,请过目。”
凤翔空拿过供词,低头细看。
才看了几页,饶是他千锤百炼,也气得目眦尽裂,浑身发抖。
这些供词详细的记录了从今年五月起,他与巴甸的十多次秘密会面,时间、地点、会谈内容等无一不全,部分记录还附有目击证人的证词,外加当事人的手印。
当然,这其中也有小关——关直的供词。
诬蔑!明目张胆的诬蔑!上面的记录没一样是真的!
这些证词居然编得有板有眼,合情合理,就像真的一样,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