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什么?”刘翼不解地问道。
“你马上就知道了!”赵诚卖了个关子,心中却惴惴不安,完全没有他表面上看上去那样镇定。
第二十二章 兄弟(二)
成吉思汗铁木真正在和他最忠诚的下属们研讨军务,目标直指西方大国——花剌子模,他的将军和大臣们无不跃跃欲试,那远在万里之外的花剌子模国在他们的眼里如同养肥的牛羊一般。
那些武将们纷纷请命勇当先锋,文臣们献计献策,这固然可以说明他们忠于铁木真,也很勇敢,但是发动对外战争却实实在在地关系到他们的利益。
蒙古各千户属下,战时为兵,而非战时则是牧羊者,他们平时并无什么军饷和赏赐,一旦得到征令,必须自备战马,跟随上官作战。只有用兵时,战胜了对方民族或者国家,则获得奖赏,或羊马或金银或布匹、丝绸,当每攻克一座中原或者西夏的城池,则纵兵掳掠金银、玉帛和人口,无人制止。每次所得来的财物,“以分数均之,自上而下,虽多寡每留一分为成吉思汗皇帝献,余物则裱敷有差,宰相等在于朔漠不临戎者有其数焉①”。
掠夺,是成吉思汗和他的忠诚的部下门的本性,也只有掠夺才能激发蒙古人的积极性,为此他们可以餐风宿露,忍受艰苦的长途行军,突然出现在敌军的最薄弱的方位,举起无情的弓箭与刀枪,杀向素不相识之人。
“掌印官塔塔统阿,向勇猛的蒙古儿郎,还有所有向我效忠的首领们发布命令,明年春天的时候在此地召开忽邻勒台②大会,所有接到命令的那颜必须率本部兵马在此汇合,共同进军花剌子模,让那胆大包天摩诃末付出血的代价。所有参与进攻的人,必将获取无上的荣耀与数不清的金银。”铁木真道。
“遵命,大汗!”掌印官塔塔统阿谦卑地回答道。
手下众人纷纷要求做那先锋之官,铁木真却道:“先锋之官,自然是我最忠诚最可信赖的老朋友者别和速不台了,其他人想都别想!”
者别和速不台两人行礼道:“能为伟大的成吉思汗做开路先锋,是我等的荣耀。”
正当他们兴高采烈之时,帐外传来一片喧哗声,有小孩在啼哭,有成年人在痛骂。铁木真眉头一皱,他从不允许有人随意地靠近他的金帐,他的亲属也不行,更何况他正在跟部下商讨重要军务。
“阿儿孩,是什么人在外面喧哗,拉下去先打二十鞭!”铁木真怒目而视,吩咐道。
“禀大汗,外面都是您的孙儿们,他们要进来请求您的保护。”帐外传来阿儿孩千户长的声音。
“保护?让他们进来,我倒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我的孙儿们如此伤心!”铁木真奇道。
他刚说完,帐外“呼”地跑进一大串,全是他嫡亲的孙子们,后面还跟着他们的七姑八婆们。
只见贵由本就鼻青脸肿的面部鞭印还清晰可见,拔都的衣服撒成了碎片,刚才的混战令阔端还光着脚冻得通红,别儿哥年纪太小也太弱,被揍得不轻,拜答儿等人哭丧着脸,更是无比地委屈。
“拔都,是怎么回事?”术赤喝道。
“是他,就是他惹得事情。”拔都手指着贵由道,他将责任推到贵由的身上。
贵由当然不干了,他认为罪魁祸首应该是赵诚才对。
“大汗,都是那个汉狗不儿罕的罪过,他竟然将你所有的孙子们都毒打了一番。”有女人叫喊着。
“我看看,都伤到了什么地方?”铁木真道,他现在还没当回事,以为是他孙子们胡闹而已。
不过,这马上让他大惊失色,怒不可遏,只见他的孙子们不是鼻青脸肿,就是手中有条条红红的鞭印,那也速蒙哥和拜答儿兄弟俩这次主动地脱下自己的裤子,让自己的左右屁股蛋子展览一番。不过,这鼻青脸肿,衣服破烂可不是赵诚的杰作。
唯有那忽必烈啥事也没有,他是被众堂兄们裹胁而来的,正没心没肺地看着笑话。
众位孙子七嘴八舌地纷纷指摘着赵诚的种种罪过,比如施私刑,比如贪财,比如蔑视大汗的权威等等,连小小年纪爱喝葡萄酒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过,反正罪过一大筐,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教训一下赵诚的机会。
他们的那些亲属和下人们,也纷纷搭腔帮衬,金帐之内一时闹哄哄的,铁木真被众人说得心烦意乱,竟无法听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都住口,都一个一个慢慢说,爷爷自当为你们讨回公道。”铁木真喝道,这才让众人消停下来。
忽必烈也许是因为年纪小,平时最讨铁木真喜欢。
“忽必烈,你先说,不儿罕到底为何欺负你了?”铁木真努力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他在想该怎么惩罚赵诚。
“不儿罕本来挺好的,他没打我,只是吓唬我!”忽必烈道,“他不让我哭。”
“那你又为什么哭呢?”
