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不被皇帝信任,吃了极大一颗软钉子回到家里。但不少朋友认为他是言不由衷,是背叛前誓,前线正吃紧,跑回家待着,是要挟皇帝。
于是,有的批评,有的规劝,还有的干脆大骂他。骂得最凶的是左宗棠,骂他是假仁假义假道学,在湖南抚衙里拍着桌子骂,骂他临阵脱逃,自私无能;骂他不该伸手要官,要不来就躲回家。左宗棠一骂,长沙的大小官都附和着骂。骂得蛰居荷叶塘的曾国藩饭难下咽,夜不成寐,从此得不寐之疾。
当时他深恨左宗棠,认为别人可以骂他,左宗棠不该骂,他们是同门同道,相互也看得起,尤其在与太平军对抗,捍卫儒家道统方面,他应该是知己的。如今自己被上下整到这步田地,左宗棠不同情,反而带头怒骂,太不懂事了!所以,他又开始在家里咒骂左宗棠。骂的非常之难听,家人往往掩耳从曾国藩的门前经过。
曾国藩时而躺在床上,时而在室内外踱来踱去,辗转反侧,反复而痛苦地回忆、检查自己的前半生。自入仕途,以孔孟入世救世,对自身的修养严厉酷冷,一丝不苟;对天下抱有“以天下为己任”的坚定胸怀。持身严谨,奋发向上,关心国事,留心民情,因而赢得君王信任和同僚的尊崇,十年京官春风得意。正是抱有这种信念,以一文官而白手建军、治军,几年来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出生入死。但是,为什么皇上反而不信任?为什么上至枢垣,下至府县,都那么嫉恨自己?
曾国藩家居的时间里,战争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曾国藩离开江西时,太平军与湘军正在相持苦战,九江、吉安、瑞州等城尚在太平军手中。但是,由于百战军的出现,收复大量失地,百战军之名,如同璀璨明星一般升腾而起。
不光只有百战军,在太平天国内讧,石达开领兵出走之后,湘军也开始在各个战场之上不断取得胜利。
由于湘军作战有功,其将领们一个个升官晋爵,胡林翼加太子少保,杨载福官拜提督,李续宾也官至巡抚,赏穿黄马褂。其他将领,也都得到相应的官衔。
然而,在籍守制的湘军统帅曾国藩仍然是原来的侍郎官衔,就连原本的湖北巡抚也都免了。曾国藩心里不免激愤不平。他给曾国荃写信说:“愿吾弟兢兢业业,日慎一日,到底不懈,则不特为兄补救前非,亦可为吾父增光泉壤。”还说,湘军官员都“大有长进,几于一日千里,独余素有微抱,此次殊乏长进”
想到这里,曾国藩后悔非要回家守制。他曾想给咸丰帝上书,要求马上返回战场,但是碍着面子,毕竟拿不起写折的笔。
“老爷,康雪烛求见老爷。”
听到外面怯生生的声音,曾国藩有些恼怒地站了起来,上次派康雪烛却了一次京师,非但没有给自己带回任何好消息,反而还让皇帝免了自己官职,康雪烛非但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帮助,反而还像自己灾星,这次来了天知道又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正想让下人把康雪烛给轰出了曾府,就听外面康雪烛的声音响起:
“曾帅,还在那生雪烛的气吗?”
看到自说自话推门进来的康雪烛,曾国藩干脆放下了手里正在看的书,走到床边也不管康雪烛怎么样,自顾自躺倒在了床上。
康雪烛笑了下,这位大帅现在居然有了小孩脾气:
“曾帅,这次我是来给曾帅请罪的,雪烛不想隐瞒曾帅,让曾帅回去丁忧三年的主意是雪烛在皇上那出的……”
“你,你!”曾国藩翻身从床上起来,指着康雪烛气的半天才能说出话来:
“康雪烛,自从你投奔我了以来,我自问待你不薄,虽然你是江忠源的门生,可我对你却好像自己亲授弟子一般,你却如此卑鄙无耻!”
康雪烛面上微微笑着,等到曾国藩发泄完毕,这才不慌不忙,上前一步说道:
“曾帅,等到雪烛把话说完了,曾帅再骂雪烛不迟,若是曾帅真的认为雪烛错了,那么雪烛当场一头撞死在曾帅面前,绝无二话!”
