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叹道:“如果将来真的如我们所料:定根本于燕京,津门也要过去很多人的。再说七将军在汉部早已根深蒂固,难以撼动。就是我们现在也不得不顺着他的思路走才能顺利壮大。到时如能与他分庭抗礼,已算很不错了。”
欧阳适沉吟道:“刚才你说五件事情,现在只说了四件,还有一件是什么?”
“还有一件,就是汴梁即将发生的大变!”说到这里那老者的声音也不禁微微颤抖,说道:“汴梁的大变,也将是天地间的大变。现在谁也说不清楚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无论是谁得到因这次大变而散逸出来的人才、物力和名分,谁便有机会掌控中原,甚至整个大宋!”
欧阳适连连点头,随手取出一封信来道:“那宗望给我许的诺……”
“不要管他!敷衍着就可以了。”那老者道:“从女真人解了辽口之围那一刻开始,他们除了武力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从女真人把大宋卷入这场混乱那一刻开始,他们就输了!”
欧阳适道:“你认为宗望宗翰打不赢大宋?”
“这个和一时的输赢无关。”那老者道:“中原不是单纯靠武力就能征服的。女真人就算一时得了政权,也无法得到治权。到最后他们除了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之外将什么也得不到!”
欧阳适点头道:“照你这样说,只要在不得罪宋人的情况下把大宋给卷进来,那大哥就赢定了?”
“就大势而言,确实如此。至少形势会朝着对大将军、对汉部有利的方向发展。也正因为这样,我才会从一开始就认定大将军是故意的!”那老者叹道:“现在大将军虽身在虎穴,却稳如泰山!因为谁也不会无故害他!只要他能找到机会脱身回辽南,那天下就再也没人能拦住他了。”
欧阳适问道:“我们也不能?”
那老者沉默半晌,说道:“四将军,我们一开始没把大将军作为对手吧?”
欧阳适道:“没有。”
“嗯,那还是别在这件事上纠缠的好。”那老者道:“大将军手里有我们所没有的力量,我们代替不了他的。我们的许多想法,也是在拥护大将军的前提下才能顺利展开,所以……”
欧阳适冷笑道:“所以无论我做了多少事情,最后还是得乖乖做他弟弟?就算他死了,我也只能老老实实做允文允武的叔叔?”
“是。”
欧阳适大声道:“就因为他是老大?”
“这是其中一个方面。”
欧阳适哼了一声道:“其它的方面呢?还有什么?”
“很多,很多,比如名分,比如武力,比如威望,比如运道……总而言之一句话:大将军的权、势、术是完整的。”
欧阳适略显黯然道:“我就不完整么?”
“不完整。”那老者叹道:“汉部上下,也只有他一个人是完整的。甚至放眼北国,也只有几年前去世的阿骨打那豪酋完整过。阿骨打死后,金国就再也没人拥有这等运势了。大势如此,顺之者畅通无阻,逆之者寸步难行。如果勉强要去改变,且不论到最后未必能成功,就算成功了,那整个汉部所要付出的代价恐怕也惨重得很。这一点非老朽所乐见,也希望四将军莫要执着于此。”
欧阳适道:“如今老七的策略、老二的义勇和我们的筹谋都与老大的利益方向相同,也就是说形势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大哥哪怕什么也不做,只要最后他能保住性命,赢的人就一定是他?”
“不错,虽然很多人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这样。当然,这些只是我们的预料,天下事变化那么快,谁也难说明天会发生什么超乎我们算计的人和超乎我们算计的事,不过就大势而言,在所有已经出现的雄豪当中,大将军的赢面是最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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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四章 李纲 下
曹广弼借赵佶、赵桓作背书为汉部正名后,孔壁书社的流觞堂便热闹起来,虽然关心自身前程的士大夫为了避嫌不敢轻易涉足此地,但一些关心国事的士子——特别是一些年轻人还是常常到此流连,见到邓肃开口必是询问北国形势。金国之事,邓肃知无不言;而汉部之事,邓肃则择其无关机密者言之。
这日直到午夜,邓肃才有闲暇。来到后堂,见曹广弼正凝望北方出神,便问他在想什么。
曹广弼道:“志宏,你说现在这个局面,是不是大哥乐于看到的?”
