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巴杰的纵容和宠幸无疑大大助长了孙仲波的嚣张气焰,不过作为统帅,他很清楚怎么平息清军诸将的情绪,因而将这队“兽人”安排驻守城外的大请,非他亲自下令一概不得入城,此外便对其在城外的胡作非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年轻气盛的古乐贝勒眼里,在战场上对敌人凶狠无情不愧为勇士,平日里嗜血如命则只能是疯狗,他实在不明白像孙仲波这样的人还能自称是战士,还能得到谋略过人的仲巴杰的青睐!
“贝勒爷?”
古乐贝勒赶紧中断思绪躬身行礼,“在!”
“你带领本部一千轻骑随时准备支援大营!”
古乐贝勒勃然大怒,却又不敢说话。
“守住城外大营,就等于守住了天津!诸位切莫掉以轻心,届时不仅军法无情,还恐危及主城,稍有差池,全城都会玉石俱焚……”仲巴杰似乎看穿了古乐的心思,言辞十分严厉。
古乐冷汗沁背,连称:“属下谨记!”抬眼看看一脸骄横的孙仲波,那头野兽居然翻眼斜视,显然没把他这个贝勒看在眼里。古乐心头不由得串出一股怒火……
“将军!将军!”一个哨骑滚鞍落马,三步并着两步奔上城头,精疲力尽的战马喷着口沫被人拽到一边,“恩兰将军的消息来了!”
仲巴杰缓缓展开递过的信件,满意地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恩兰将军的人马已经悄悄绕到了贼军身后,候明的辎重队马上就要完蛋了!”
众人一愣,随即大喜。歼灭百战军的辎重队不仅会打击对方的士气,还会使百战军陷入缺粮少弹的窘境,可以说,失去补给的百战军已经先败一着。古乐顿时醒悟过来,上午自己的出击不过是吸引百战军注意,为恩兰率军潜行打掩护。仲巴杰看来早就运筹帷幄,这使他极为钦佩,但也有那么一丝懊恼:怎么我就只能打打掩护,不能干点建功立业的大事?
恩兰的骑兵在满清十分有名,也是僧格林沁死后的一大劲旅。号称来无影去无踪,锋芒无敌。以这样彪悍的军队去袭击一支慢腾腾的辎重队简直就是浪费,没有人怀疑恩兰将凯旋而归……
百战军辎重队缓慢地行走在旷野里,粮工使运粮使袁德几乎累散了架,为使这些粮草和军械及时到达,他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不仅他自己,他手下的匠兵和役工个个都是蓬头垢面,人人都感……
一声弓弦响,不远处有野狼的哀叫。
两匹快马在黑暗中越过袁德的马头,嚣张地洒给他一股酒香。
混蛋!又是那帮不读书的骑兵,他们好像永远不累!
袁德很愤怒西将军为什么派出这样一支不伦不类的队伍来护卫如此重要的辎重队。自己帐下原本有五百精壮的匠兵,个个勤奋能干,对他也是唯命是从。只要摆出官威动动嘴皮子,这些属下就会把一切办得称心如意,那会如此辛苦受累!
只是平西将军极为看重这次进攻战,将精锐九队先期调走,以便修筑攻城大营。留给他的,只有最赢弱的一队,因此他不得不跟这些让人伤脑筋的蛮子呆在一起,他娘的真是倒霉!要不是怕贻误军令,他早就和这些骑兵闹翻了,仅凭他们的无礼和散漫的军纪,就足以砍掉他们中大多数人的脑袋!
这些骑兵整日只知骑射豪饮,好勇斗狠,言行举止粗鲁无礼,唯有那个叫李天郎的校尉,还算像个人样,懂得军营礼数,对他这个初来乍到的粮使使也算恭敬有加。
一个大汉拎着一头死狼的尾巴和另一人争执着骑马过来。看来就是刚才那两个骑马疯跑的蛮子,娘的,这些人真的不累吗?袁德知道其中一个叫马大元,是这支团队的前锋之一,擅使长枪;另一个叫赵陵,也是指挥一百人的司尉,两人一路争执,非要互较个长短,刚才肯定又是两人在比试。
黄昏时分,马大元投掷长枪将三只野狼钉死在地上,引来众人一片喝彩。看来赵陵不服气,在黑暗中只看闪亮的狼眼便射杀了这只狼,精妙的箭法也着实令人瞠目。那个李天郎是如何使这些骠悍不驯的汉子俯首帖耳的,同样令袁德百思不得其解。
赵陵气愤地将死狼扔在地下,继续和马大元打口水战。两只体形健硕的巨獒无声地串上前来三下两下便把死狼撕成了碎肉。听到巨獒喉咙深处发出的呜呜声,袁德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每次见到这两只硕大无比的猛犬都使他浑身起鸡皮疙瘩。当李天郎第一次参见他时,这两头巨犬恶狠狠地拱立在他身侧,惊吓了袁德的坐骑,几乎将他摔下马来。
“袁使君,天色太晚,目力所及不过丈余,众弟兄也甚是倦怠,休息一夜再走吧!”李天郎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袁德身后,“我们离大营还有三十多里,明日正午以前应该可以赶到了!”
