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了,校尉。”赵陵微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校尉:“酒,给我喝几口酒!”
李天郎的面色肃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好像根本无法影响到他,他拿过了边上的酒囊,拔开塞子,对着赵陵的嘴灌了下去。
赵陵大口大口喝着,烈酒好像让他的神智多少恢复了些,原本苍白的脸色,也一下变得红润起来。
“儿需成名酒需醉,莫管身在何处醒!”赵陵脸上露出了淡淡笑意,好像在那和自己的校尉道别:
“我走了啊,校尉,帮我杀,杀光这些清狗……”
酒囊里的最后一口酒也被灌了下去,赵陵慢慢闭上了眼睛,可是一直到死,他的嘴里还在那里喃喃地念着:
“儿需成名酒需醉,莫管身在何处醒……”
放下了兄弟的尸体,接过了兄弟曾经用过的那两把战刀,李天郎冷冷地看着战场,忽然双刀笔直地指向前方:
“杀,杀清狗!”
袁德在后面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在这一瞬间,袁德忽然有些了解这些被自己视为“蛮子”的人了。他们不识字,野蛮,行事粗鲁,可是他们都是战士,真正的战士!
他们随时随地都会打架,随时随地都会用最粗俗无礼的言语大声嗓门叫骂,可是一旦到了他们真正需要舍身取义的时候,他们却从来不会后退半步!
袁德拣起了地上的一个酒囊,在那看了一下,然后拔开塞子,用力往自己的嘴里倒了一口。
辣,一直辣到了人的心里。
可是这口酒一灌下去,却莫名其妙的让袁德凭添了无数勇气,怪不得,怪不得那些汉子那么喜欢喝酒!
“儿需成名酒需醉,莫管身在何处醒!”袁德喃喃念着,忽然抢过了一把长枪,长呼小叫着,朝着清军的地方冲了过去……
时间在那一点一点的流逝,眼看着黎明就要到来。
那些护粮士兵组成的防御圈子变得越来越小,伤亡也越来越惨重,可是,就是这个小小的圈子却成为了清兵的恶梦。
无论清兵怎么努力,也都无法跨越这最后一道防线。
清兵开始渐渐变得焦躁不安起来,随着时间的流淌,对方的援兵,也许很快就要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阵阵马蹄之声。
“杀!!杀!!”
杀声破空而起,好像炸雷一般在所有士兵的耳边响起。
“安西将军,安西将军亲自带着人来了!”
这一声声音,瞬间让那些本来完全处在被动中的护粮士兵一下精神振作起来,原本有些变得散乱无力的手,一下又变得如此坚定!
无数的骑兵风驰电掣的冲了过来,转眼间就杀入了清兵阵中……
“儿需成名酒需醉,莫管身在何处醒……”李天郎长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天色已经大亮,那些偷袭的骑兵大部都被绞杀,剩下的不是逃亡,就是投降,精疲力竭的护粮士兵纷纷瘫坐在了一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李校尉,敌人撤了。”疲乏不堪的袁德冲着李天郎说了一声,然后自己皱了一下眉头,手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这时袁德才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
奇怪,李天郎居然没有理会自己,而是依旧笔直地站在那里,眼神还是在那看着前方。
“李校尉,李校尉!”袁德走了上去,正想推一下李天郎,但是袁德整个人一下僵在了那里,痴痴地看着面前这个勇猛的将领……
“李天郎!”随着这一声声音候明大步走了过来。
“将军,李校尉,死了,死了……”袁德再也忍耐不住,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李天郎死了,在援军到来的那一刻死了。
他的身子站的笔直,纹丝不动,他的眼睛死死地看着远方,好像正在督促着自己的士兵奋勇冲杀。
在这一次偷袭战中,这支五百人的护粮骑兵几乎全军覆灭,但他们却用自己的忠诚和勇敢,护卫了军粮的安全。
在别人的眼中,这支部队粗鲁、无礼、野蛮、不讲道理,但是其实只有候明心里最清楚,自己之所以把护粮那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是因为自己知道他们一定能够完成任务的……
……
同样的夜幕,同样的偷袭。
安道员带着几百名专门选拔出来的精锐部下,悄悄的潜伏在了这条必经之路上。
为了这次偷袭,自己几乎把全部京城里的人手都给调空了。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引火之物,随时都在等待着指挥的一声令下。
月色下一队马车开始出现在了伏击者的视线之中,安道员的心一下紧了起来……
“你去做你的事,将来全部责任有我来承担。骂名、史书记录下我的‘罪行’,我都不在乎,只要能够完成这次任务。”
马敏中的话,再次在安道员的耳边响起。
安道员叹息了一声,然后举起了手。
当他的手落下来的那一瞬间,黑夜瞬间被被火光点的通红。
无数火把,无数火箭,雨点一样的向车队落了下去,接着,火枪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冲天而起的火光把这渲染成了瑰丽的战场……
惊呼声、哭叫声,从马车之中传来,而那些负责护送的清兵,在遭到突然袭击的打击之下,骤然四散而逃。
那个负责护送的总兵,疯狂的叫着自己的士兵,企图把部下们重新召集回来,可是又有哪个士兵愿意听他的话?
