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望大悦道:“既然赵官家如此豪爽,我们也不能太懈怠了。此战我军必胜。儿郎们,好好安养!缓过力气来就问赵官家要金银去!”
这群军队化了的北国强盗一听哪有不兴奋的,无不嗷然叫好!
按下宗望渡河不表,却说浚州不守的消息传到汴梁已是夜漏二更,太上皇赵佶闻讯觉也不睡了,连夜逃出皇宫,出通津门“南巡”去了。皇子、帝姬(公主)相继随行,太监百官逃散匿藏的更是不可胜数。金兵未至,而汴梁已在赵佶的英明领导下乱成一锅八宝粥。
温调羽在麒麟楼听说全城混乱,心中忧虑,而曹广弼在孔壁书社也仅能空自扼腕。
周小昌来见林翼道:“如今人情汹汹,汴梁危急!我们是否也该准备撤退?”
这几天种彦崧交给林翼的公务——请朝廷速定战守方略——毫无进展,但汉部埋伏在汴梁的暗势力却统合得颇为顺利。这时听周小昌如此说话,林翼摇头道:“二将军未退,我们如何能退!”
周小昌又道:“就算不退,也当预留后路!”
林翼道:“我部在汴梁中并无老弱,事若急时都可持剑上马!汴梁乃是大城,宗望才几万人马!或能破,不能围。事若急时我们拥二将军趁乱退走便是——一切都得看二将军如何打算!”
周小昌顿足道:“我们现在最急的,就是不知道二将军是什么打算!”
“二将军还没表态,是因为现在大事还没定呢!是否撤退言之过早。”林翼道:“让所属各部准备好‘汉’字门帖,我们退走时便将门帖贴在来不及变卖的产业门口。”
周小昌愕然道:“‘汉’字门帖?这是做什么?”
林翼道:“你忘了么?我们汉部跟随金军攻打辽国时曾通谕北**民:凡是门上贴着‘汉’字门帖的,便算得我大将军羽翼,大军过处不得擅入!”
“这个事情,我自然知道!可是……”周小昌道:“可是现在我们都已经和金人闹翻了!贴这门帖,恐怕没什么用处。”
林翼点头道:“闹翻了是闹翻了,但大将军在金人里威望不降反升!且有前例在,或许能慑得金人不敢妄入也未可知!你把这些字帖准备好,不但给孔壁书社、麒麟酒楼都准备些,就是那些平素和我们交好的人,也可送他们一些以备缓急。”
这边曹广弼为了助宋守战千里而来,而汴梁的真主人——才刚刚登基的赵桓却在想着逃跑。太上皇早已在宠臣童贯朱勔等人的拥簇下往淮扬去了,留下辅助新皇帝的太宰白时中等肚子里无不破口大骂童贯这些奸臣不会做人,逃跑也不预上自己一份!第二日天还未白宰相们就进宫面圣,献上妙策:请赵桓赶紧巡狩襄阳邓州,以避金兵!
赵桓听了大喜,只是担心自己登基不久就跟着老爸逃,部分不知好歹的大臣如李纲之流恐怕会阻挠,所以有些顾虑。这时吴敏已升为知枢密院事,位居宰执,他是主张战守的,眼见众言纷纷都有退却意,便将消息泄露出来。外头主战派听了大惊,李纲便冲进宫来求见。
掌门官道:“宰执奏事未退,而从官求对,前此无例。”
李纲怒道:“此何时也,还用前例!”
掌门官无奈,只好许诺引李纲觐见。李纲入殿,行礼毕,立于众宰执之末,奏道:“臣闻闻宰执欲奉陛下出狩,以避金人。不知有无?”
赵桓不答,李纲又道:“若果有此事,则宗社危矣。道君太上皇帝所以传位陛下,正是为守宗社之故,今一旦舍之而去,陛下将何以报道君,服百姓?”