“因为我哥哥蒙哥被不儿罕打手掌心!”忽必烈道。
拖雷听到这,脸上十分不悦,恨恨地说:“不儿罕也太放肆了,他以为他是谁啊?忽必烈,不儿罕为什么打你哥哥?”
“父王,因为贵由和拔都打架,我哥哥在一旁看着。不儿罕说他应该上去劝阻,不应该在旁边看笑话,那是不亲近的表现,所以被不儿罕打手掌心。”忽必烈仍用他那稚嫩的声音一五一十地说道。
铁木真和他的儿子们的脸色微变。
“蒙哥,忽必烈所说是不是真的?”铁木真又转脸问蒙哥道。
“是的,爷爷。”蒙哥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了。
“乖孙儿!”铁木真将忽必烈抱在自己腿上,继续问道,“那不儿罕又为什么打也速蒙哥和拜答儿的屁股呢?”
忽必烈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好、好,好一个‘不让、不恭、不亲’,果然都是我的好孙儿。”铁木真的脸色铁青。
“爷爷,请您一定要替我们教训一下那只汉狗!”贵由道。
“住口!”他的父亲窝阔台却给了他一巴掌,揍得他是莫明其妙,心中大惑不解。
耶律楚材和众将军大臣们都还未得到铁木真散会的命令,俱都立在一旁看着,起初只当一个小孩子瞎胡闹之事,本以为完了,马上可以接着议事,可没想到那赵诚整出了这么一场闹剧,竟让人产生某些联想。
铁木真英雄盖世,可是早已年过半百,这大汗之位早晚要传给儿子们,可是他最希望看到的是子孙们永远能抱成一团,齐心协力,一致对外,而不是自相残杀,相互内斗。铁木真少年时,曾亲手杀死自己的一个同父异母兄弟,这事情还相当地敏感,普通蒙古人至今还隐晦不谈此事,这事在铁木真内心之中也很有影响,他杀自己的异母弟弟也许有千万个理由,可是要是自己的嫡系子孙也是如此,他是万万不可原谅的。
儿子们也不和,主要是术赤和察合台两人经常吵架,谁也不让谁。现在,这孙子们也上了这么一出戏,让铁木真相当地生气。身为一个帝王,都希望自己的大位能永传后世,不希望看到骨肉相残之事发生,然而自古以来,帝王之家,这类的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比平民之家大得太多了。那王罕不是几乎杀光了自己的叔叔和兄弟们吗?那乃蛮太阳汗不是曾跟自己的弟弟将自己那位伟大父亲辛苦创下的基业一分为二,然后被铁木真各个击破吗?