已经累得跌跌撞撞的袁德竭力保持官长的尊严,装模做样地沉呤了一下点了点头。
李天郎冲口水翻飞的马、赵二人招招手,拱手离去了。两只巨獒轻轻一纵,舔着嘴边的狼血跟着消失在黑暗中!
“将军传令,歇马!扎营!”口令在得得的马蹄声中传了开来。
“呜——呜——”周围又传来野狼的嚎叫。
袁德心里一紧,自从自己开拔,这群野狼就一路跟随,不断骚扰辎重队,尽管李天郎他们已经射杀了数十只野狼,但昨晚还是被拖走了一匹马匹,怎么天津这个地方居然会有野狼,难道满清要亡,这些都是异数?
“呜——呜——”狼嚎愈发高昂,令人毛骨悚然,围成一圈的马匹不安地躁动着,马工和兵士们呵斥着惊慌的牲畜,李天郎那两只汪汪狂叫的大狗将几头乱跑的马匹赶了回来,众人忙活半天,好歹使牲畜们安静了下来。
袁德疲惫地跌坐在地上,接过亲兵递过的羊皮水囊喝了一口,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浮现在他心头:前面十里就是荒地,从那里穿过一道不过两里的地方再行二十里就是大军扎营的地方了。
这狼群没日没夜地叫可不是个好兆头啊!不过大军刚刚走过这条路,一切平安,清军队都退回天津了,应该没事,也许是自己连日操劳,太累了,因而杞人忧天吧。
不远处骑兵们喧闹着拔开了酒囊的塞子,将面馍和狼肉架在了篝火上,烧刀子和食物的香味顿时悠悠然飘了开来。不少役工也混迹其间,甚至还有十几个袁德的匠兵也跟着骑兵猜拳行酒,粗野的笑骂声此起彼伏。出征已经那么长的时间了,整日里行军打仗,不仅艰辛苦寒,而且也是百无聊赖。因而酒和各色荤笑话便成为唯一的消遣。
袁德叹口气,自己饱读诗书,没想到现在却是满耳荤腥,弄得自己都满嘴“他娘的”起来,哪还像个读书人样!
哎,自己做什么不好,偏偏要来军队之中,但是这个时候的袁德却不知道,就在自己在那叹息不停的时候,敌人的目光已经悄悄的在黑夜中投向了这里……
第396章 儿需成名酒需醉
夜幕低垂,周围一点声音也都没有。
欢歌笑语声还在从营地那里不断传出,无数的清兵已经在黑夜之中悄悄向这运动。巨大的危险,正在这一刻悄悄降临。
马大元明显是喝多了,跌跌撞撞站了起来,又跌跌撞撞的朝着远处草丛走了过去,到了草丛边上,解开裤子,舒畅的把一泡尿给撒了出去。
系好了裤子,正想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了梭梭之声,马大元一下瞪大了眼睛,野狼?又有野狼了吗?
马大元开始变得兴奋起来,甚至有些跃跃欲试,拔出了就算睡觉也都不离身子的佩刀,悄悄的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扑、扑”两声,马大元身上一阵剧疼,接着几条人影跃了出来,死死的把马大元给按在了身子底下。
马大元拼命地挣扎着,扭动着,但上面的两个人身子实在是太沉重了,自己刚喝多了酒,又被他们给扎伤了,随着血流的速度,自己的力气正在衰竭,无论如何努力,也都无法摆脱掉对方。
嘴巴也被死死的捂住,一点声音也都发不出来……
远处,是自己的兄弟还在篝火边上欢歌笑语,根本不知道巨大的危险正在接近,马大元从来就没有害怕过死亡,可就一点,自己可以死,但自己的那些兄弟不能遭殃!