赵桓默然不能对答。白时中出列道:“都城如此危急,哪里还守得住!圣驾南巡,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李纲须发飞扬道:“天下城池,岂复有胜于京师者?京师若不能守?尚有何城能守?京师乃宗庙、社稷、百官、万民所在,一旦弃去,天下便有糜烂之忧!且京师粮足民广,若能激励将士,慰安民心,与之固守以待四方勤王之师,岂有不可守之理。”
李纲话音才落,便有主事太监陈良弼上前垂泪道:“陛下,京城楼橹,创修百未及一二。又城东樊家冈一带,濠河浅狭,决难固守。愿陛下三思。”这些太监都是伺候皇帝的,皇帝不走他们也走不成,所以是天然的主逃派。
阶下两人争执不下,龙椅上赵桓却急得如热锅蚂蚁,忽然急中生智,便对李纲道:“卿可与陈良弼、蔡楙前去视察城楼,回来再议,朕在此候卿。”说着使了两个眼色,一个给宰相白时中,一个给太监陈良弼——对白时中是暗示他作好逃跑的准备,对陈良弼是要他在城楼那边拖住李纲。两人悟出皇帝的意思,却是一喜一忧:喜的是白时中,心中暗赞皇帝此计大妙;忧的却是陈良弼,知道他主子是打算让自己拖住李纲。
李纲与蔡、陈二人视察新城东壁,遍观城濠,李纲虽然忠直却有机心,陈良弼几次要溜走都被他截住,最后陈良弼无法,他才没伟大到牺牲自己让主子赵桓独个儿逃跑,只好反过来催促李纲赶紧回宫奏对。
赵桓没想到陈良弼办事如此不力,自己车驾未动李纲就回来了,只得勉强问道:“几位卿家,城楼如何?”
陈良弼、蔡楙极言不可守,李纲却道:“城坚且高,楼橹诚未备,然不必楼橹亦可守。濠河惟樊家冈一带以禁地不许开凿,诚为浅狭,然以精兵强弩占据,可以无虞。”
赵桓回顾宰执问计,宰执无不茫然,又问李纲,李纲道:“今日之计,莫若整饬军马,扬声出战,固结民心,相与坚守,以待勤王之师。”
赵桓又问谁可为将,李纲道:“朝廷平日以高爵厚禄畜养大臣,盖将用之于有事之日。今白时中、李邦彦等,书生未必知兵,然藉其位号,控驭将士,以抗敌锋,乃其职守也。”
白时中、李邦彦一听吓得面如土色,在他们心里领兵抗金和送死没有两样,所以要让他们领兵,那还不如直接打断他们的腿!李邦彦颤抖得话也说不出来,白时中跨上一步怒道:“李纲!要领兵你为什么自己不去!”
李纲道:“陛下若不以臣为庸懦,而令臣治兵,臣愿以死相报。唯臣人微官卑,恐不足以镇服士卒。”
李纲此言乃是求一个名分,当此危变之时,赵佶为了逃命连皇帝都不干了,宋廷官爵可谓贱如粪土!赵桓也不再吝惜,问白时中等执政中尚有何缺。宰执对“尚书右丞缺”——原来尚书右丞宇文粹中已跟着赵桓他爹逃了,所以空缺。于是赵桓开了金口,除李纲为尚书右丞,面赐袍、带、笏,命李纲留守京师,以同知枢密院李棁为副。而那边白时中等人还在劝赵桓快逃。李纲费尽口舌,好说歹说,表示汴梁一定守得住,把赵佶说得头昏脑胀,这才勉强答应留守。
李纲松了一口气,就要出宫料理守备之事,不防又一个太监冒出来道:“上皇已行,则事急可知,陛下岂可留此独受荼毒?”
赵桓脸色大变,连龙椅也坐不住了,失声而泣,掩面而哭,眼泪鼻水挡都挡不住,哽咽道:“卿等毋再留朕,朕意已决,将亲往陕西,起兵以复都城,决不可留此。”
李纲慌忙跪下,垂泪进言,以死相谏。赵桓扭不过李纲,无可奈何之下,只好道:“卿既留朕,治兵御寇之任便专以委卿,万毋令稍有疏虞。”
李纲这才心神稍定,再拜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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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九章 兵临 下
李纲出宫后,便以执政身份主持战备。各路命令传下,又召曹广弼前来参谋。曹广弼在孔壁书社早等得望眼欲穿,这时欣然而至。自燕山传警以来赵官家就想着逃跑,直到此时才开始整治京师战备。
汴梁城防,重在外城,又称国城,乃周世宗所筑,周长四十八里两百三十三步。宋朝建立以后,赵匡胤决定扩建汴梁,因为原城墙曲而宛,状如蚯蚓蛇伏,颇不美观,所以有文臣令鸩工作图,设计成一个四四方方、笔直好看的城池,四面皆有城门,坊市经纬其间,井井有条。结果赵匡胤一看到图纸勃然大怒,亲自拿笔涂改,将城墙改得迂曲纵斜,旁注云:“依此修筑!”却是维持原来城墙的大致模样而略有增筑而已。
文臣虽觉城墙建成这个样子十分难看,但也不敢不遵。他们却不知道周世宗、宋太祖全从军事考虑,迂曲纵斜,考虑的都是攻守方便!
