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乎就是满清的全部力量了,整个家当都已经被搬到了九江!
而一直非常依赖火器的百战军,在和湘军的炮火对决之中,似乎完全落了下风,完全的被湘军压制住了……
但是非常清楚百战军实力的康雪烛,却知道这并不是百战军的全部!而此时,自己的这一担心终于得到了印证。
一直在那坚持隐藏自己实力的炮火,张开了血盆大口,似乎要一口就把面前一切吞没,把对面的敌人彻底淹没在炮火之中。
“轰隆隆”的声音,从第一声开始就再也没有停止过,一阵接着一阵,不断摧毁着湘军军营里的一切……
“大人,百战军炮火太猛,弟兄们伤亡实在太大了,恐怕要坚持不住了!”
康雪烛冷冷地看了一眼说话的人,面上没有任何一点感情:“当初百战军是怎样顶住的,你们也都给我怎样顶住!后退一步者,格杀勿论!”
说着看了一眼身边部将,部将会意,很快带过了一名之前被抓住的百战军俘虏,康雪烛来到军前,看着那些有些惊恐的湘军士兵,听着外面隆隆炮声,接过了一把大刀:
“康雪烛在此,今日我与尔等同生共死,不得后退半步,有退后者皆死!且先杀将立威,以宣我湘军勇名!”
说着大刀扬起,狠狠一刀落下……
当那颗头颅滚落到地上的时候,康雪烛的心却忽然跳了一下,因为他发现,这颗头颅居然还睁着大大的眼睛……
……
战争让曾国藩失望,也使其充满痛苦。痛苦在于,曾国藩不得不改变自己;而自己,又不满意,甚至厌恶这种改变。多年来理学的熏陶,已让曾国藩习惯于用荣辱感以及道德的是非标准来判断问题,对待任何事情,都力求在道德范围之内,争取做到中庸完美。
在某种程度上,曾国藩甚至算得上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也是一个保守的道德主义者。但战争让曾国藩的经世之心遭遇了阻力,在更多的时候,曾国藩不得不屈从战斗本身,以胜败来约束自己的行动。
战争的目的就是全力争胜,在这样的根本面前,曾国藩不得不让自己的内心和行为扭曲,不得不让道德和荣誉妥协,不得不向那个庞大而腐朽的官场妥协。
而现在,战争让曾国藩充满了失望。这种失望,在某种程度上,并不是对战争的胜负或者结果,而就是对战争本身。
湘军出道以来,把各地的战场都算上,几乎是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打。苍山洱海,残阳如血,其残酷程度、激烈程度,都非常人所能想象。曾国藩把战争比作‘血肉磨坊’,它的残酷让曾国藩触目惊心。尤其是对人性在战争中的扭曲和丑陋,曾国藩更感绝望。
在和平环境里,人性,至少还有边缘和底线,轻易之间,是不突破底线的;但在战争中,人性之中的凶残与丑陋几乎无法控制。平日里曾国藩孜孜追求的清明和理性,在战争的环境中,更是无从谈起?
战争如此的凶残和暴戾,想起来,就让曾国藩心惊肉跳。
战争让曾国藩失望,也使其充满痛苦。痛苦在于,曾国藩不得不改变自己;而自己,又不满意,甚至厌恶这种改变。多年来理学的熏陶,已让曾国藩习惯于用荣辱感以及道德的是非标准来判断问题,对待任何事情,都力求在道德范围之内,争取做到中庸完美。在某种程度上,曾国藩甚至算得上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曾国藩清楚地知道,要赢得战争的胜利,自己的手下尽量地少牺牲,他必须得委屈自己。曾国藩困惑的根本在于,即使是这场战争胜利了,这个庞大的帝国也没有实质性的改变和进步。自己牺牲一切拼命来维系这样的道统,又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呢?
让曾国藩感到失望的还有自己的部下。一开始,曾国藩对于自己组建的湘军,还抱有理想化的成分。在他看来,自己亲手建立的军队应该是一支纪律严明、爱民如子、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武装力量。
在这支军队中,各级军事将领应该不为名不为利,以天道作为自己的责任。因此,曾国藩一开始就让那些与自己志同道合的读书人担任湘军的各级指挥者,想以文化和道德的力量来塑造军队之魂。
但经过数年艰苦卓绝的战斗之后,曾国藩越来越不能容忍这支军队的不断的失败了。
曾国藩之所以如此失落,是因为就在不久之前,自己刚刚得到了一个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武昌已经丢了!
