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驰茫然摇了摇头,陈玉成怒极反笑:
“林驰,我告诉你,监造郎是军政府专门督造房屋的!你堂堂圣军前军主将,却被一个造房子的泥瓦匠打败,你还有脸站在我的面前吗?”
林驰面色通红,“扑通”一声跪倒在了陈玉成面前:“英王,林驰无能,今日竟然败在一个小小的监造郎手上!请英王再给我一个机会,林驰只带五百兵,若不攻下苏州,愿拿脑袋赎罪!”
“糊涂,苏州岂是五百兵能够攻下来的?看今日这个局面,只怕连瓮城都打不下来!”陈玉成斥责了句,语气稍稍缓和一些:
“这也不能完全怪你,百战军中能人颇多,你又连日赶路,适逢暴雨,敌人偏偏找了这个时候偷袭,败有败的理由啊……”
让林驰站了起来,陈玉成的目光之中有些忧虑。
尽管已经做了准备,但敌人的战斗力还是大大出乎了自己的预计。以弱胜强没有什么,可怕的就是敌人所表现出来的勇气。
用几百个人来袭击几千人,没有必死的决心是做不到的。陈玉成忽然转过身子,环顾那些脸上写满了愤愤不平的将领:
“命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扎营!”
“什么?停止前进?”
“英王,咱们就这么忍气吞声,敌人势必会笑话我们,属下……”
陈玉成摆了下手,制止了乱哄哄的部下:“让敌人笑话,总比吃了败仗要好,苏州准备充分,又胜了首仗,现在一定士气高涨,这个时候攻击吃亏的只能是我们。
我军六万,敌人不过万余,强攻或者智取,我军皆可随心所欲,我必须要摸清楚苏州城里的全部动向,然后才会下令攻击……”
陈玉成强迫自己压下了立刻打下苏州的冲动,身为六万人的统帅,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要保持自己的冷静。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陈玉成的心里总是有些隐隐担心。
安徽、江西的百战军,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动静,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在想什么?还是,他们就真的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苏州处在了孤立无援的窘境之下?
陈玉成不知道,也没有人能告诉陈玉成这个答案……
……
“弟兄们,喝!”
博敦举起了杯子,大笑着说道:“今日我军四百大破三千,古往今来,以寡胜众,不过如此!博敦虽是满人,但能和诸位汉家兄弟并肩作战,我军甚悦!弟兄们,干!”
“干,干那!”
前排三百多名士兵,一齐举起手中杯子放声大笑。
后面的那一排士兵,却不免唉声叹气,看着前面兄弟饮酒吃肉,一个士兵大叫起来:
“监造郎,今日我等两手空空,寸功未建,饮不得酒,吃不得肉,原也不怪监造郎,只是这么下去我等还有什么面目见人?请监造郎允许我等再次出征,建功立业!”
博敦放下酒杯,看着这些激愤的士兵说道:
“弟兄们,我知道你们心里不服气,我也想请你们喝酒吃肉,可法必严,令必遵,无法令焉能统率诸军?博敦早就有言在先,无功劳者不得饮酒吃肉,虽然心中同情,可这法令乃是博敦自己所定,岂有不遵守,自毁诺言的道理?
我军此次偷袭,大获成功,一是借助敌人麻痹,二是借助雷雨天气,三是幸赖诸位奋勇,缺一不可。然敌军经此一难,必有防备,敌军统帅又是英王陈玉成,再来第二次势不可能,强行袭击只会让自己吃上大亏!”
看到那些弟兄垂头丧气,博敦又大笑起来:
“苏州之战不过刚刚开始,就这几日之间敌军必然大举攻击,诸位兄弟只要上下一心,又何愁不能建立功勋?”
“军政府大元帅到!”
这一声声音响起,博敦急忙放下酒杯,快步迎了上去,就听大元帅的笑声传来:
“好一个博敦,好一个监造郎!”
张震来到瓮城诸军面前,上上下下看着这些士兵:“四百人大破三千,壮哉,壮哉!监造郎之名天下尽知!”
说着回头:“旗来!”
一面旗帜送到张震手里,旗帜迎风呼啦啦展开,上面绣着六个大字:
“军政府,监造郎!”
“监造郎博敦,接军旗!”