而到了政和年间,我们伟大的艺术家皇帝赵佶陛下却对他祖宗建起来的这座丑陋的城墙很看不上眼。美学修养深厚的蔡京揣摩上意,奏请扩建城墙,以便宫室苑囿之奉。赵佶大喜,命一个太监主管此事,花费了偌大的人力物力,把汴梁的城墙改得规矩方正,美观大方。
曹广弼这时见识已颇为高明,随李纲巡视了一圈城墙后惊得胆战心惊,心道:“这城墙受攻面这么大,如何守得!”
但金兵数日内就会到达,这时想改城墙哪里还来得及?只好尽量用所有之兵力人力为固守计,以百步法分兵备御,每壁除保甲、居民、厢军之属外,又用正兵二千余人。出府库钱粮,修葺楼橹、布挂毡幕、安放炮座、设置弩床,又运砖石、施燎炬、垂檑木、备火油,凡防守之具,无不齐备——汴梁位于四战之地,所以列祖列宗库存甚丰,这时虽事出仓促,仍足以应付缓急。
又于四壁各设从官、宗室、武臣为提举官,诸门皆有中贵人、大小使臣。又团结马步军四万人,为前、后、左、右、中军。八千人有统制,统领将领、兵步、队将等,每日练习。以前军居东水门外,护延丰仓,这延丰仓有粮草四十万石,乃是汴梁生死存亡之地。又以后军居东门外,守护汴梁最大的缺口樊家冈。其它左、右、中军居城中,以备缓急。
此时汴梁军马人数虽多,但久不练习,兵不能挽弓,将不能骑马,一些选入禁军的骑兵一辈子都没上过鞍,上马之后,马一走他们便吓得双手抓鞍伏在马背上动也不敢动,唯恐摔了下来。曹广弼看得暗暗叫苦,无奈之下,只好请李纲从中选取能战之人,另组一军以应缓急。但大宋最防武将擅权,李纲以执政节制诸将、调动诸军可以,但要选精兵重新组合训练却是大忌——那是军制大变的前征,如何做得!曹广弼也知道大宋家法如此,说了两次知道难行也就只好放弃了。
正月初五汴梁才开始备战,到正月初八战具初备,而郭药师前锋已据牟驼冈。曹广弼听说牟驼冈守将不战而逃怒不可遏,心想若在汉部这些兵将都得军法处置!可当此之时,那些逃跑的兵将早已不知去向,就是要把惩治他们以儆效尤也安排不出人手去干了!
虽然汴梁胡骑嘶鸣城下,但曹广弼却知道他们最大的敌人不是宗望,而是赵桓!
当日李纲以为皇帝已然定计,便出宫料理战备,谁知第二天又轰传皇帝要逃,甚至连太庙中的神主牌都已经搬出来了。李纲正当时正和曹广弼商量投石车如何安置,听到消息赶紧策马入宫,至祥曦殿,见禁卫皆已擐甲,逃跑用的马车都已就列,六宫袱被都放在车边准备搬上去了——白时中等安排起这些事情,效率可比李纲布置战备还高得多呢!
李纲见了这等阵仗,也知道赵桓终究不是敢战敢守之主,刹那间当真有心如死灰之感。曹广弼在旁道:“金兵已近,现在就是要拥皇帝转移入洛阳、长安号令天下也来不及了,非在路上被宗望的轻骑追上不可。当此之时,不是守汴梁而求胜,便是弃都城而散亡。事急从权,李公振作!不得已时,只有挟众谏君了!”
李纲终究老辣,也只是彷徨了半晌便即镇定,因厉声喝禁卫道:“尔等何人也?”
禁卫为李纲激情所感,都耸然道:“我等乃是大宋禁军!天下精锐!”
李纲大声道:“好个大宋禁军,天下精锐!当此国家危难之时,尔等是愿学童贯、朱勔那等贼子弃国私逃,扈从巡幸,还是愿效死以守宗社?”
大宋禁军家眷都在汴梁,在这种情况下扈从皇帝逃跑,家眷无论如何带不走,这时又为李纲所动,无不高呼道:“我等愿效死以守宗社!”
李纲大慰,留曹广弼在殿外,强拉殿帅王宗楚等入见,对赵桓道:“陛下昨日己许臣留,今复戒行,不知何故!”
赵桓讷讷不能对答,李纲又道:“如今六军之情己变,禁军父母妻子皆在都城,岂肯舍家人而随陛下巡幸?万一禁军中途散归京,还有谁来卫护陛下。而且虏骑己逼在眉睫,金人一旦侦知陛下乘舆未远,必然以轻兵健马疾追,届时陛下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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