“虽贤哲难免过差,原诸君谠论忠言,常攻吾短;
凡堂属略同师弟,使僚友行修名立,乃尽我心。”
强忍着巨大悲伤,曾国藩几乎是用尽全部力气写完了这副自己最喜欢的对联,然后,精疲力竭的倒在了椅子之上……
“大帅……”
曾国华走了进来,见到大帅瘫软在了椅子上,稍稍愣了一下,不知自己应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和自己的兄长说话。
他和曾国荃最大不同在于,曾国华从来都是非常尊重自己兄长,在别人面前随时随地也都会叫曾国藩“大帅”,维护大帅面子……
“说吧。”曾国藩看起来有些有气无力。
“张震,张震让人给你带来了一封信……”曾国华在那犹豫许久,终于说道。
曾国藩一个机灵,一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什么?张震的信?”
“是的,我刚刚才收到的……”说着,曾国华掏出一那封信放到了曾国藩面前。
“……你我互相各呈心机多年,彼此争斗,我反了,难道曾帅以为自己日子也会好过吗……这个异族的朝廷,可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们汉人……
武昌已经落到了我的手里,想要重新夺回去千难万难,武昌既然丢了,难道曾帅以为两湖之地还能保全多久……
即便本帅停止用兵,满清朝廷必然逼迫曾帅重新夺回武昌,而后再夺江西、安徽、江苏……曾帅以为胜算几何……
江西退兵,湘军必然名誉扫地,朝廷和咸丰必然震怒无比,或死逼曾帅,或罢免曾帅,曾帅和湘军左右为难,张震深为曾帅湘军担忧……
曾帅莫非忘了大悟村之病了吗……”
看到这里,曾国藩一个哆嗦,大悟村之病,张震是怎么会知道的?
在大悟村的时候,由于心情不好,曾国藩不久就病倒了,并且,一病不起,发起了高烧。
曾国藩在湘潭的老友欧阳兆熊得知曾国藩的情况后,特意推荐名医曹镜初来到白杨坪,为曾国藩看病。面目和善的曹镜初在望闻问切一番之后,认为曾国藩思郁过度,思伤肾,愤伤肝,以致身体紊乱,急火攻心;同时,形而下者谓之体,形而上者谓之心,病灶自下而上蔓延,由腹、肾、骨,而至脑部、神经,这已经不仅仅是身体的病,也是心理之病了。
于是,曹镜初给曾国藩开了一剂药方,让曾国藩早晚煎服。看病之余,熟读诗书的曹镜初还跟曾国藩谈天说地,曹镜初对曾国藩说:岐黄可医身病,黄老可治心病。阁下还是多读一点黄老之作,这样,也许对于身心都有利!
病榻之上的曾国藩如醍醐灌顶:是啊,有什么放不下的呢?人生一世,譬如朝露,一切都是身外之物,为何要拘泥于一些小事耿耿于怀呢?仿佛是在那一刹那间突然开悟,曾国藩的心病一除,身体就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在这以后,曾国藩似乎一下领悟到了许多东西……
可是曾国藩真的不太明白,这样的事情远在江苏的张震是从什么地方得知的?
摇了一下脑袋,又继续把信往下看了下去:
“……张震以为,若曾帅能够割据两湖,停止对我军政府继续用兵,岂不美哉?本帅亦可保证,只要湘军不动,我百战军也决不会动。
若满清朝廷兴起问罪之师,我百战军水师旦夕可以到达,我武昌大军旦夕可以到达,我军政府十万兄弟旦夕可以到达!
曾帅何必屈居人下,惶惶不可终日?以曾帅能力,即便做个两湖之王又有何难?天下,天下人之天下也!
我军政府与曾帅交相呼应,互为犄角,曾帅大可视天下局势而后再动,其两全其美之事,张震肺腑之言,还请曾帅千万三思!”
