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道台,怡良最宠爱的儿子都被抓起来了,跟着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前途?眼下怡良一倒,我家抚台转眼之间大有接任机会,吴道台何去何从千万要考虑清楚。”
这点吴建彰心里清楚的很,钦差大臣来到上海绝对不是偶然的,而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却又出了爱善这样的事。就算不被抄家问罪,只怕这丢官免职也是少不了的了。
自己身后这棵大树一倒,自己可也就成了丧家之犬了。吴建彰擦了一下眼睛,说道:“还请少荃给我指一条明路,吴建彰它日必有报答!”
李鸿章微微笑了一下,说道:
“自古道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凉,那是千古不变的道理。眼下钦差大臣就在上海,道台只要愿意出首,揭发怡良种种丑恶之处,又何愁不能弄个戴罪立功?况且只要我家抚台坐到了那张位置之上,道台有检举怡良之功,过去那点事情,抚台又怎会放在心上?”
吴建彰听的双目发亮,站起身来作了一揖:“少荃,还请少荃教我!”
李鸿章脸上笑容愈发显得诡异起来,吴建彰的一颗心在那扑通扑通跳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
“左堂大人召见张震,不知有何要务?”来到肃顺住处,张震恭恭敬敬问道。
肃顺脸上挂满怒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过了会,把几张纸递到张震面前:
“看看,看看!这是上海道台吴建彰,出首怡良的供词!”
说着还没有等张震来得及看,已经迭声骂道:
“胆大包天,胆大包天,我看,只怕没有什么事情是怡良不敢做的了!”
其实不用看,张震也知道这份供词上写的是什么。可当着肃顺的面又不能不看,谁想到越往下看张震越是心惊。
这份供词上的内容,可比自己设想之中要多的太多。
吴建彰把与洋夷签署的一切协议罪责,全部都推卸到了怡良头上。只说是怡良亲自指使自己,自己迫不得已那么做的。
又说怡良在把海关大权拱手相让之后,暗地里与洋夷商量妥当,截留应当上缴给朝廷的两成关税以做私用,一应证据皆都确凿,至于这具体经办之人,就是吴建彰本人。
这些还都算了,最是要命的是,又云在小刀会反贼窃据上海之时,怡良与小刀会反贼多有私密勾结,具体谈了一些什么,那就不得而知。
可有一样吴建彰信誓旦旦,只是小刀会反贼之所以敢袭击洋夷租界,那全是在背后得到了怡良的支持默许,否则小刀会反贼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
整份供词总共罗织了怡良二十九款罪名,其中有十余款足够抄家灭门的了。
灭门的县令,灭门的道台!张震放下供词,心里这么想道。
这一些的罪名之中,只怕有一大半是吴建彰编造出来的了。
尤其是什么勾结小刀会反贼,那明明是自己做出来的,可这吴建彰想像也真丰富,居然把这罪名栽赃到了怡良手中。
先不管咸丰能够信其中多少,可就这份供词不管真假,都足够让咸丰心里起疑,怡良也就别想继续在这两江总督的位置上继续做下去了。
这人现在可以用,可将来绝对不能够用,不但不能够用,还得找个机会除掉,否则以后一旦为他人所用之后,只怕怡良就是自己的下场。
肃顺把那供词拿了起来,手都有些颤抖:“一个大清的一品大员,居然做出这等卑劣之事,这和谋反又有什么区别?朝廷待怡良不薄,可怡良却做出这等少廉寡耻的事情出来,若不杀了此人,天理不容,王法不容!”
“左堂息怒,其中或有可以斟酌之处。”张震已经决议把这事和自己脱的干干净净,说道:
“或许是吴建彰为了开脱自己,故意把一些本不是怡良所为强加到了他的头上,张震以为还是应当仔细考虑,尔后才可以做出定夺。”
“这事我也仔细考虑过,这份供词不能全信。”肃顺怒气消了不少,微微点头说道:
“比如和小刀会反贼勾结,袭击洋夷租借,这事怡良绝对做不出来,怡良也没有那么大胆子。
可是有些事情,比如截留朝廷关税,那是大有可能,这事是吴建彰亲手操办的,一应账目吴建彰手里都有,居然错不了的,光这一条罪名,已经够罢免他的官职了。
还有这一条,你知道怡良在江苏、安徽、江西等地共有多少房产?触目惊心,触目惊心!只怕京城里的那些王爷们加在一起,都不及怡良一人富有!