邓肃一怔,说道:“二将军你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曹广弼道:“我只是忽然想到,现在这个样子,就大势而言对大哥……嗯,至少对汉部并无坏处……”
邓肃道:“二将军,你在怀疑什么么?”
“嗯。”曹广弼道:“不过……如果大哥是故意的,他应该不会把连老七也瞒着才对。如果应麒知道,那便不可能瞒过我……算了,大概是我想太多了。说正事吧,北边的战事如何了?”
邓肃道:“据登州方面转来的消息,宗望似乎打算绕过坚城,直袭汴梁。”
曹广弼惊道:“他怎么敢如此大胆!”
“据说是郭药师的劝告。”邓肃道:“郭药师说河北可因地就粮,汴梁可不战而下,宋帝可喝令而降。”
曹广弼眉头紧皱道:“勤王之师一时难以到达。但汴梁本有大量军马!朝廷可曾命人沿河布防?”
邓肃道:“没听说。”
曹广弼又道:“汴梁城防整饬了没?”
邓肃叹道:“直到今日,尚未听说。”
曹广弼又道:“士卒呢?这些天可曾精选、训练、犒赏、激励?”
邓肃太息道:“也没听说有动静。”
曹广弼怒问道:“那他们在干什么!到底在干什么!”
邓肃道:“有一件事……似乎宫中开始往码头搬东西。”
“往码头搬东西?”曹广弼奇道:“那是干什么?”
邓肃道:“今天下午,有人往保康门码头搬运箱笼,一开始也没人注意,直到一个箱子不小心倾斜东西滚出来,被人认出是违禁之物报官,这一闹才知道这些东西根本就是宫里运出来的。”
曹广弼咬牙问道:“那些货物上船以后,驶向哪里?”
邓肃道:“南方……”
啪的一声,桌面竟被曹广弼一拳打得凹陷:“大宋皇帝要丢了都城自己逃走么!”
邓肃默然,曹广弼又道:“如果是有策略的撤退,那没什么!但也要给国人一个交代!而现在……现在算什么!”
两人谈论时势,无法入眠,直到午夜,竟有人来敲门。门子一边嘟哝一边开门,不久来见邓肃道:“邓先生,你还没睡么?有位李先生找你。见不见他?”
“李先生?”陈正汇顺口问道:“哪位李先生?”
“他说他叫李纲。”
邓肃闻言跳起来道:“李纲?李伯纪?”
“好像是。”
邓肃慌忙整顿衣冠,又命快请。
曹广弼问道:“李纲是谁?”
邓肃道:“我大宋一奇男子也!当年他因上疏请朝廷注意内忧外患之事,得罪今上,认为他‘不合时宜’,贬到我家乡南剑州沙县主管税务。我因一个机缘与他结识,蒙他折节下交,算是忘年之友。我先去见见他,若得便,二将军你也见他一见。”
曹广弼颔首答应,邓肃便快步向流觞堂而来,见堂内已立着一人,约四十来岁年纪,风骨端正奇耸,见到邓肃,在烛光下直目逼视,良久才展颜道:“好,好!自前年常听人说邓肃叛逃出海,我却道志宏绝非这样的人!今日看来,李纲总算还有几分知人之明!”
邓肃道:“伯纪兄已听说曹二先生在开封府前的诉说了么?”
李纲淡淡道:“那曹二先生所说的话,未必可以尽信。不过圣上既有旨意颁下,想必他助我大宋之心是不假的。但我相信你,不是因为那些传言,而是因为你敢与我对视而心中无愧、眸子不斜!”
邓肃闻言反喜,这才与李纲礼见了,两人都是胸膛里揣着一团火的热心人,一坐下也不寒暄,邓肃便问:“伯纪此来,是要问北国之事么?”
李纲也不掩饰,直接道:“不错!”邓肃就要从头细说,李纲听了两句打断道:“且慢!这些我早从外面听闻了,眼下事急,且那几个要紧问题问你。”
邓肃道:“且说。”
李纲问道:“那折彦冲的夫人,可是金国的公主?”
