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这是夏梨梨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吃这样的苦头。
五年前,流雪和夏贵妃失踪的时候,她也曾经病倒和暴瘦,但那时她承受的只是精神之伤和心理之痛,在身份上和生活上却没受什么苦,而这一次,她彻底放下了千金小姐的身段,像个流浪汉一样在偌大的郊野里扒来扒去,日复一日,绝不言弃。
没有人知道她在这数天里所承受的压力与痛苦,以及她所付出的努力与艰辛。
这是只属于她的爱情。没有人知晓。没有人帮忙。没有人理解。她只是固执的坚持她的爱情。
牛车驶进城门。夏梨梨付了车费后,进成衣坊买了一套衣服,再进客栈要了一个房间,而后呆在房间里洗了澡,换了衣服,又狠狠的睡了一觉,直到次日上午才出门,前往天洲最有名的布坊、胭脂坊打听那块毛巾和毛巾所沾胭脂的去处。
她虽然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不懂得人心险恶和政治权谋,在流雪的事情上更是关心则乱、动不动就失控,但除此之外,她并不缺乏小聪明和小手段。
而且她喜欢出门,到处玩乐,绝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宅小姐可比,她若是冷静处事,绝非一事无成之辈。
现在,她就打扮成一个贵公子,走进一间间的布坊和胭脂坊,以寻找心仪的无名小姐为由,不断的塞钱给店里的伙计和掌柜,向他们打听他们的店里可有出售那样的面料、那种珍珠玫瑰膏,若是有售,订购和采买的又是哪些人。
她虽然用高明的化妆术将自己乔装成了一个肌肤微黑、以假乱真的少年,但完美的面容仍然摆在那里,一旦她露出完美的笑容,没有男人可以抵挡。
迷人的笑容和阔绰的出手,令她所到之处,店里的伙计没有不被她拿下的。
短短的两三天时间,她就拿到了许多厚厚的顾客名单,这些名单都是店里的机密,她不能带走,所以她就窝在店里,仔细查看和分析那叠名单。
最后,她的手指重重的落在了“槐街阴府”这行小字上。
全天洲都知道,槐街的阴府就是狩王府,只是狩王不喜欢挂上“王府”的牌匾罢了。
天洲身为帝都,富贵之家多如牛毛,珍珠玫瑰膏再贵,也还是有很多人会买且买得起,她为什么就盯上了狩王府?
她想过了,那张毛巾的主人应该是年轻、不丑、讲究仪容、出身富贵、极有胆识、会些功夫、与江湖人之类的有来往,依照这些条件进行筛选,足以刷掉绝大多数的客人,剩下的名单已经不多了。
另外,她要找的女人应该跟流雪多多少少有些关系,而狩王的父亲镜国公与司马承是至交,流雪则与司马承交情不菲,那么,狩王府与流雪不就扯得上关系了吗?
还有,狩王府长期订购珍珠玫瑰膏以及各种珍贵的胭脂,而且都是指定要最好的,王府里的姬妾可用不起这么多的极品,那么,狩王府订这么多名贵胭脂,到底是给谁用的?
狩王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他会花大价钱买这些东西,还能是为了谁?
夏梨梨将名单合上,离开胭脂坊,往槐街的阴府行去。
不管她的猜测准不准,她都要去求证。
293 超乎想象的对手
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小姐,门外有一位夏公子求见,说有事要与你当面说明。”
凤惊华想都不想:“不见。”
侍卫跑开了。但没过多久又跑回来:“小姐,那位夏公子让咱们交一件东西给您,说您看了一定会见他。”
凤惊华只得道:“拿进来。”
侍卫推门进来,将手中的东西递上去。
凤惊华接过来,看到那件东西竟然是自己上次遗落的蒙面毛巾后,心里微微一沉,声音还是淡淡的道:“带他到浮云阁来。”
那个夏公子,难道是夏家的人?
夏家人发现了自己跟夏贵妃尸身的失踪案有关?总不会是通过这张毛巾发现的吧?
这张毛巾的用料、做工确实很不错,普通的夜行者不会用这么高级的道具,但是,这张毛巾再高级,也不过是一张毛巾,通过这张毛巾找到她,是不是太离谱了些?