曾国藩的一颗心,在那“蓬蓬”跳了起来,张震,这是在公然劝说自己造反,可是信中的这“两湖之王”几个字以及眼下遭遇,却又让自己的手紧紧握住了信件……
第262章 反击!(三)
反击都分成两种,就好像战场也分成两种一样。
在九江对湘军发起反击的同时,张震对曾国藩的反击也开始了。
必须要稳定住一切可以稳定住的局势,无论是在什么方面。
张震知道,战场上取得的胜利,并不足以保证自己的军政府能够站稳脚跟,也并不足以保证将整个天下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里。
所以争取曾国藩,就成了张震目前最需要做的事,张震同样知道,曾国藩一定会为自己的信件动心的……
曾国藩绝对不是一个满清的忠臣,在另一段历史上,如果条件能够许可,曾国藩或许会选择另外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而现在,这样的条件已经成熟了。
湘军在战场上屡战屡败,无论在江西,还是在湖北,这将会超出咸丰的最低忍耐限度,再来一次“丁忧”,是曾国藩绝对无法忍受的。
但是曾国藩的心里一样有担忧,让两湖脱离于满清朝廷,非但会让素来以正统道德面目出现在世上面前的曾国藩形象大受打击,而且也会遭到满清最残酷的报复。
甚至,连两湖之地的士绅也未必人人都会站在曾国藩的一边……
而张震的这封信,是在给曾国藩打一针强心剂,张震清楚的告诉曾国藩这个老对手,一旦两湖独立,自己非但会立刻停止在湖北的军事行动,而且还会在军事上、道义上给予曾国藩最直接的帮助!
其实在曾国藩需要喘息的时候,军政府也该得到喘息的机会了,暂时的合作,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这封信你看一下罢。”曾国藩苦笑着把信交到了曾国华的手里。
曾国华看了一会,并没有出现曾国藩想像中的惊讶,他缓缓的把信放了下来,略略带着一些苦恼地笑了一下:
“大帅,我想张震的建议是对的……”
“是吗?”曾国藩甚至没有抬头。
“大哥,咱们也该为自己考虑了。”曾国华苦涩地笑了,就连称呼也都变了:
“朝廷命令咱们攻占九江,攻占江西,可是咱们不但没有做到,而且就连武昌也都丢了,朝廷不会放过咱们的,也不再会相信咱们湘军了。
我甚至想过了朝廷会怎么对付咱们,罢免兄长,裁撤湘军,甚至会把整个湘军接管过来,让兄长多年心血付之流水。湘军再也不是姓曾了,湖北也再也不会姓曾了,兄长将来能做什么?当一个农家翁,还是当一个理学先生,把兄长胸中那些才华去教给别人?这不是兄长所要的,也不是我们这些当部下做弟弟想要看到的……”
“当一个农家翁?还是当一个教书先生?”曾国藩嘴里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然后重重叹了口气:
“说下去,继续说下去。”
曾国华知道如何今天不把自己心里想的全部说出来,将来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兄长,其实弟兄们也都不想再打下去了……
咱们一败再败,那些老兄弟们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您再看看那些熟悉的面孔现在少了多少?就连沅浦,沅浦都已经战死了,在这么下去恐怕所有的人都会死去……
失去了部下,失去了湘军,您什么都不是了,朝廷对您也再也没有任何顾忌,您仔细想想,这些年来您为朝廷这么卖命,可是朝廷给了您什么?朝廷什么时候真正信任过您?就连一个湖北巡抚,也是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给您的,朝廷想罢免就罢免,从来也都没有把您真正当成一回事情,可您……”
曾国华说到这里稍稍喘息一下,看了一眼自己兄长:
“可是,现在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就出现在了您的面前,我相信张震不是真心想要帮您,但是这却是我们能够利用的机会,也是我们湘军最好的机会!
张震需要休息,而我们也可以借助这次机会得到喘息,重新武装咱们湘军,以便重新卷土重来!
可是必须要让张震给咱们一个明确答复,也就是说必须让张震给我们提供火器,提供重新组建水师战船,以及重新归还武昌……”
曾国藩在那沉默不语,这件事情实在太重大了。究竟是继续维护自己的形象,当一个大清的忠臣,还是,如曾国华需要自己做的那样?
实在是太难抉择了,也许这是自己一生之中最艰难的一次抉择。
自己从来都是一个理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