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练桨手操作,可以说万无一失。
但要是河面上燃烧起了冲天的烈焰,又将如何?
智谋出众的阿术平章,已面无人色,身边的海都惊叫起来:“回头,回北岸,咱们过不去了!”
是的,过不去了,远处的南岸,汉军用十二斤重炮瞄准了偏北的河面,只待油污流到射程内,便要开炮引燃,而此时羊皮筏子还没到河心,剩下的时间。已不够划到南岸了!
“往回划!”海都惊慌的下达着命令。
忽然阿术平章像豹子一样窜了起来,一把夺过桨手抓着的木桨,拼命向南岸划着:“快,汗王,咱们一块划,还有机会!”
没有用的……海都悲哀的指了指阿术手中的船桨,木桨上已沾上了些须黏稠的油污,后者登时面色惨白如纸,颓然坐倒在木筏上,望着南岸皇太孙铁穆耳的营帐,浑浊的老泪流下,嘴唇嗫嚅着,没有人能听清他说的究竟是什么。
只不知当年阿术作为南征伐宋东路主帅,围攻淮扬期间,令无数淮军子弟血洒疆场,又使奸计、与叛徒朱焕通谋,害死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之时,何等的志得意满、何等的趾高气扬,可曾想到也有今日?
“儿郎们,加把劲儿划回北岸!”海都大声鼓励着桨手,更多的羊皮筏子也跟着掉转船头。桨手比刚才往南渡河时更加卖力十倍,因为现在他们是在和时间赛跑。
海都下意识的看了看南岸数里外山冈上的金底苍龙旗,正午的阳光分外刺眼,苍龙张牙舞爪似乎正待择人而噬,旗下的大汉皇帝楚风面目看不甚分明,恍惚间海都觉得这位强劲对手的脸上,好像有一种天地握于掌中的气概。
真乃我蒙古帝国崛起八十年来,从未遇到之劲敌也!海都悻悻的低下头,仿佛被金底苍龙旗的灿烂光华刺痛了双眼。
油污带顺流而下,已进入汉军十二斤重炮的射程之内,亲临炮兵阵地指挥的金刚军军长法本,回头用望远镜看了看山冈,琢磨着这么大快人心的事情,是否让皇帝本人来下命令。
视野中,楚风也正举着个望远镜朝这边看,发现了法本的举动,他挥了挥手,示意“你看着办”。
“阿弥陀佛,爷爷超度你们罢!”法本兴奋的摸了摸油光发亮的脑袋,声音中略微带着点颤动:“开炮!”
军属重炮团的十二斤重炮,按顺序朝西北方向的河面开火,惊天动地的震动令脚下的地面剧烈的颤抖,大团的硝烟弥漫了炮兵阵地,刺鼻的火药味道甚至让法本的眼睛有些刺痛,一时看不清河面上的情景。
但高踞山冈上的楚风、陈淑桢、马可。波罗等人,则能看得清清楚楚。
十二斤重炮射程一千五百米,刚好到油污带的下缘,第一发炮弹落下,水面上掀起了冲天的水柱。然而河面上的油污并没有燃烧——炮弹在水面以下爆炸,未能引燃石油。
第二发、第三发、第四发炮弹相继落下,受限于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开花弹的发火率只有百分之九十,有的炮弹落到河里根本没有爆炸,有的则钻进水底下太深,只掀起了高高的水柱,却没能用火星点燃石油,还有一枚爆炸过早,在距离河面几十米的空中炸开,同样无法引燃石油。
“欧,我的上帝啊!”马可。波罗伸长了脖子,紧张的关注着。
乌仁图娅呢,每一颗炮弹射出,她都充满希望的欢呼一声,但发现没能引燃石油之后,她又失望之极的长叹一声,楚风暗暗好笑,看她那小样儿,只怕恨不得亲手射一支火箭过去引燃吧?
惟有陈淑桢声色不动,可楚风知道她也紧张的期待着,因为她白嫩的柔萸,此时正紧紧的攥着楚风的大手。手心里还有点微凉的汗水哩!
山冈上的君臣之中,只有楚风真正镇定自若,因为他早已知道技术的进步,让一千五百米以外点火这件事,变得轻而易举,第五发或者第六发炮弹就一定会达成目标。
炮兵阵地上,又绽放了一朵白色的硝烟之花,人们就知道,又一枚炮弹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射向了一千五百米外的河面。
失败了好几次,人们对这枚炮弹的期待值也下降到了冰点,只有乌仁图娅一如既往的发出欢呼:“哈。又一发呢!一定会点燃的!”