不管如何,对方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得做好应对的准备。
很快,侍卫领着一名美少年来到茶室,而后退出去,守在外头。
凤惊华亲自给夏公子倒茶,客气的道:“夏公子请坐。”
这个所谓的夏公子,当然就是夏梨梨。
夏梨梨死死的瞪着她,也不急着坐下,而是先问:“凤小姐很快就是狩王妃了,怎么也没有几个丫环随身侍候?”
她还是第一次面对面的打量这个传说中的凤惊华,心里的感觉,居然有些复杂。
单论容貌,她一点也不觉得凤惊华有多么出色,至少跟自己的差距不小,可是,为什么她只是站在凤惊华的面前,就有种已经输了的感觉呢?
是因为天底下的美人要么如花,要么如玉,要么如水,要么如云,而凤惊华却如山,如峰,如剑,如钢,两者分属两个世界,无法进行比较的缘故吗?
打从这位“夏公子”进门开始,凤惊华就感受到了满满的恶意。
她完全不打算“迎战”这位夏公子,只是淡笑:“王爷太美,我怕别的女人跟我抢,所以我不允许他的身边有丫环,也不打算在自己的身边放丫环。”
女人扎堆是非多,她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很不喜欢跟非同类的女人呆在一起。
但最重要的是,她已经习惯自行打理生活,各种杂活她可以交给下人去办,但梳洗、穿衣、整理房间等贴身活儿,她从不假她人之手。
普通的千金小姐一定无法理解她的行为,但对她来说,这样的生活习惯既能让自己保持独立和坚强,也能避免自己被身边的人出卖和谋害。
至少,如果有人想对她下毒什么的,那可不容易。
——这就是长期在危险和困境中成长起来的人,所特有的心性与习惯。
夏梨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不由得瞪圆了眼,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但随即,她也微微的放心了一点:凤惊华对狩王这么迷恋,那就不会对她的流雪下手了,是不是?
按理,凤惊华与流雪在年纪、身份、出身、性情上差异如此之大,根本不可能会扯上那种关系,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这样的凤惊华,她还是下意识的感受到了威胁。
男人与女人之间,有时会因为相似而互相吸引,有时会因为相反而互相吸引,即使凤惊华虽然比不上自己年轻貌美,但连她都无法否认,凤惊华确实很有吸引力。
那种吸引力,来自凤惊华身上那种源于内心的自信、从容、优雅和强大,任何人只要看到她,就知道她不是别人和世俗所能动摇、控制和摧毁的女人。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活在同一个世界里,但凤惊华自己,就是一个独立而强大的世界。
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太久的人,谁不向往另一个独立而强大的世界?
夏梨梨现在就是这种心情,向往成为凤惊华那样的女人的心情,尽管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凤小姐真是未雨绸缪,夏某佩服!”她模仿着男子的模样,冲凤惊华抱了抱拳,一撩袍摆,坐下来,“听说凤小姐是个痛快人,那我就不啰嗦,有话直说了。”
凤惊华微笑着在她对面坐下:“夏公子有话尽管直说。”
这位夏公子其实就是夏梨梨吧?
其实夏梨梨扮演美少年相当成功,连声音都经过刻意调整,但她以前一直在提防夏梨梨,对夏梨梨便观察得十分仔细,加上种种蛛丝马迹,她便能比较轻松的看出了这一点。
夏梨梨又瞪着她:“告诉我流雪在哪里!要不然我就去告你!”
她说得这么直白而强势,令凤惊华来不及惊讶就哑然失笑。
这位大小姐还真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啊!凤惊华在心里笑着,脸上却露出不明白的表情:“我不明白夏公子在说什么。”
夏梨梨拍桌子,气势汹汹的道:“别跟我装傻!这张毛巾是你遗留在现场的吧?分明就是你协助流雪将贵妃娘娘带走!你知道劫走贵妃娘娘的尸身会有什么下场吗?污辱和蔑视皇室可是大罪,要砍头的!”
