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九杀道:“从外围监视流毒街很有必要。但是,流毒街太大,到处都是出口,而且我们并不知道鬼皇究竟长什么样,想发现和拿下鬼皇,难度太高。你们只管盯梢,若发现有可疑人物外逃,就尽量追踪,被发现或追丢的话就放弃,绝不可冒险。”
顿了顿后,他道:“鬼皇活着并安然逃走,对我们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众人了悟,纷纷点头,而后四处散开。
只剩下玉梵香和阴九杀。
两人趴在一个废旧的衣橱的格子里,看着十几丈开外的街区。
流毒街的火灾蔓延得很厉害,厮杀也在不断扩大,在映红了天空的火光中,隐约可见杀戮中的人影,也隐约可听到惨叫着和尖笑声。
流毒街,成为了名符其实的地狱。
阴九杀在专注的看着街区,玉梵香却在专注的看着他,她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他那张就像画出来的、没有活人气息的、在黯淡火光中若隐若现的美丽脸庞,她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只听到自己如擂的心跳声。
她真希望这一夜永远都不会结束。
但是,夜晚还是慢慢过去了。
凌晨的时候,下了春雨,街区的火光逐渐减弱,街区里的厮杀也逐渐结束。
天色泛白的时候,一切都平息下来,连春雨都停止了。
军机处显然获得了胜利。他们封锁了整个街区,就地架起火堆并点燃,焚烧所有的尸体,同时调集众多御医和军医,现场检查所有的幸存者,凡是受伤或身体不适的,全都被隔离起来。
在这场混乱中,谁都有可能被传染上怪病,所以,在确定安全以前,谁都不能离开。
阴九杀从衣柜出钻出来:“我们回去吧。”
这带一定有很多军机处的眼线,他们最好还是趁天色未明时离开。
玉梵香暗暗叹息,也钻出衣柜,跟他潜回阴府,一路上不断的祈祷路长点,再长点。
回到阴府以后,玉梵香在浴室里点上大量的草药薰香,将自己从头到脚,反反复复洗了十几遍,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发过。
虽然去流毒街之前,她连头发都抹上了驱虫祛秽的药膏,但即使这样,她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沾染了很多的病毒。
她在浴室里呆了将近两个时辰,出来时已经是午时。
饭菜和药汤已经准备好。她想到在流毒街的所见所闻,肚子里又反胃不已,实在没有胃口吃饭,便狂灌苦得不行的药汤,打算把肚子里的一切秽物都清空。
如此,待她终于清理完身体内外以后,已经是下午,她随便吃了点稀粥后便去补眠。
一觉醒来,天已经暗了,她跟狩王和凤惊华打过招呼后,回到锦国设在天洲的据点。
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告诉部下,并安排下一步的行动以后,她才感觉好受了一些,独自坐在樱花树下,慢慢地吃着点心,喝着清茶,想起昨天晚上跟狩王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禁又黯然神伤。
春风吹过,春雨洒过,花瓣随风飘落,落在她的发间,膝上,怀里。
也落在桌上,盘上,杯子里。
她看着茶杯里的花瓣,没有拈掉,而是连同花瓣,一起饮下。
而后她抬头看着满树盛开的樱花,为自己宛如樱花一般的邂逅感伤不已。
“喜欢的话,为什么不去争?”忽然,树上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她一惊,站起来,盯着树上:“谁在那里?”
灿烂的樱花丛中,出现了一团暗色的人影。
人影没有下来,也没有露脸,只是道:“谁在这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与其在背后长吁短叹,黯然神伤,不如背水一战,去争取自己所爱的男人。”
玉梵香的脸色微微变了,她努力克制心思被人发现的难堪与慌乱,努力保持一贯的从容风度,冷冷道:“你再胡言乱语,我便叫人了。”
人影轻笑:“如果你叫人,你的秘密就会被发现哦,那样也不要紧吗?”
玉梵香的眼里,出现了怒气,她抽出短剑:“鬼鬼祟祟,见不得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再不下树,就换我上去好了。”
“女王大人不必动怒。”树上的人还是轻笑,“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阴九杀和凤惊华成亲的秘密,让你知道你其实还有机会得到阴九杀。”
玉梵香心跳蓦然加快,但她并不相信这样的鬼话:“你是在煽动我破坏他们的婚事吗?你跟他们两人有仇?”