曾国藩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曾帅可记得派雪烛去朝廷所为何事?那是为了张震有反意这才去的,康雪烛只所以鼓动皇上这么做,全是为了剿灭张震!”
康雪烛的话让曾国藩渐渐消除怒气,注意力也被康雪烛的话引了过去:
“咱们虽然知道张震早晚必反,但是若是张震真的反了,说句不太客气的话,咱们能够拿张震怎么办?
张震手握重兵,不可一世,他手里的那些士兵,都是用洋夷枪炮武装起来的,战斗力远远胜过咱们湘军,甚至放眼整个大清也都没有任何一支队伍可以和其抗衡。
况且张震既然真要造反,必然早有准备,两江之地又掌握在了张震手里,咱们拿什么去和张震相抗衡?
要想擒拿张震,只有一个办法,出其不意一举成功,康雪烛以为,要想成其之功,雪烛认为天下只有曾帅可以做到!
朝廷明着让曾帅回来丁忧,为的就是消除张震戒心,张震不再提防曾帅,曾帅可以率军一举击溃张震!”
曾国藩面上神情平和许多,想了一会缓缓说道:“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不先提前给我说明?”
“曾帅,要想瞒过张震,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想要骗人必须先把自己人给骗了,所以雪烛建议皇上暂时不要告诉曾帅真实用意,而曾帅这些时候表现只怕也演足够了……”
康雪烛微微笑着,悄悄看了一眼曾国藩,发现曾国藩脸上已经再也没有恼怒懊丧表情,扶着曾国藩坐到了椅子上:
“曾帅在家里任意发挥,只怕也是猜测到了皇上意思,雪烛听了曾帅作为之后也险些就被曾帅瞒过了,这样表演张震必定也已经深信不疑……”
曾国藩老脸一红,自己可是真在那里发泄,哪有什么演戏不演戏的成分在内?
“吏部侍郎曾国藩接旨!”
曾国藩赶紧跪了下来,就听康雪烛说道:
“……吏部侍郎曾国藩秉性温良……擅领兵……着复湖北巡抚,加双眼花翎……”
“臣曾国藩接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曾国藩起身的时候,老泪纵横,人生起伏实在太大,刚才还在那长吁短叹,可这一转眼间非但已经官复原职,而且还被皇上赏了双眼花翎。
“曾帅,请坐。”康雪烛恭恭敬敬侍候着曾国藩坐了下来,说道:“雪烛来这的时候,听说张震正在安庆和石达开激战,雪烛以为这正是大好机会,一举击溃张震……”
“说来听听,你有什么好主意?”
“雪烛已经广派探子,侦察两江动静,张震已将江西、江苏之军拉到安庆一线,全力对付石达开,雪烛要是猜的不错,张震必然已经大肆收买发匪,这才可以肆无忌惮。”
康雪烛胸有成竹,侃侃而谈:
“但张震虽然防了发匪,却万万没有想到还有咱们湘军,此刻江西江苏各地防务空虚,正是曾帅大好时机……
江西方面,自文俊被张震杀后,卫奉军早已不复存在,咱们之前在江西遇到的阻力就会小上很多,可命九帅率军,星夜兼程袭击江西,江西防务空虚,雪烛以为,一战可以成功!
张震眼下各方各面具都准备未妥,断然不敢在这个时候公然反叛,只要九帅能够得了江西,张震只能徒呼奈何……
江苏方面虽然张震驻军多些,但张震既要对付金陵发匪,又要处处防备正在重新组建的江南江北大营,曾帅可以亲自领军,会同江南江北大营,一举平定江苏!
如此张震被压缩在了安徽小小空间,就算百战军再精锐,也当无从发挥,张震要么反了,要么只能成为瓮中之鳖,雪烛以为还是后者可能性要大一些。
除此之前雪烛还有一条驱虎吞狼之计,放任发匪进入安徽,眼下发匪最恨的不是朝廷,而是张震!一旦发匪进入江西,一是面前敌人是张震,二是咱们严防死守,发匪既然不能回江苏,为求生存,只能和张震决死一战,趁着这个时候,咱们湘军再从背后给张震来上狠狠一刀,张震败亡只在朝夕……”
“好!好!”曾国藩接连夸了两声,站了起来:
“此计甚妙,张震素来都是朝廷心腹之患,此人不除朝廷难有宁日,雪烛,以前我就认为你不是池中之物,今日听了你的这一番话果然不同凡响!”