这些东西都是证据确凿,怡良就算想要抵赖也抵赖不了的,两江之地乃是朝廷要命所在,可现在居然出了这样的官员!”
张震屏住呼吸,一动不听听着。
肃顺已经被彻底激怒了,这位满清的忠实臣子,一心只想着朝廷上下官员人人清廉,重新恢复到所谓的康乾盛世,眼下怡良出了这样状况,在肃顺看来等于是把天给捅了一个大窟窿。
“远成,我这就连夜回到京城,向圣上仔细奏明此事,以定怡良之罪!”肃顺想了一会,说道:
“你在这里打点一切,尤其是要严密监视好怡良动静,把其控制在了上海,半步也都不能离开所住之处。
虽说怡良是你的顶头上司,可有我的授权,你一点也不用担心,你在这里看住怡良那就等于是在为皇上办事!”
张震垂手说道:“请左堂尽管放心。”
“远成,远成,眼下发匪之祸尚且未能解除,这些当官的又不知道为皇上朝廷分忧解难,只知道顾着自己享受快乐,这大清在这么下去可真就要亡国了!”
肃顺面带忧虑之色,叹息不止:
“我看各地大臣,只有你是真心为了朝廷办事,你又有一支精兵,战无不胜,我看将来你定然是我大清栋梁之才,擎天之柱。可你终究年轻,为人处事千万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要辜负了圣上对你的一片期待!”
“左堂,皇上对张震的期盼,张震心里知道,请左堂放心,张震一定尽心做事,剿灭发匪,尽早恢复地方太平。”
张震面色泰然,应声回道。
可是心中却大不以为然,老子好好汉人,总不见得一辈子当你满清奴才,目前状况,不过非得靠着你们才能站稳脚跟,要等哪一天老子真的不高兴了……
第156章 张震!!
“事情已经全部办妥了,夏侯兄。”
在夏侯清的面前,李鸿章就好像一个学童一样低垂双手,不管是在谁的面前,李鸿章好像永远都是这个态度。
嘴里在那叫着“夏侯兄”透着亲热,可面上的神情却根本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下属看待。
夏侯清一点也没注意李鸿章面上表情,背负着双手淡淡说道:“辛苦了,但这件事情一定要注意保守秘密,任何人都不能知道,否则下一个被灭口的一定是你。”
李鸿章脸上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惊讶,只是觉得夏侯清这么说完全就是应该的,自己受到夏侯清的威胁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等我走了以后,一定要注意到李鸿章这个人,千万不能让大人重用其人,否则你我早晚都会败在他的手里……”
莫黑走的时候的话,在夏侯清的脑海里浮现,但夏侯清却觉得莫黑是不是太过于小心了,李鸿章这个人根本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自己必须承认,李鸿章还是很有才能的,交代给其的事情,全部都办得稳妥伏贴,但至于这个人的性格根本就不值一提,自己根本看不出李鸿章有什么可怕的地方。
“听说抚台准备一旦江南制造局顺利成立,就准备交给你来办?”夏侯清好像漫不经心,顺口问了这么一句。
李鸿章好像受到了惊吓一般,急忙说道:“夏侯兄,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消息?江南制造局如此紧要所在,怎么会交给我这样的人?”