树上那人道:“不,我跟他们没仇,我只是不想看着这场虚伪的婚事进行下去罢了。”
“虚伪的婚事?”玉梵香盯着对方,“什么意思?”
“因为,他们并不是真心相爱。”对方的声音里带着嘲弄,“他们想作一对有名无实的无妻。”
“不可能!”玉梵香断然否定,“他们明明感情深厚,你分明就是在争眼说瞎话。”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深厚的感情,怎么会未婚就住在同一屋檐下?怎么会共进退,同甘苦?他怎么会为她天天画脸妆?她又怎么会全然信任他?
314 恶魔的煽动
“他们之间确实有很深的感情。”人影顿了一顿,“但那并不是爱情。他们之间有共同的利益,共同的敌人,共同的经历,所以,他们非常需要对方。这种感情,与其说是恋人之间的爱情,不如说是战友之间的情谊。”
玉梵香震惊了半晌后,摇头:“我还是不信。男人与女人之间,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深的战友情谊?而且,他们都是美貌、才能、出身、功绩俱备,真是再相衬不过的一对了……”
“是啊,普通的男女之间确实没有这样的情谊。”人影打断她的话,“但是,你觉得他们是普通的男女吗?说到相衬,凤惊华与秋夜弦不是也很相衬吗?男人与女人之间,不是相衬就会相爱,就能相守吧?”
玉梵香:“……”
半晌,她才又道:“你有何证据证明他们没有男女之情?”
“我没说他们没有男女之情。”人影淡淡道,“我只是说,比起情爱,他们的情谊更重。至于证据,感情本就是飘渺之物,冷暖自知,我可拿不出实物证明。不过,有人曾经亲耳听到他们说过只作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玉梵香觉得她听到的事情实在太荒唐:“依你的说法,他们之间既然没有成为事实夫妻的想法,又何必成亲?”
人影道:“男人与女人之间,最稳固的关系不就是夫妻关系吗?他们原本无亲无敌,但只要他们成了亲,就是雷打不动的一家子,荣辱与共,无人可拆。”
玉梵香道:“既然他们决定要成亲,又何必做有名无实的夫妻?我看不出他们为何不能成为真正的夫妻。”
“因为凤惊华有心结吧。”人影道,“我听到凤惊华说她今生今世再也不想去爱男人,也不想再跟男人有任何亲密的关系,狩王便答应她,他们只要作对有名无实的夫妻便好。”
玉梵香:“……”
虽然她绝对不会跟没有感情的男人有亲密的关系,但世上的大多数男人与女人,即使没有感情,也不影响他们成婚生子吧?
人影又道:“凤惊华跟秋夜弦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她的好友和妹妹先后成了秋夜弦的妃子,她想必大受打击,也许因为这样,她对男人失去了信任,才会选择有名无实的婚姻。”
玉梵香道:“就算真的是这样,也不代表他们的关系不会改变吧?”
人影道:“那是当然。但是,只要他们之间没有足够的男女之情,狩王又没有成婚,那你也可以去争的吧?”
玉梵香沉默。
去拆散别人和破坏别人的婚姻,实在太不磊落,太不光彩,绝非她的所为。
“怎么,你觉得去争自己所爱的男人和幸福,很卑鄙吗?”人影嗤笑,“如果你能确定自己比凤惊华更爱阴九杀,为何不能去争?如果他们若是真的情比金坚,又岂是你能争得到的?”
玉梵香:“……”
假如那两个人之间真没有爱情,她觉得她是可以争一争的,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人影说得平淡,但话里言间,皆是煽动:“你比凤惊华差吗?像你这样的女人,很难遇到心动又合适的男人吧,难得遇到一个,为何不赌一把?你若是争不到,便能就此甘心和死心,再不受心中的折磨,你若是争到了,今生便再也无憾。不管怎么样,去争一次也比什么都不做、只会在背后黯然神伤来得好,是不是?”