“指挥,马车里好像都是孩子……”安道员的一个部下听到马车里的哭声,错愕的问了一声。
“不是,不是!”安道员麻木地摇了下头,轻轻叹息了声:“里面都是一些满人,他们想要逃跑到关外去,做好你们的事情罢,不要多问那么多了。”
自己不会告诉士兵们任何事情的,不会……
……
“太后,密报。”
慈安太后拿过了折子,只看了几眼,已经变得怒不可遏,把折子重重的拍在了案几上:“太不像话了,仗着自己有些功劳,骄横不法,哪里还像个领兵将军的样子?”
“是什么人惹姐姐生那么大的气?”慈禧太后拿起了折子,草草看了几眼,很快知道了慈安太后为什么生气的愿意。
原来,胜保本是“北京政变”的武装后盾和积极参与者,但他很快由功臣变为骄将,甚至变得无法无天起来。
在受命增援天津之后,胜保以钦差大臣衔督军,但就是这个胜保竟然模仿雍正年间的骄将年羹尧,摆出御驾亲征的派头,每食必仿照传膳之式,吃一看一;饭罢亦仿赐膳之样,传谕下堂部属。
大军刚刚启动,中午吃了一盘韭菜,晚饭还要,厨子一时拿不出,胜保拔刀将他砍杀桌前。到达天津外围之后,看到同级官员行文,违反平级称呼,敢以朱笔“札文”发之。文案力劝不可,他大言:“今日之钦差大臣,即昔之大将军,大将军对督抚行文皆用札,故我亦用之”。
看完了那份折子,慈禧说道:“这让我倒想起了一件事情,前些日子胜保上的折子上也大多有不恭敬的话在里面。”
说着翻出胜保的奏章,竟有“汉周亚夫壁细柳时,军中但闻将军令,不闻天子诏”,“阃以外将军治之,非朝廷所能摇制”等傲气冲天之语。
慈禧一边将折子给慈安看了,一边触动心事,时肃顺被杀不久,其跋扈之状记忆犹新,八大臣对她的无理,至今恨犹未消。如今又出一个胜保,如此乖张,如不早制,必定又是一个肃顺。
“胜保可杀!”慈安愤愤的扔下了折子,但随即又有些犹豫起来:“虽然胜保可杀,但眼下贼军兵临天津,胜保率军驰援,一旦杀了胜保,谁可领兵?”
“康雪烛!”慈禧太后毫不犹豫地说道。
慈安稍稍皱了一下眉头:“这里却有两个不妥之处,其一,康雪烛负责京师防御,本身责任就已经很重大了,其二,康雪烛本是一个汉人,现在又手握重权,若是给其权利太大的话我只怕将来控制不住了啊!”
“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除了康雪烛,咱们还能去信任谁?”慈禧叹息了声,劝说着道:
“姐姐请想,想下还有什么比守住京师,赶走贼军更加重要的事?至于将来能不能够控制的住康雪烛,那都是以后的话了。”
慈安虽然无奈,也只能叹了口气:“既然妹妹觉得这个办法可行,那就听妹妹的吧。”
“太后,恭亲王求见。”
“恭亲王?夜都深了还来这做什么?”