“其实计算交给了你也没有是关系,不过就是一个工厂而已。”夏侯清又笑了起来,似乎在那安慰着李鸿章:“你只要专心为抚台办事,我看你去接管江南制造局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即便抚台不肯答应,我也会在抚台面前为你美言的。”
在夏侯清的眼里,这就好像在那养狗,狗不听话了,就得狠狠踹它两脚,可过后还得赏给狗两块骨头吃吃,还要让狗继续看到你就摇着尾巴。
用人之道,不过如此而已。
自从接连筹划了几次胜仗之后,自己在抚台眼里的地位已经越来越重了,尤其是在抚台的另一重要谋士方玮明远赴西洋之后,自己隐然已经成为了抚台身边第一智囊。
夏侯清看的非常清楚,在抚台身边,那些行军作战的将军不算,最重要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和自己站在一边,与自己有着特殊关系的莫黑。
至于方玮明这个人,夏侯清从莫黑的嘴里知道,方玮明为抚台策划了许多事情,甚至包括未来的一系列走向,同样深得抚台信任。可惜,现在这个人已经去了西洋。
其他的人一个对自己与威胁的也都没有,趁着这个时候,尽力辅佐抚台,拉拢那些将军,培养自己的势力,等到将来自己心中大事成了,抚台就连片刻也不能离开自己,那些将军也势必以自己马首是瞻,整个抚台的核心圈子里,只要自己说上这么一句话,决然没有人敢于说上半个不字,那时才是自己真正得以舒展心中抱负的时候,抚台是个不错的领袖,可也仅仅是局限于此而已。
“夏侯兄,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李鸿章说着见夏侯清点了点头,恭恭敬敬的请了个安告辞而去。
出去的时候正遇到自己至交好友,被自己请来上海一起协助自己的徐嘉贤,徐嘉贤也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见到李鸿章嘴角微微露出笑意:
“少荃兄,什么时候让你如此高兴?”
李鸿章淡淡笑了一下,说道:“我刚才在想,一个人如果将来粉身碎骨会是什么样子?”
徐嘉贤愣了一下,并没有理解李鸿章话里的意思。
李鸿章伸了一下懒腰,脸上笑容愈盛:“今天我被一个人连恐带吓的,可是我的心情很好,走,我请你喝酒去,老六安酒楼,今天咱们非得喝个痛快,只怕将来就不能这样喝了。”
徐嘉贤有些莫名其妙,从来喜怒不行于色的李鸿章今天这是怎么了……
……
“混帐,混帐的狗奴才!”咸丰猛然站了起来,脸上怒气冲冲:
“朕那么信任怡良,把整个两江全部交付给了他,可他却做出这样事情出来,怡良怎么对不起朝廷,怎么对得起朕!”
吴公公正好进来,本想奏事,见到皇上发了这样大的脾气,吓得急忙站到一边不敢言语。
肃顺等到咸丰怒气稍稍消了,上前一步说道:“皇上,奴才以为这二十九款罪名之中,只怕有一半是捏造出来,或者夸大其词的,不过就算只剩下一半,也足够杀怡良几次的了。两江之地乃是朝廷紧要所在,发匪眼下又在那里祸乱地方,一旦出了怡良这样的官,只怕两江之地早晚都会全部沦陷贼手,因此奴才以为怡良这样的人绝对不能再留!”
“杀,杀!”咸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带着一点惶恐:“这样的人要是还在两江总督任上,只怕发匪把刀架到咱们脖子上来那也未必!”
“皇上,怡良杀不得。”肃顺急忙说道,见咸丰愣在那里,肃顺让那些太监宫女先行下去,然后这才说道:“皇上若真杀了怡良,只会让一个人高兴。”
“谁?”
“张震!”
“谁?”咸丰一下有弹起了眼睛。
“张震,江苏巡抚张震!”肃顺面上神情忽变,有些阴森可怕地慢慢说道:“张震巴不得朝廷立刻杀了怡良,这样什么证据也都没有了……”
咸丰完全没有弄明白肃顺话里意思:“你以前不是也竭力说过张震种种好话?”
“以前那是奴才也被张震蒙蔽,故此一直都把张震当成是朝廷第一耿直忠良大臣!”肃顺越往下说面色越是难看,到了后来长长吸了口气:
“当时奴才知道怡良之事后,心中也是暴怒异常,恨不得立刻杀了怡良,可是过后臣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吴建彰不过是个小小道台而已,他哪里来的胆量敢去出首一个堂堂朝廷一品大员?这人从来都是胆小如鼠,可是这次胆子却大得很啊。
还有截留朝廷关税,奴才看着更加透着古怪。一应谈判事务,都是吴建彰和洋夷谈的,之前怡良非但从来没有和洋夷有过深交,更加没有去过上海。奴才就想不通了,怡良怎么可能会和洋夷有了这些勾结?要说真头勾结的,只可能是一人,那就是先于怡良进入上海,并在上海与洋夷交往密切的一个人,江苏巡抚张震!”
咸丰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又听肃顺继续往下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