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军不仅柴米匮乏,甚至连饮水也成了问题,出现了无水可饮,饮者多疫死的局面。
久经战阵的僧格林沁,还收购大量青蛙,投放到连镇东面水中,命清军于蛙不鸣处以排枪扫射,造成太平军的更大伤亡。
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太平军继续与清军进行着顽强的搏斗,并继续多方设法突围,但均未成功。
18日夜,太平军再度组织了一次突围,出来直扑大炮台,虽很快以失败告终,但却活捉清军中营义勇王士熊等人。至19、20日夜间,太平军又两次抢扑炮台,但都被清军的猛烈炮火击退。
23等日,太平军再次出动大股,力图冲围而出,仍未成功。24日夜间,太平军向北面炮台连扑五次,均经察哈尔都统西凌阿亲督兵勇痛击,败退而回。
26日夜二更,西南风起,清军乘机发动攻击,清将经绵洵、经文岱督饬官兵,顺风将火球装入炮中,向连镇内发射,击中太平军所占据的破房,将该处所存火药燃着,登时火起,太平军仅剩的粮食火药全行焚毁。清军趁火光照亮,向内击打,直到次日寅刻,火炮熄这才停止轰击。是役太平军伤毙将士上百,烧毁火药器械米谷无算。
此时,李林凤祥及太平军将士仍不肯束手待毙,又开始打造木牌长梯,意欲舍死奔扑,尽快突围。僧格林沁等亦节次申谕各营悉力严防,不准稍涉大意,总期聚而歼旃,不得令一名发匪漏网。
与此同时,他又估计再等水长尺余,太平军面临绝境,届时必有恶战,命各营兵勇趁时奋击,可望一鼓荡平。为早日结束战事,僧格林沁等人又调拨小船数只,一俟到齐,即选择会水兵勇合力进攻。
以后数日,连日风势大作,僧格林沁等人即饬兵勇极力浸灌。不少太平军将士因伤病饥饿而相继倒毙阵地上。
僧格林沁也了解到太平军的处境已极为困难,便又玩弄起两手策略。一方面不给太平军以喘息之机,加紧进攻,并调来小船数只,配合兵勇围攻太平军;一方面又极力施展诱降伎俩,对林凤祥“假以爱其才干,谕令一并投诚”,曾先令续行投出之人向内招呼,解散胁从,并用箭缚扎手谕,予限三日,投诚免罪。
绝大部分的太平军将士,早就已经抱定了战死疆场的信念,而也有一部分贪生怕死的人,开始考虑向清军投降以求活命。
而在这些人里,最受林凤祥信任的施绍垣就是其中之一。
咸丰五年元月,在孤军奋战九个月后,在大水淹城后,连镇终被清军四路攻陷。
最后的决战,就在这里展开。
林凤祥带着随身不多亲信,好像疯子一般往来拼杀,清军在林凤祥一口大刀之下纷纷毙命,竟无一人能够近前半步。
但随着冲入连镇的清军越来越多,太平军终于遭遇到了灭顶之灾。
林凤祥带着几百太平军且战且退,眼看今日断无生路,回首看着那些浑身浴血部下,知道自己毙命就在今日:
“诸位,我等自从北伐以来,歼灭清妖无数,今日连镇既破,林凤祥唯有一死以报天国,可诸位不必随着林凤祥一起徇死,若有突围机会务必保全性命!
诸位,林凤祥还有最后一句话劝告,若诸位兄弟真的想要投降,也千万不可投降僧格林沁,此人言语反复,一旦投降于其断无生路。诸位兄弟可拼力往江苏安徽方向逃跑,真的投降了,也务必要向张震之军投降。张震虽然是我天国大敌,但此人言而有信,必然不至于伤害诸位兄弟,此言千万记得!”
如果张震也在这里,或许会把林凤祥引为自己知己。
林凤祥此时知道这些兄弟,能够跑到江苏的只怕没有几个,但只要能够活着跑到江苏,也算是能留下了自己一条性命。
这时清兵大股已经纷纷包围上来,最前面一人带着清军搜寻到了这里的人,正是林凤祥最为信任,最为器重的施绍垣。
施绍垣一见前面状况,顿时兴奋的大声叫了起来:“靖胡侯,快快投降吧,大人已经保证只要你肯投降,一定不会伤害于你!”
“施绍垣,你这个没有骨气的奴才!”林凤祥怒极反笑,扬刀指着清军放声笑道:“天国靖胡侯林凤祥在此,今日唯死而已!”