慈安稍稍沉吟了下,还是让人不恭亲王宣了进来。
一见到两位太后,恭亲王“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太后,奴才有罪,奴才死罪啊!奴才把那些召集起来的孩童,悄悄连夜想要送往关外,可是,可是谁想到却遭到了贼人袭击,四百四十八个童子,无一生还!”
慈禧和慈安面色骤变,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
那日,恭亲王和她们提出了这个建议,两宫太后都以为可行,着恭亲王前去办理,谁料到,居然会出了这样大的祸事……
第397章 轻取天津
就在恭亲王向两宫太后报告噩耗的时候,康雪烛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一突发情报!
在这一瞬之间,康雪烛如丧考妣,一个人傻傻的呆在屋子里,什么事情也都不做,什么事情也都不想。
这个主意完全是自己出的,而现在那些孩子真的是等于死在了自己的手里,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去见那些孩子的家人,去面对朝廷对自己的厚恩?
康雪烛不知道,康雪烛完全就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老爷,格沈噶,格沈噶统领回来了,格沈噶统领回来了!”就在这个时候,下人的报告让康雪烛呼的一下站了起来。
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正是自己最忠诚,最得力的部下格沈噶,眼前的这个格沈噶,满面尘土,打扮成个商人模样,憔悴不堪,骤然看去,哪里还有半点当年领军将军的风采?
“康帅!!康帅!!”格沈噶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起来,起来。”康雪烛鼻子也是酸酸的,把格沈噶搀扶起来,拉着他的手坐到了位置上,忽然想起这么晚了,只怕自己这个部下还没有吃饭,急忙让人为格沈噶准备一些吃的。
康雪烛才问了一句格沈噶为何如此打扮,格沈噶已经泣不成声:
“康帅,自从你走后,我带着弟兄们也准备寻找机会突破,但是百战军张全所部,四处袭击骚扰我们,弄得我军疲惫不堪。次后左宗棠忽然进入两湖,那左宗棠抬着一口巨大棺材,只说自己不灭我军,死不收兵。卑职一力和其抗衡,但到了后来实在是弹尽粮绝了。卑职最后实在无奈,只得和左宗棠决战,但卑职无能,惨败……
咱们的新军那,康帅,咱们的新军那,完了,全都完了!卑职几个亲兵,拼死保护着卑职跑了出来,卑职侥幸,化装成了商人,又正好遇到一艘去京师的洋夷商船,卑职只说自己遇到了贼人袭击,这才被洋夷同意登船,一路回到京师!”
虽然早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康雪烛心里还是嗟叹不已,那是朝廷最精锐的部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士兵那:
“既然到了京师,怎么一直到了现在才来找我?”
“康帅!”格沈噶苦笑了下:“现在京师戒严,我到了城里,听说肃顺之党被剿灭了,康帅也知道我和肃顺有些交情,生怕受到牵连,因为不敢贸然表露自己身份,一直到了夜里才敢来找康帅那!”
这个时候下人弄来了吃的,格沈噶也不客气,稀里哗啦狼吞虎咽,康雪烛边上看着心里伤心不已。
或者格沈噶已经知道了,或许格沈噶还不知道,肃顺之党被绞杀之后,格沈噶的家人的确受到了很大牵连……
“格沈噶,你先在我府上住着,等到明日早朝的时候,我寻找个机会去和太后说说,你对朝廷尽心竭力,想来朝廷也一定不会负你的。”
康雪烛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
这大清的朝廷那,这大清的万里江山那!就好像自己的新军一样,又有谁能知道什么时候会轰然倒塌……
……
“听说了吗,昨天夜里郊外火光冲天,杀声一片,都说是贼军打到京师了。”
“不会吧,贼军还在天津呢,怎么,怎么这么快就打到京师了?”
“那些贼军一个个都凶悍的很,都能打仗,谁知道是不是天津没有能够守住,结果……”
“哎,这可怎么得了,这可怎么得了,咱们朝廷的军队呢?”
这些话一句一句落到了康雪烛和恭亲王的耳中,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难道能告诉这些大臣昨晚发生在京师郊外真实的情况吗?
群工一个接着一个鱼贯走入了朝堂,给太后和皇上请安完毕,分属两班站立,朝堂里显得一片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