邓肃点头道:“是。”便将完颜虎的身份、地位以及她与折彦冲结合的事情简略说了,末了略一犹豫,把宗雄之子因为宗雄之妻被夺之事愤而南下也说了。
李纲颔首说道:“原来他们家还有这样的恩怨在,那就怪不得了。这样才合情合理!”又问:“那位虎公主能临危不乱,独抗金国群雄,那也是女子中之豪杰了!”
邓肃道:“虎公主固然豪杰,但这次汉部能够保全,其实还有赖另外一个人。”
李纲哦了一声问:“是什么人?”
邓肃道:“便是汉部七将军,杨应麒。”
李纲低眉沉思道:“好像听过这个名字……这个杨应麒在汉部地位很高么?”
“甚高。”邓肃道:“他是汉部管仲、王猛一流的人,汉部能走到今天,泰半出于他的谋划。”
要细说杨应麒在汉部的地位那真是极为复杂,但邓肃这么一比,李纲立刻明白过来,抚掌道:“原来如此!有这等人物在,怪不得汉部得以不乱!”又问:“听说这位曹二先生,在汉部内部地位本来甚高,仅次于他们的大将军折彦冲。如此要人,怎么能说走就走?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尚未告人之事?”
邓肃犹豫道:“这……”
李纲厉声道:“邓志宏!如今国家社稷危在旦夕,你可不能有所隐瞒,误了国家大事!”
邓肃心头一跳,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然而他虽然来宋,但心中早自认为汉部部民,为汉部守密一事已成为一种自觉,所以虽被李纲一喝,却仍然守住了没有说出来。
忽然一人道:“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志宏为何不直说。”
李纲寻声望去,烛光下见一个汉子从后堂走出来,颈项处一块青色的胎记,背雄腰健,不怒而威!李纲心中喝了声采,起身问道:“曹先生?”
曹广弼点头,也作揖道:“李纲大人?”
李纲也即默认,问道:“曹二先生听说过李纲?”
曹广弼道:“方才邓肃出来相见时才与曹二提起,说李纲乃是大宋奇男子。我在里面坐不住,便出来看看。”
李纲道:“原来如此。”
两人坐定,李纲也不委婉,开门见山道:“方才我问曹二先生如何轻易出得汉部边防,邓志宏竟不敢答,却是为何?能否请曹二先生指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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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五章 夜访 上
曹广弼凝望烛火,叹道:“我要来宋,其实远在我大哥前往大定府之前就已经决定了。”
李纲心中一奇,却不打断。
曹广弼道:“其实当女真透露出要我们从金侵宋的消息后,汉部就分成了两派:其中一派,怕汉部如果不从会被女真攻击,所以赞成此事;又有一派,不愿被女真胁从干此不义之事,所以反对!”
李纲道:“曹先生便是后一派的?”
“不错。”曹广弼道:“当时两派纠纷不清,我落了下风,眼见事情难为,便与大哥说:如果从金侵宋难以改易,我愿束发辞职,荡舟归宋相助。我大哥素重情义,且他心中也是不愿从金侵宋的,所以并不拘我,曾暗示作为执政的七弟等人,从我之愿放我回归。”
李纲奇道:“折将军为汉部之首,曹先生为汉部之副,你们两人都不赞成从金侵宋,怎么还会落在下风?”
曹广弼道:“我汉部之制,循的是上古国人议政之制。国人议定之事,我大哥亦难更改。当时大会部民商议,结果人情乐安惧危,多择从金,所以我们才落了下风。”
李纲摇头道:“如此大事,如何能谋于群小!”
曹广弼叹道:“我大哥也绝知从金侵宋万不可行,这才力排众议,前往大定府劝谏金国的大元帅斜也。谁知道金人全无信义,竟然把我大哥给软禁了!这才引发了后来之事。幸好汉部还有我七弟在,他是个智计无双的人物,多方设法,这才守住了辽南!”
李纲道:“听说汉部曾与金人打过一仗?”
曹广弼道:“是。”
李纲便问胜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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