博敦接过了战旗,却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从现在开始,自己有了自己的军旗吗?古往今来,为一个监造郎专门打造军旗的,只怕只有军政府里才会出现了!
张震微微笑着:“我本想提升你个百战军的军职,可是想来想去,这一战杀的发匪闻风失色,哪里还有比‘监造郎’更加适合你的?你还是监造郎,百战军里独一无二的监造郎!”
“职下……”博敦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忽然拼尽全力大声说道:“职下监造郎博敦愿为大帅死战!”
瓮城守军偷袭一战虽然大获成功,但其实谁都知道,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已……
二十四日,太平军前军主将林驰卷土重来,陈玉成又再度给其增兵,使林驰手里的可用之兵一下达到了五千之众。
陈玉成将目光执着的投到了胥门的瓮城之上。
要想进攻苏州,只有从胥门、盘门进攻,而要想打下胥门、盘门,门外的两个瓮城就成了首先要攻克的目标。
而陈玉成坚持下打胥门瓮城的目的其实非常简单,自己的前锋在这吃了一个大败仗,首战就遭到这样挫折,于军心大大不利,只有先打下胥门瓮城,才能恢复将士信心士气。
眼下“监造郎”这三个字于太平军中无人不知,人人都谈“监造郎”而色变,这不是一个好消息,要打,就要先打“监造郎”!
林驰同样也是一般想法,自己自从从军以来,虽然也吃过败仗,但却从来没有哪次和这次一样惨的。
被个小小的监造郎打败,被四百敌人冲得七零八落……
炮声“轰轰”的开始轰击瓮城,几十门火炮一字排开,发了疯似的把炮弹倾泻到瓮城,好像要将这里炸成齑粉一般……
苏州城里的火炮,也在同一时间配合瓮城开火。两面火炮不断对射,将士们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要把对方给压制住。
炮火对射了半个多时辰,林驰拔出宝剑:“天国的兄弟们,咱们被个泥瓦匠打败,难道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吗?今日打不下瓮城,谁也不要活着下去了,跟着我冲!”
五千太平军士兵一齐爆发出了天崩地裂的呐喊,黑压压的向着瓮城冲了上去……
而在这个时候,瓮城里的火炮、火枪再度轰鸣,不断轰击着那些冲上来的敌人,一发炮弹落到人群之中,顿时就是一大片人倒下。
又是一群人冲了上来,密密麻麻的,一眼都看不到头,不顾瓮城里的炮火袭击,不顾自己身边同伴死伤惨重,完全就是拉开了拼命架势!
而瓮城上的士兵,不断的站起,射击、蹲下、装填火药,然后再战起,再射击!
两边都已经豁出了性命,要在这小小的瓮城下分出输赢。
博敦声嘶力竭,不断指挥着士兵们还击。
其实说句实话,自己并不喜欢使用火枪,要做的,还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见个高下,可是这是战场,不是决斗!
又是一排冲锋的士兵倒下了,但随即又是一批冲了上来。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战场,天地之间都已经被血色染得通红……
一次一次,太平军冲了上来,被打退了,又冲了上来,又被打退了,但进攻却好像永远都没有停止的样子。
在后面一直观战的陈玉成放下了千里镜,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己的士兵在那拼命,可敌人一样也在拼命,瓮城里的敌人并不多,但他们表现出来的那种勇气却让人觉得有些绝望。
尤其是那面一直在瓮城上飘扬着的,写着“百战军,监造郎”六个大字的旗帜更是刺目,好像在那讥讽着太平军什么!
如果李秀成在这,他会怎么做,他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陈玉成心里忽然动了一下,是啊,现在李秀成在上海正在做着什么……
第369章 盘肠大战
二十四日整整一天,炮火和血腥都充斥在瓮城内外!
五千太平军将士,狂风巨浪一样不断冲击着胥门外小小的瓮城,一次接着一次,几次都几乎要将瓮城淹没。
瓮城却好像一艘狂风巨浪中的小船,几次都被大浪吹起、落下,但却依旧顽强的生存着。那面“百战军,监造郎的”的战旗,依旧高高的在瓮城上空飘扬!