说着来回走了两步,停了下来说道:
“还有一个人咱们也可以用下,只要此人能够协助于我,等于又给了张震狠狠一刀,这人掌握着张震的命根子江南制造局啊……”
“曾帅说的,难道是李鸿章吗?”
“不错,正是此人!”
“曾帅,还是考虑一下。”康雪烛皱了一下眉头,说道:
“李鸿章掌管着江南制造局,乃是张震心腹,万一要是行动不慎,让李鸿章向张震告密,咱们的全盘计划都会失败,曾帅……”
曾国藩点了点头,慢慢说道:
“这样情况我也考虑过,不过李鸿章才可大用,又是饱读圣贤之书的人,我料其心还是忠于朝廷的,不过为了避免你那样情况发生,我先修书一封派人送去,以试李鸿章态度,只要李鸿章的心里还是向着朝廷的,炮厂则我为所有,张震折一羽翼也……”
康雪烛想了一会,只觉曾帅话里意思也对,一旦李鸿章愿意协助朝廷,张震必死无疑!
此时的曾国藩只觉心中舒畅,那些烦恼不快一扫而空,自己非但官复原职,而且眼看又是一场天大功劳在手。
对着外面叫了几声,让人准备饭食,自己要好好款待康雪烛,若非此人,自己纵然还在湘军统帅的位置上,只怕也不会有擒拿张震这样功劳。
“雪烛那,等到大事成功之后,我一定要上奏朝廷,为你请功!”曾国藩走了出去,看着外面的天色说道:
“张震将来必然祸乱朝廷,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我也一直在那想着,有什么好办法可以翦除张震,可是左想右想,都觉得不是特别妥当,今日你的计谋却必可以置张震于死地!”
“雪烛要的,只是张震脑袋!”康雪烛说这话的时候,显得特别平静:
“雪烛每每只要闭上眼睛,想到的都是恩师,恩师其实就是死在张震手里,而非发匪,雪烛若不能为恩师报此大丑,死也不能甘心!
乱大清者,必张震也!张震身为臣子,朝廷如此厚待于其,可是张震不思忠君报国,却一心想着谋乱朝廷,这样的人不杀不足以安定天下!
雪烛心里只有区区一个要求,将来擒获张震,雪烛要亲自在恩师坟前,杀了这个小人,以祭奠恩师的在天之灵,以祭奠在庐州死难将士!”
曾国藩轻轻叹息一声,要论对张震的恨,并不是朝廷和皇上,而是面前这人,自从庐州逃了出来之后,或许康雪烛一心想着的就是如何杀了张震:
“雪烛,你心里的痛楚,我知道,只要能够生擒张震,曾国藩就算拼着脑袋上的这顶乌纱帽再度给朝廷摘了,也一定会完成你的心愿……”
第225章 选择……
“下官彭霸天完成工程,特请大帅检验!”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安庆之战大胜,收了自己仰慕已久的名将石达开,张震心里喜欢,把安庆战后事物交代给了部下,自己率先返回无锡,不想才到无锡,彭霸天又为自己带来个这个一个喜讯。
这彭霸天办事极为妥当,短短时间之内,非但将明月清风求醉楼完工,而且比自己意想中的更为豪华。
张震夸了几句,让其带着自己到处参观,果然处处透着奢华,比起自己那个时代的夜总会来丝毫也不逊色。
早就听说在盖这楼的时候,彭霸天从中捞了不少好处,不过张震也不在意,这些官员你要不让他们从中捞取好处那才真正奇怪。
“本来有个差使给你,不过那张位置上另有安排……”看到彭霸天脸上露出失望神色,张震忽尔一笑说道:
“南昌府知府有个空缺,你先到那里去吧,我自然会向朝廷报上,虽然现在没有名分,不过你且把那的事都担负起来,明日就动身去罢!”
彭霸天大喜过望,连声称谢,跟着这位总督大人那是最最舒服不过事情,又有银子拿,又有官做,自己从一个小小不入流的官员,一下跃升成了知府,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这位总督大人想来权倾朝野,深得皇上信赖,提升一个知府那么大的事情,居然也不请示朝廷直接就在这里任命了。
可是打死彭霸天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位总督大人早就存了反心,哪里还把什么朝廷看在眼里,要提升个知府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与石达开一战,已经将张震的信心提升到了极至,或者现在就让其反了朝廷,张震也未必做不出来。
“大帅,京师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