时咸丰五年元月十九日,连镇……
第160章 林凤祥和李开芳
“天国靖胡侯林凤祥在此,今日唯死而已!”
一阵阵的大笑声里,林凤祥跃马挺刀,向着清军奋力冲去,此时的林凤祥,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一心想着的只是求仁求死。
清军层层叠叠围了上来,林凤祥左右突杀,刀下一个接着一个清兵倒下,而林凤祥始终笑声不断。
这样英勇的人,清军从来也都没有见过。
忽然战马发出一声悲鸣,四蹄高扬,林凤祥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被摔了下来。
才一落到地上,林凤祥挺身而起,大刀呼啸着卷起一阵狂风,转瞬又是两名清军被砍翻。
“虎将,真虎将也!”远处僧格林沁看着,赞叹连连:“生擒,一定要把此人生擒!”
说着回首向着施绍垣问道:“林凤祥在长毛中做的是个什么官职?”
“回王爷,是靖胡侯。”施绍垣赶紧上前,小心翼翼说道:“林凤祥虽然勇猛,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若和王爷比较起来,不过就是一个莽夫而已。”
僧格林沁冷冷看了一眼这个叛徒:“你懂什么,这人若是莽夫,天下就再也没有一个会领兵打仗的人了,可惜这样的人物却落在了发匪手里……”
说着放眼向战场看去,那林凤祥身上多处带伤,已经渐渐不成,清军几个钩连手上去,抛出锁链钩矛,齐齐落在林凤祥身上,又一齐发了声喊拼力就往外拉。
林凤祥虎吼一声,奋力想要挣脱,可清军人多势众,林凤祥又带伤作战,早就精疲力竭,哪里还能挣脱得开,终于长长叹息一声,扔下武器再不反抗。
及至被推到僧格林沁面前,僧格林沁上下打量和自己作战了那么长时间的这员虎将,未几,又是赞叹又是惋惜地说道:
“林凤祥,真汉子也!”
林凤祥虽然被擒,却还在那放声大笑:“僧格林沁,真狗才也!”
僧格林沁虽然被骂,但却一点不恼:
“林凤祥,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我也不恼恨于你,你作战勇猛无俦,可惜谋略之上终究欠缺一些,若不孤军深入,想来也不至于如此,若不死守连镇,及早突围,又何尝能为我所擒?”
林凤祥笑容不减:“僧格林沁,你用兵也不过如此而已。费时九月放才能够败我,徒有如此精兵,却不知用,不善用。若是换了张震在此,不是林凤祥自己气短,只怕不过一月林凤祥早就已经兵败!”
说着看了僧格林沁一眼,发现僧格林沁面上神色果然大变。
林凤祥知道自己成功了,只这一句话,已经在僧格林沁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仇恨、猜忌、妒忌的种子。
现在这颗种子还很小,但迟早都有一天一定会发芽壮大的。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因为自己的这句话张震和僧格林沁早晚都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可惜,自己再也看不到那一天了……
等到林凤祥被押了下去之后,施绍垣赶紧上前说道:“王爷,刚才说到张震,小人忽然想起,林凤祥自己亲口说过,当日和张震曾经在战场上相遇,结果被张震打败,可是张震随后居然又放过了林凤祥……”
“什么?”僧格林沁眉毛一下扬了起来:“张震生擒过林凤祥,结果又放过了?”