在这一天之中,六百太平军将士倒在了瓮城之下,二十八门火炮在苏州城楼和瓮城炮火的交相轰击之下,全部损毁。
林驰整个人都几乎要被惨重伤亡刺激的发狂,他从来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瓮城,兵不过几百,但抵抗却是这样的激烈……
自己企图挽回丢失名声的努力,在这一天之中又成为了流水。
陈玉成并没有过多的责怪自己的部下,攻击苏州之前,自己已经充分考虑到了攻击会遇到的困难,以及苏州的抵抗决心。
毕竟,这里是军政府的枢纽所在之地。
“没什么,今天失败了,明天再战也就是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看着满面羞愧的林驰,陈玉成淡淡笑了一下:
“苏州只有那么多的兵力,死一个少一个,我们却有六万人,优势还在我们手里!”
并不是陈玉成心里不焦急,而是越在这个时候,身为三军主帅,越要在部下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从容淡定……
二十五日,太阳刚刚升起来的时候……
“天国的弟兄们,我们被妖军偷袭,被打了个落花流水!昨天,又有六百弟兄死在了这里,咱们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天王!”林驰的声音在太平军将士的耳边响起,清晨的阳光下林驰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狰狞:
“今天,今天一定要拿下瓮城,我带着你们亲自冲锋,死,我也第一个死!拿下苏州,杀光妖军!”
“拿下苏州,杀光妖军!”
太平军将士嘶声力竭地吼着,疯狂的挥动着手里的武器,阳光下,他们的神情就和自己的主将一般的狰狞……
这是发生在苏州城下,一次惨烈的搏杀。
林驰和他所指挥的太平军,已经完全豁出了性命,一次被打了下来,第二次又冲了上去,踩着同伴的尸体,冒着前方猛烈的炮火……
苏州和瓮城组织起来的火力,已经渐渐无法阻挡这样不要性命的冲锋,太平军渐渐冲到了瓮城脚下,甚至连他们的面目都能够看的清清楚楚……
瓮城的守军用石头、用灰瓶、用粱木、用滚水、用太平板、用一切能够抓到的东西,拼命的朝城下砸着,拼命的阻挡着那些攻城的士兵……
惨呼声不断的传来,一批爬上云梯的太平军,被重重的砸了下去,当他们的尸体落到地上,早就已经血肉模糊、皮开肉绽,有的有连本来面目也再也分不清了……
又是一批踩上了云梯,一个顶多只有十七、八岁的太平军士兵,第一个爬了上去。
上面一只灰瓶砸了下来,正好落在这名太平军士兵的头顶上,这名太平军士兵的眼睛完全看不见了,可他身子晃了一下,口里叼着武器,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云梯,另一只手不断的挥动着盾牌阻挡着……
一块巨大的石头落了下来,重重落到了这名太平军士兵的盾牌上,紧接着就是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名勇敢的士兵终于从云梯之上落下……
可是对他尸体的折磨却还没有结束,又是一块巨大的太平板落了下来,正好落到了这名太平军士兵的尸体上,重重的落在了这名士兵的身上……
在这块战场之上,有的只是死亡、血腥、杀戮,不存在怜悯、同情、悲哀,无论你是谁,在这里,最终的结局也许只是成为一具尸体……
在这里,生命被漠视,生存的尊严被漠视,一切都被漠视,剩下的,只是对于胜利的渴望,为了胜利,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再不重要……
在太平军这样不间断,完全不顾伤亡的冲击下,瓮城形势开始变得危急起来,有几次少量太平军士兵都爬上了瓮城,靠着守军奋勇的短兵格杀,这才把登上城楼的敌人打了下去……
“大帅,该增派援军了!”
张震点了点头,正想说话,忽然听到边上方玮明说道:“大帅,请给方谨一次机会吧。”
张震怔了一下,缓缓把头转向了方玮明。
“大帅,方谨是我的亲戚,也是我最亲的一个堂弟,我知道方谨触犯了国法,可是他终究是个军人,与其让他死在大牢里,方玮明恳请大帅让他死在战场上……”
张震又看了一眼莫黑,莫黑微微点了点头,张震笑了一下:“别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我只会认为荒谬,可是既然是你提出来的,准了……”
“大帅,我代方谨谢谢大帅了!”
当方谨被从大牢里带出来的时候,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