马可。波罗正想和老对手斗斗嘴,河面上的异相却让他张口结舌:只见刚才的炮弹飞到石油污染带上空,就在空中爆开了。不像开花弹炸开后弹片四射、冲击波裹挟着硝烟涤荡四方,这次爆炸的声势小了许多,但空中出现了一颗硕大的火球,燃烧着、翻滚着,仿佛有着诡异的生命力!
“这、这是什么,撒旦从地狱之门带出的火狱烈焰?”马可。波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只是把开花弹中的火药减少,再往里面填了些石油,就成了燃烧弹。”楚风淡淡的回答,于他而言,这简直是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淑桢则攥着夫君的手,几乎要攥出水来,殷红的小嘴翕张,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只怕要狠狠亲楚风一口:“皇上可知道此物的战术价值?我汉军今后进攻敌营,点燃木栅栏、焚烧毡房营帐,烈焰之下谁能抵挡!”
楚风哈哈一笑,左手在乌仁图娅的小蛮腰上用力一揽,被陈淑桢抓着的右手顺势一带,软玉温香撞了个满怀,“且不要闲讲,当年文天祥开府兴国反攻江西,江西父老群起响应,以土语中鞑子音同鸭子,曰八月十五杀鸭子——文天祥在江西杀得鸭子,夫君今天便在泾水上,请两位老婆看烧烤鸭子!”
此时的河面上,早已燃起了冲天的烈焰!
方才,燃烧弹的火球在空中绽放,一团团火焰如天女散花般坠落,一旦与河面上的油污接触,登时就点燃了石油,熊熊燃烧起来。
当此时又有东南风相助,风助火势、火借风力,形成了赤焰涨天的火头,如山崩般压向上游。其势不可挡。石油本系黏稠流质,漂浮于河面之上,遇火燃烧后,蔓延极为迅速,火头从泾河下游朝着上游方向延烧,速度竟然快逾奔马!
河中乘着羊皮筏子的海押立各万人队,疯狂的划动船桨想躲过浩劫,有些出发晚的,见势不妙就掉转船头朝北岸划,有些出发早的已过了河心,便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南岸划,只苦了出发不早不晚的,无论掉转船头还是继续朝南岸前进,都躲不过火魔的舔舐。
高达数丈的火头席卷而来,浓浓的黑烟直冲上天,一时间好像天空中的白云都被染黑,而炽烈的火光,更是令云霞变为赤色!
呼——火魔与风神合流,炽烈的高温影响了局部小气候,火头席卷之处氧气被消耗,空气形成了负压,本来微醺的东南风,在河面上变得狂猛爆烈,推动着火头疯狂前进。
最靠东南的一条羊皮筏子上的元军,成为了首批牺牲者,几乎是一瞬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火墙,就将他们连人带船吞噬,汉元两军数十万人或惊惶欲绝或兴高采烈的目光注视下,简直连让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留下,便成为了灰烬。
事实上,如果有一部高速摄影机拍下了画面,并且用慢镜头重播,人们就能清晰的看见,当火头距离羊皮筏子十米的时候,东南风卷起的炽热空气就让筏子上的元兵呼吸困难,正在拼命划桨,剧烈运动让缺氧的人们张大了嘴巴呼吸空气,但炽热的空气不但不能带来氧气,反而以高温灼烧着肺部,让他们的肺一瞬间便被高温烤得水肿,失去了呼吸的功能。
火舌,首先让元兵的毛发燎成了灰烬,头发、眉毛、胡须的稍儿是人体上最先开始燃烧的部分,与此同时,他们的皮肤被火舌舔舐,生理反应让皮肤在0。3秒内出现了水泡,然而,继续肆虐的火魔很快烤干了皮肤的水分,枯黄、焦烂的皮肤像久旱的大地那样皲裂,高温侵入了肌肉、侵入了内脏,尽管人体似乎还在可怕的扭曲挣扎,其实大脑皮层早已像鸡蛋那样被煮熟,人体垂死挣扎的动作,只不过是剧痛导致的神经反射……
可怕的火焰在继续北进,所有被油污带沾染的东西,无论羊皮筏子,还是乘坐羊皮筏子的海押立武士,都逃不过这空前的浩劫,一条又一条的羊皮筏子被火魔吞噬,许许多多的中亚武士绝望的嘶吼着,发出让枉死城恶鬼都会不寒而栗的恐怖叫声。
完蛋了,完蛋了!海都失魂落魄的跑上岸,方才连他一块动手,拼了老命的划船,这才在火头延烧过来之前跑到了岸上来,但麾下许许多多的武士,就没有这么幸运,留在河中的人们,被火魔无情的杀死。
在冲天而起的火山面前,人力简直渺小到了极点,此时海都才知道什么饮马涸泽、投鞭断流,究竟有多么愚蠢可笑!