施绍垣连连点头,把自己从林凤祥嘴里说过的事情,一点也没隐瞒,仔仔细细全部说了出来。
僧格林沁面无表情听完,忽然又笑了一下……
随着林凤祥兵败被擒,天平天国北伐已经走到了末路。另一队北伐劲旅李开芳所指挥的部队,也终于面临到了自己最后时刻。
被团团包围的李开芳部,军粮早就告尽,骡马也被全部吃光,就连皮箱刀鞘都被吃劲,野菜榆树皮也再找不到一点,最后只得把抓获的清军和己方逃兵杀掉当“干粮”。
清军展开攻心计,日日让太平军逃兵高举“投诚免死”牌在营垒外转悠,招降了数百太平军。
清军搜查俘虏的北伐军,见人人身上都揣有作为口粮的一方人肉,审问才知,这些肉皆是从他们本已掩埋的同伴尸体上割下。由于士兵实在饿不过,李开芳只得下令翻掘尸体当军粮。
僧格林沁知道破贼此其时矣,于是,僧格林沁并胜保军,合力围攻高唐,并派人先携巨炮轰击。
听闻僧格林沁本人将来,又知林凤祥被擒,李开芳知道高唐守不住,连夜开城逃走。一行人奔至荏平县冯官屯后,凭借堡寨死守。
僧格林沁快马赶到,立刻指挥清军包围冯官屯,筑城于四周,围攻李开芳。
艰难困苦之中,李开芳仍然不气馁。僧格林沁有一门名曰“黑虎”的千斤巨炮,每次装药子数十斤,开炮前必祭之以酒,轰隆声中,每次都打死不少太平军。仔细观察了巨炮炮台位置后,李开芳命人掘地道,直达炮台正下方,然后堆满炸药,牵长长引信而出,点燃。一声巨响,炮台上的“黑虎”以及百十号炮兵全部被炸飞上天。
可惜,这样的胜利不过只是局面胜利,对整个北伐太平军的失败,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过了十来天,穷愁之下的李开芳想出一计。他派人往营外送降书,表示投降。僧格林沁不傻,深知李开芳有诈降之意,就派人牵两条巨绳,绳头放在冯官屯中,绳尾系于清营大树上,命令“投降”的太平军脚踏一绳,手牵一绳,一个一个过来。清军将士在营内严防,对过来的每个人登记造册后,皆一一捆缚,押往营后集中。
刚刚出来一百三十多人,冯官屯内的太平军在李开芳指挥下忽然以残存炸药点燃大炮,向外猛轰。但是,僧格林沁早有防备,射程内根本无清兵密集,仅仅砂弹溅伤数人而已,太平军诈降突围失败。
最倒霉的是那一百多号诈降兵士,依次被清军斩首处决。其间,清军一个施刑的马兵见一名太平军手上有巨大金镯,见财起意,上前掠取。
太平军士兵说,这镯子戴得紧,反正我要死了,留此何用?你给我松梆,我自己取下,你再斩我,咱们两方便。马兵很高兴,忙替太平军兵士松绑。说时迟那时快,太平军兵士忽然抽拔清军马兵的腰刀,挥手把对方砍成两段,夺马狂逃,沿途砍伤十多个清兵。由于天黑不辨方向,这位太平军最终不能逸出,为清军包围搏杀。
一直坚持了半个月之久,再也无法坚持下去的李开芳只得亲笔写降表表示投降。李开芳投降了,比起林凤祥来也许他更缺少一些应有的骨气。
投降的太平军战士,正如林凤祥之前说的那样,僧格林沁根本就没有准备放过这些对手,这些生俘的太平军士兵被一一绑缚后,分送各营处决,共计两千多人。
太平军的“北伐”,至此划上句号。
太平天国的北伐之军,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忍着饥饿和寒冷,同数倍于己的敌军英勇作战两年之多,横归六省,转战五千余里,连克数十城,大部分将士牺牲,英勇悲壮。
可是李开芳的投降,却和林凤祥的被擒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位喜欢玩弄男童的北伐军统帅,一直到投降的前一刻也无法扔下自己的这一特殊癖好。
出现在僧格林沁面前的李开芳,三十出头年纪,身材健硕,相貌英俊,头戴黄绸绣花帽,上身穿月白绸短袄,下半身着一大红灯笼裤,脚登一双扎眼的大红鞋。
最惹人注目和令人侧目的是,这位已成阶下囚的太平军北伐主帅李开芳,身后仍跟随两个十六七岁的娈童,二人均着大红绣花缎子衣裤,脚登红绣鞋,粉面朱唇,貌似美貌女子。他们仍旧左右相随执扇,俨然在太平军帅营一样的排场,伺候着李开芳。
与这三位鲜衣粉面的太平军军人相比,清军营帐中几十名按刀而立的将官和正中而坐的僧格林沁王爷及他身后侍立的贝子,从装束上看,被李开芳和他身后的两个娈童显衬得朴素至极近乎寒酸。
李开芳这位大名鼎鼎的太平军大将,这位戎马倥偬中不忘狎玩娈童的拜上帝教教徒,外表和打扮看上去更像个纨绔子弟。
见了僧格林沁,李开芳他盘腿席地,大大咧咧坐了下来。好像根本就不在意身边清兵将领。
帐内清军将官皆持刀环立,怒目而视。
李开芳与其身边侍立的两个美貌男童无丝毫惧色,左右扭头观顾洋洋自得。
未等僧格林沁问话,李开芳首先开言:“如果僧王能使朝廷恕我反叛之罪,我愿意前往金陵说降同党,肚中饥饿,王爷可否先赏我一碗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