马大元忽然在嗓子眼里发出了低沉的后生,拼尽全身力气,身子用力向上一捅,一只手按住自己,另一只手正准备拔出刀来的那个敌人猝不及防,一下被顶翻了。
接着,马大元又好像闪电一般,一把抓到了另一个敌人的胯下要害,那敌人剧疼之下,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清军来袭!”
这是马大元这一生叫出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最没有遗憾的一句话。
无数的武器一齐落到了马大元的身上,马大元一声不吭永远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但他临死前的那声吼声,却好像警钟一样在他的同伴耳边敲响……
“清军来袭!!清军来袭!!”
所有的人一齐跃了出来,喊声瞬间刺破了苍穹。
看到偷袭无望的清军统领,索性不管不顾,也是大叫一声,带着那些清兵一齐冲了出来。
两千多清兵,和五百多护粮士兵迅速混战在了一起,刀枪闪烁,那些粗鲁的护粮士兵,骁勇善战,却从来也都不信任火枪,他们唯一信任的就是自己手里的战刀。
赵陵忽然在月色下看到,远处斜躺着一具尸体,好像……好像是马大元的。赵陵心里一紧,暴怒的发出了一声厉吼,一刀把一个清兵砍翻。
自己平时老和马大元斗嘴,斗力气,可在自己的心里,却始终都把他当成自己的兄弟一般……
不是,不会是马大元的!
赵陵的心里在那一阵一阵颤抖,手里的战刀也好像疯魔一般不断举起落下,报仇,一定要杀光这帮天杀的清兵!
袁德第一才遇到这样的场面,开始有些手足无措,等到他眼中的那些“蛮子”,爆发着让人心寒的怒吼,这才反应过来,匆匆忙忙指挥着麾下五百匠兵投入到了战场。
清军的人数几乎是对方的一倍,但可怕的是那些护粮骑兵,这些人打起仗来好像完全都不要自己性命一般,豁出来的在那和敌人玩命。
往往清兵一刀砍在这些人的身上,这些人也会同样狂吼着一刀反砍在对方身上,似乎对于他们来说,完全就不知道疼痛是什么滋味。
一个护粮士兵力竭而亡,倒在了赵陵身边,赵陵看也未看,反手从这士兵尸体之上拔出了战刀,双手疯狂抡动,两把战刀呼呼的就朝着敌人砍了过去!
一下子,这员勇猛的将领,很快成为了清军的重点攻击对象,十多个清兵呐喊着朝着赵陵冲了过来,迅速把赵陵围困在了当中。
鲜血从赵陵身上飞溅而出,短短的几个回合,赵陵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可他却丝毫也感觉不到疼痛,依旧在那嗷嗷叫着厮杀着。
赵陵看到校尉李天郎就在自己的不远处,也和自己一样在那奋力作战,赵陵有些欣慰地笑了,能和自己的兄弟并肩作战,这样的感觉真好!
清军终究人多势众,这些前来偷袭的敌人又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渐渐的,清军开始控制住了局面。
护粮士兵和匠兵们不断的向后退着,退着……赵陵心里有些窝火,如果能让自己骑到马上,一定不会惧怕对方来了多少人的。
自己是骑兵,往来驰骋不可一世的骑兵!
又是几个兄弟倒下了,防御的圈子越缩越小,不断的有惨呼声清晰地从夜空中传出,让人觉得一阵阵的心慌……
护粮士兵开始逐渐以粮车为后盾,形成了一个并不大的包围圈,挥动着手上的武器,尽着全力进行着最后的防御。
看到有几个兄弟被清兵包围起来无法脱身,本来已经进入到防御圈中的赵陵又狂吼了一声翻身杀了回去。
两把战刀在赵陵的手中,好像有了生命一般,转成两个半圆,一刀又一刀的砍杀着每一个自己能够看到的敌人……
那几个被围的士兵,也都精神大振,大呼小叫着,硬生生的在包围圈中杀了出来。
赵陵有些傲慢的看了一眼那些敌人,然后转身,可是当他正想离去的时候,一支羽箭却悄无声息的没入到了他的背部。
赵陵打了一个趔趄,当他刚刚直起身子的时候,又是几枝羽箭同时飞来,全部准备的命中到了赵陵身上。
赵陵跌跌撞撞的还要想继续拼命,可是那几个士兵拼了命的把他拉回了本阵……
躺在李天郎的怀里,赵陵大口大口喘息着,他的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两把战刀,可是终于,赵陵的双手一松,战刀滚落到了一边。
“我要死了,校尉。”赵陵微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校尉:“酒,给我喝几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