与海都的失魂落魄相反,山冈上的大汉帝国君臣则欢呼雀跃。
马可。波罗睁大了灰蓝色的眼睛,嘴张得能生吞整只鸡蛋,双手不停在胸口划着十字:“天呐,我的陛下,这究竟是上帝降下了末日审判的烈焰,还是赫怀斯托思倾倒了地狱熔炉中的岩浆?”
烈焰冲天而起,山河变色、天地动容,静静流淌的泾河,变成了一条焚烧元军侵略者的火焰之河!
“神龙忽上腾,尾鬣风霆奔,积浪自生火,烈焰焚乾坤。”为创作完成整部《大汉开国群英传》而随驾采风的关汉卿,不由自主的吟诵着陆游的名句,一时间文思泉涌,接下来几章的结构全都清晰可辨了。
乌仁图娅呢,这位豪爽的草原明珠,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法了,一口深深的吻到了楚风的脸上,她火辣的娇躯,似乎比河面上传来的炽热空气,温度还要高上几分。
两军对垒、一月苦战,终于守的云开见月明,胜利的巨大喜悦,让陈淑桢也把一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不甘示弱的挽紧了楚风的胳膊,柔嫩的红唇在他面颊上深情的一触。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胜利之吻”?楚风呵呵直乐,心说要是赵孟钤诖耍抡庖荒唬氡乜梢宰魑涸徽嚼飞系木湟荒唬鞔笫蓝恍喟桑�
泾水北岸,北元平章政事阿术怔怔的看着南岸,冲天而起的烈焰在河面上形成了不可逾越的火墙,黑色的滚滚浓烟更是阻隔了视线,他根本看不清南岸的局势,就连皇太孙殿下高高的羊毛大纛,也在烟火中无法辨识。
正如阿术担心的,北元皇太孙铁穆耳岂止失魂落魄,简直已成了行尸走肉:标准的纨袴子弟,虽然骑射功夫、统领大兵的本事绝对没有丢下,毕竟不像先辈那样起于蛮荒草莽之中了,占上风时候,也能指挥若定、挥斥方遒,俨然一代天骄的传人,在阿术辅佐下无论统领大军作战,还是朝堂政治斗争都有上佳表现。
可一旦形势急转直下,自幼便为真金太子嫡子、大元第二顺位继承人,从来没有经受过挫折的铁穆耳,顿时被逆境危局吓得乱了方寸。
此时,他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躲在帅帐中团团乱转,任凭焦急的万户官们在帐外催促,任凭急报一道道传来:
“启禀皇太子殿下,南蛮子以石油火焚泾水,隔绝两岸,现已不能看清北岸阿术平章和海都汗旗号,彻底失去了联系。”
“启禀太子,汉军三个军已正面展开,枪炮齐施威势惊人!”
“启禀太子,汉军极其嚣张,炮火抵近射击,我军士气低迷难以抵挡,炮火已近大营!”
……
仿佛为了证明报告的真实性,斥候话音刚落,就有炮弹从远处拖着可怕的啸音射来,就在相当近的地方爆炸,引起的震动让大帐噗噗作响,冲击波狂飙而至,支撑大帐的木架在巨大的压强下吱嘎吱嘎的作响,濒临倒塌。
铁穆耳浑身一震,知道目前已是危急关头,绵延自成吉思汗铁木真的勇悍血脉发挥了作用,他默默的走到帐中,穿上了精细的翎根甲、配上了最好的顽羊角弓。
“便是死,我也得像个真正的皇太孙那样去死!”
元军军营外,汉军三个军十二万大军已倾巢而出,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压了过来。
是的,这个时代的骑兵决不是单凭火枪火炮就能战胜,事实上直到拿破仑战争期间骑兵仍然是主战兵种,甚而更远,在定装弹线膛步枪、机关枪、铁丝网和战壕主宰的二十世纪初战场上,骑兵依然是决定战场胜负的关键环节——西元一九一八年的苏俄内战期间,红色哥萨克们正是挥舞着马刀冲向白军的机枪阵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中,保尔。柯察金挥舞马刀砍翻机枪手的场面是那么的激动人心。
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坦克的出现,才彻底终结了骑兵作为陆地机动突击力量的历史,鸦片战争中陆战一边倒的场面,并非满蒙骑兵屈服于英法火枪步兵,而是综合国力的全面落后、制度的腐朽没落、军队的玩忽懈怠。
这个时代的汉军,技术水平别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