玉梵香还是沉默。
她知道对方在故意煽动自己,但是,对方的话却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锦国女多男少,而且是女子当道,她们那里的女子若是遇到优秀的男子,一定会全力追逐,而且不惧与其他女子竞争,只要对方尚未成婚,她们就不会放弃。
在锦国的女子看来,优秀的男子和向往的爱情都是珍稀之物,错过必定会遗憾终生,所以,但凡有一丝机会,她们都要去争,而她们若是已经得到心仪的男子,或是已有满意的婚约,就要全力去保护她们的爱情,不让她人破坏和抢夺。
锦国女子认为,争不到想要的男人或是保不住想要的爱情,那是自己没本事,怨不得别人,她们最是鄙夷“不需要努力,就能等到男人与爱情”这种说法与观念。
她身为锦国女王,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影子等了半晌后,又道:“想必你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依照锦国的状况,你应该会从周边国家的权贵、皇室中招婿入赘,为了锦国的利益,你就算不喜欢对方,也必须接受政治联姻。与其如此,你何不去争你所喜欢的狩王?我想,狩王若是能入赘锦国皇室,这对锦国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吧?”
玉梵香心头大震,一时间,心海生起波澜万丈,目光闪烁不明。
锦国最大的弱点和软肋就是军力不强,若是遇到战争就会捉襟见肘,不得不依靠尚国保护,为此,锦国要么受尽了邻国的欺负,要么就得看尚国的脸色行事,可以说,这是锦国上下百年来的心病与心伤。
而狩王,不提超越凡人的容貌与出身,仅就他的军事天才和战神威名而言,他若能成为锦国的王夫,必定能极大增加锦国的军力与威慑力,周边邻国再也不敢小觑锦国。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可以不考虑自己的利益,但不得不考虑国家的利益。
现在的锦国连番遭受打击,她若能与狩王结下秦晋之好,定会举国欢庆,人心大受鼓舞。
想到这一层,她动摇了。
良久,她才缓缓道:“就算我有这个心,也有这个勇气,但以狩王的为人和性情,我只怕无法说服他。”
“女王大人如此聪明,”树上的人影轻笑,“只要有心,总会想得到办法吧?每个人都有弱点,狩王和凤惊华一定也有。只要你找到他们的弱点,各个击破,我相信你一定能得偿所愿。”
“而且,”他顿了顿,“这对狩王而言,未必是件坏事。狩王不参与皇室之争,那么,不管是现在的尚神帝,还是以后的新帝,都不会信任狩王,狩王屡次遭到暗杀,就是证明。另外,阴家只有狩王一根独苗,狩王若是与凤惊华保持有名无实的婚姻,阴家何时才能有后?”
玉梵香继续沉默,陷入沉思。
“你一定听说过,”人影道,“狩王曾经多次遣散侧室与姬妾,声言绝对不会碰她们。我还听说,狩王曾经拒绝皇上的赐婚,是祝芒提出愿意充当有名无实的狩王妃,狩王才接受了赐婚。也就是说,狩王其实还是单身,既是如此,你为何不能去争?”
又过了好久,玉梵香才叹息:“你真是恶魔,一直在诱惑我去作不应该做的事情。”
315 爱的进与退
“这可不是一国之君该说的话。”对方轻笑,“身为王者,想要维护一国的利益,或者想要得到一样东西,怎可不去争?怎可不战而败?你若是这般优柔寡断,妇人之仁,锦国永远只是一个妇人。”
玉梵香沉默。
从道义来说,那么做是不光彩,但从国家利益而言,却是上策。
对方接着道:“争或不争,皆由女王大人自行决定。但是,狩王绝对是值得你去争的男人。你若是不战而退,必定遗憾终生。”
这句话,又说到了玉梵香的心里,玉梵香的心里一时间天人交战。
“我还有最后一句要告诉女王大人。”对方道,“不论凤惊华也好,狩王也罢,都不是别人能强迫的人,他们若真的不愿意分手,你做什么都不会有用,所以你若是决定要争,尽管去争就好。最后的决定权,也在他们手上。”
玉梵香终于道:“你到底是谁?你如此煽动我,究竟想做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我虽有目的,却不是你们的敌人。”对方淡淡的道,“总之,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告辞。”
说罢,他往巨大的樱花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