凤惊华还是微笑的看着她,不动如山:“夏公子,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一来就冲我大吼大叫,给我定罪,我现在完全是莫名其妙,更不会按你的要求去做。”
“我知道你很狡猾。”夏梨梨冷笑,抓起那张毛巾抖了抖,“我查过了,阴家订购过这种面料,交给锦绣坊裁制成毛巾。这张毛巾上沾染了珍珠玫瑰膏,你脸上现在擦得厚厚的胭脂,就是珍珠玫瑰膏吧?我还查过了,阴家订购了大量这种珍珠玫瑰膏,加上你又会功夫,又经常干这种危险的事情,不是你才有鬼了!你再把我当傻瓜,拒不承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凤惊华淡笑:“仅靠一张毛巾,就给我定这么严重的罪行,夏公子也太会吓人了!我想知道,我否认罪行,你要怎么对我不客气?”
她说得轻淡,心里却暗暗吃惊,因为夏梨梨居然会这么聪明与敏锐,她一直以为夏梨梨就是一个美而无脑、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
阴九杀给她画脸妆的时候,为了彻底掩饰她脸上的伤痕,会将有伤的部分抹上比较厚的水粉和胭脂,所以她脸上的胭脂水粉确实比较厚。
在执行秘密任务时,她长时间用特制的毛巾蒙脸,加上脸上出汗或四周存在水气什么的,这些胭脂水粉很容易沾上毛巾,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毛巾不小心松开掉落或被什么东西勾开掉落,也不会有人在意。
然而,夏梨梨发现这张毛巾就算了,竟然还能根据上面几不可见的水粉胭脂找到她身上,这其中透露出来的细心、耐力和观察力、判断力绝非常人可比。
以后,她真不能小看了夏梨梨这位千金小姐。
294 让她死心的狠招
夏梨梨指着她的鼻子,大声道:“这张毛巾确实不能成为给你定罪的证据,但事关重大,我若是公开我的发现,我相信朝廷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一定会对这张毛巾和你调查到底!任天洲再大,朝廷也有足够的能力将天洲翻个底朝天,我就不信朝廷找不到流雪这样一个大活人和夏贵妃的尸身!”
凤惊华看着她,没有说话。
夏梨梨现在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心里有底才敢说得口气这么大?
在弄清对方的牌底之前,她不会轻易表态。
夏梨梨看她还是那么镇定,生气得鼻孔都快要冒烟啦,不过她来之前也没敢小看凤惊华,所以这会儿也没有爆发,而是继续抛出杀手锏:“你不要太得意!流雪是大活人,容易藏起来,但贵妃娘娘就不容易藏啦!流雪这么爱他娘,一定不会让他娘的身体受损,所以,他一定会把他娘藏在冰窖之类的地方,按照这个线索找,一定会找到他娘的!”
冰窖这个线索,纯粹是她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
她出身在富贵之家,家里当然有冰窖,她也经常跑去冰窖藏东西,在想到夏贵妃可能被藏在哪里时,她想来想去,也就想到了冰窖这一点,但是,误打误撞,她就猜准了。
凤惊华的脸上还是挂着浅笑,毫不动容,但她的眼底深处,已经有微澜泛起。
帝都这么大,想找出所有的冰窖并进行检查,可不现实,但是,如果是针对她、阴九杀及其亲信的房产进行逐一调查,也许还是有可能会查到的。
毕竟,能拥有足以保存死人遗体的冰窖的宅子,不会特别多。
夏梨梨看不出凤惊华的心思,有些沉不住气了,又继续嚷嚷:“凤惊华,我急着见流雪,没时间跟你磨蹭!你就给一句明话,让不让我见流雪?让我见,我就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不让我见,我立刻告诉家里我的发现,到时看谁倒霉!”
其实,她根本无法确认凤惊华是否跟秋骨寒有关。
她说这些话,装出很凶的样子,都是在赌,如果她赌输了,她就将她发现的线索告诉家里,试着让家里帮她找人。
至于找到流雪之后呢?她没有想得太复杂,只想着流雪是皇子,他母妃的案子又在重审之中,他一定可以恢复皇子身份,然后风风光光的娶她。
凤惊华终于道:“我确实不知道七皇子和夏贵妃在何处,我与夏贵妃尸身失踪的事情也没有任何关系,但是——”
她顿了顿,观察夏梨梨的反应,慢吞吞的道:“我认识很多黑白两道的高人,有很多渠道可以打听到你想知道的内幕,你给我一些时间,我想我也许可以帮你找到人。”
她不认为夏梨梨真有本事找到夏贵妃或者定她的罪,但是,她很不想看到夏梨梨乱说话,所以她只能先拖延,将夏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