这永远是帝王们最焦虑的事情之一。
“大汗不必妄动无名之火,不儿罕虽动手责打王子殿下,十分无礼,有借机泄私愤之嫌,但也是为大汗孙辈和睦计,这用意是好的。汉人有句谚语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不儿罕熟读汉书,知礼仪,知上下伦理,也是用心良苦啊!楚材却又听说蒙古有句谚语,听话的马儿注定跑不远,不听话的羔羊回不了圈。小殿下们虽然相互不服,但正是一只只生于草原的幼狼啊,而不是温顺的羊羔,只要严加管教,将来定会成为大汗可以依靠之人的!”耶律楚材想了想,觉得还得表表自己忠于王事的勤奋之心,“但,事情的起因在于不儿罕索要无度,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地贪财,不知回报大汗。大汗应下旨训斥,责罚于他,以平王子们心中不平之气。”
耶律楚材各打五十大板,这话说的有些言过其实了,至少赵诚虽知道所谓上下有序,但是他本人从来就没把王子们当成王子一样去尊敬,赵诚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但铁木真听着舒服。
“来人呐!将我的马鞭送给不儿罕,让他以后多多管教我这些不孝的孙子们。”铁木真命令道,“不过,他竟敢动手打人,我也不能太让我孙儿们太吃亏,那就罚他说书,一天讲六回,连续十天。”
贵由等人面如死灰,心想赵诚得了爷爷的马鞭,以后岂不更无法无天了。
唯有忽必烈开心得要死。
※※※
注①:这段引自《蒙鞑备录》。
注②:【忽邻勒台】又作忽里勒台,库里勒台等,是从原始社会保留下来的由部落联盟共推首领的一种制度。
第二十三章 兄弟(三)
就在王敬诚等人提心吊胆,等待着成吉思汗的雷霆怒火的时候,术赤来了。
“参见大殿下!”赵诚行礼道。
这是他第一次和术赤第一次单独见面,这术赤好似是个与世绝缘之人,除了每天伴随他的父亲铁木真左右,竟然很少能有令他感兴趣的事情。这让有事向他打听的赵诚一直以来没有机会接近。
“好你个不儿罕,你小子胆大包天,竟然殴打我的侄儿们,全蒙古也找不出像你这么一个人!”术赤一见面就是斥责道。他径直走进帐内,找了个地方坐下。
赵诚见他神情不似来“抓”自己的,心里落下了一个大石头,要说他一点也不担心,那是假的。他今天在说书时,大概是葡萄酒喝得有些多了,他年纪轻轻也刚开始“学”喝酒,当然并不太胜酒力,竟头脑发热教训起那些身份高贵的王子们。这也许正说明他内心当中隐藏有险恶的报复之心,微醉之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半真半假地发起了酒疯。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那些都是地位尊贵的王子们。
“大殿下恕罪啊,我今天多喝了几杯,头脑不太清醒,做出这等目无尊贵之事,请大殿下责罚!”赵诚装作十分害怕地说道。
“不儿罕,你莫要担心。父汗让我将这条马鞭送给你,望你好生用着,不要让我父汗失望。”术赤笑着道,他对赵诚惶恐的表情很满意,将随从手中那条有着金制手柄的马鞭递给了赵诚。
“这马鞭怕是很值钱吧?”赵诚面露喜色,手中抚着金柄之上古朴的花纹,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术赤听了这话,盯着他看了大半天,指着赵诚笑骂道:“你这个少年,怎会如此贪财?真是个异数。这是我父汗用了十多年的马鞭,伴随我父汗争战多年,视如宝贝。今天送给你,就是感谢于你,可你也别太放肆了,别比我的那些侄儿们更无法无天!”
“大汗隆恩,赵诚承担不起,我哪敢再冒犯各位王子呢?”赵诚伏身说道,“能得到大汗亲赐的马鞭,小子我也是感激万分的,这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
“你也不要高兴太早了,父汗说,你虽然有理,但胆大包天,大汗罚你给我那些侄儿们说书,每天六回,一共连续十天。”
“每天六回?”赵诚大惊失色,“还连续十天?”
“你有异议?”术赤反问道。
“不敢!”赵诚承认道。
“你既然来此大斡耳朵,就当知自己的身份,不要太放肆了,天底下还没有将孛儿只斤氏不放在自己的眼里的人,即便是有,那也都成了死人。你要知道,大汗是容不得别人冒犯的,任何人都不行!”术赤沉声说道。
“多谢大殿下教训,赵诚当谨尊上命!”术赤的警告,让赵诚心中一紧,“我赵诚年幼无知,一定会收敛自己。”
“哦,对了,你自称有汉人的姓氏。”术赤面有不悦,“这个,我不喜欢!很不喜欢!”
“殿下冤枉呐,不儿罕之名,乃是别人胡乱叫的,我哪敢用圣山的名字来自称呢?”赵诚道,“再说当年之事,我一无所知,谁知道我是从哪来的?”
“哼!”术赤冷哼了一声,“你是我当年亲自从不儿罕山上抱下来的,此事千真万确,哪能容宵小说三道四!”
术赤这么说,像是为赵诚辩护,却又像是为他自己辩护。赵诚心中惴惴不安,术赤这么说,他是有心理准备的,但却找不到反对的理由,术赤越是那么肯定,赵诚心中越是不信。
“听说,当年在不儿罕山山顶,殿下真地看到了苍狼吗?”赵诚小心地问道。
“当然!”术赤见赵诚面有置疑之色,斩钉截铁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